第23章

德妃沒叫人給秦雪衣看座,她也不屑坐,就站在那裏問道:“娘娘派人傳我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她的語氣看似恭敬,态度卻是居高臨下的,德妃心裏極是惱恨,連多看她一眼都嫌煩,別開眼,冷冷道:“明日就是萬壽節,本宮召你過來,是想叮囑你幾句,平日裏你要怎麽樣,打打鬧鬧,本宮都随你,但是明日慶賀之後,皇上要賜百官萬壽聖節宴,你千萬莫要失了禮數,給別人看了翠濃宮的笑話去。”

秦雪衣又是一套嗯嗯啊啊的敷衍,道:“明白了,娘娘還有別的事麽?沒有我就先告退了。”

仿佛她是在百忙之中才抽出時間來見她一面似的,德妃深吸了一口氣,按住了身旁的檀木扶手,勉強保持住了多年來的修養,她穩住情緒,才開口道:“按照禮制,你是郡主,赴宴時當穿戴冠服,只是你今年才及笄,內務府還未将新的冠服備好,本宮看你那裏也沒什麽好的衣裳和首飾,特意讓人替你備了一套齊全的,你明日穿着去赴宴。”

旁邊有宮婢捧了兩個托盤過來,上面竟然擺了好些金銀首飾,各色都有,那些衣裳的料子看起來也甚是不錯,秦雪衣頗有些驚訝。

要知道,從前那會兒,每年司衣局都會派人來給燕懷幽量體裁衣,春夏秋冬四季,每季都足足有十來套新的,一個季節下來,她身上的穿戴幾乎不重樣。

而秦雪衣,每季都只有兩三套,照那些嬷嬷們的話來說,足夠換洗便行了。

這還是頭一回,德妃親自給她安排了衣物,倒叫秦雪衣受寵若驚,德妃見她面有異色,才感到了幾分滿意,慢慢道:“你是本宮的親外甥女,是本宮一手養大的,走出去也是翠濃宮的人,不論你心裏如何作想,本宮自問是萬萬沒有虧待過你的,這些衣裳是本宮特意讓司衣局替你裁的,簪子華釵這些也都是真金白銀打的,你拿回去試試吧。”

人家既然安排得如此妥帖,秦雪衣也不好拂了她的意,面上道了一聲謝,心裏卻沒有多感激。

這些年崇光帝的賞賜,加在一起,恐怕零頭都不止這麽一點,這大概是人家吃飽喝足摟幹淨了,從手指縫裏頭漏出來的渣渣罷了。

但秦雪衣也不嫌棄,渣渣就渣渣,只要這些首飾是真的就行,畢竟她現在确實窮得很,自然是來者不拒,先拿了錢再說話。

回了院子,秦雪衣就摸了摸那些金銀首飾,眯着眼對着天光打量一支華釵,上面嵌着一大顆貓眼石,德妃倒是沒騙她,這些都是真的。

那邊傳來小魚哎呀一聲,秦雪衣擡眼望去,只見她正在抖着一件朱紅色的褙子,小眉頭皺着,又是拍又是打,秦雪衣疑惑道:“怎麽了?”

小魚将那衣裳遞過來,道:“郡主,這上面髒了。”

秦雪衣一眼就看見了上面的腳印,她伸出兩指,拎着那衣裳晃了晃,冷笑道:“這要是沒一腳泥,可踩不出這麽結實的印子啊,真是難為她們了。”

宮裏到處都是鋪了地磚,若真要說有泥的地方,那只有花圃了,她們還特意去花圃走了一遭,才上腳踩這衣裳的,可謂花盡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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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氣紅了臉,忿然道:“她們太過分了!”

她道:“奴婢拿去洗洗吧,趁着天還沒黑,到時候烘一烘,興許還來得及。”

秦雪衣卻道:“別忙了,洗也白洗,扔了吧。”

小魚愣了一下,道:“可是這料子是好料子,做工也好,怎麽就不要了?”

秦雪衣笑了,道:“傻小魚,你看這衣裳,袖長肩寬的,分明不合我的尺碼,再看這配色,鵝黃的衫子,朱紅的褙子,再給配個青翠色的下裙,好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她悠然笑道:“德妃娘娘确實是沒虧待我,衣裳都是上好的綢緞料子,這我要是自己瞎,穿成這樣出去,怕不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小魚呆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道:“那……那怎麽辦呀郡主?這些首飾看着也零零碎碎的,連一副頭面都湊不齊全。”

秦雪衣正拈着那金鑲玉嵌寶的玲珑壽字簪打量,聞言便笑眯眯地道:“有什麽打緊?這金子是真的就行。”

小魚茫然道:“郡主要戴這個簪子?這……這簪子怕是不合您戴的。”

誰家十五六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帶個壽字簪?

秦雪衣卻挑眉道:“誰說我要戴了?這麽好的簪子,又是玉又是金的,拿去當了豈不更好?正好也給我們小魚打一個漂亮的小簪子。”

她說做就做,找了一個匣子,把那些金銀簪子挑心華釵和掩鬓全摟了進去,德妃出手倒是大方,雖然都是些零碎首飾,但是竟然還真給裝了滿滿一匣子,拿起來分量頗重。

秦雪衣頓時笑眯了眼,旁邊的小魚也看呆了,道:“真、真要當了麽?”

“自然,”秦雪衣道:“德妃娘娘特意送來的,不要白不要。”

小魚道:“郡主也沒出過宮,這……您怎麽當?”

秦雪衣笑道:“我雖然沒有出過宮,但是我可以托人去當啊。”

傍晚時候,秦雪衣又收到了清明的信,她二話不說,揣着東西去了宿寒宮,把那一盒子首飾塞到清明的懷裏,對方有些疑惑地晃了晃那匣子,只聽一陣叮哐碎響,她問道:“這裏面是什麽?”

秦雪衣滾身上 床,鑽進被子裏,舒适地嘆了一口氣,道:“是一些金銀首飾,你哪日有空出宮,幫我拿去當了吧。”

清明頓了頓,道:“怎麽忽然要當首飾?月錢不夠花麽?”

難道翠濃宮已經摳到這種地步了?連堂堂郡主的月錢也要省?

秦雪衣頓時笑了,道:“不是,這些首飾不是我的,我也用不上,拿去當了換成銀子正好。”

清明不解道:“怎麽回事?”

秦雪衣便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給她說了一遍,趴在枕頭上樂道:“她給的這些首飾,我也不想用,不過都是些真家夥,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賣了。”

清明沒說話,秦雪衣見她這般,叫了一聲:“清清?”

好一陣,她才道:“原來如此。”

秦雪衣又拽着她的袖子,搖了搖頭,道:“好清清,你替我去當麽?”

清明輕聲應答:“好。”

秦雪衣頓時笑眯了眼,好話不要錢似地誇她:“清清真好,堪稱賢惠,日後出宮的時候,不要嫁給別人了,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娶你好了!”

清明聲音古怪道:“你娶我?”

秦雪衣嗯嗯點頭,道:“到時候我買個小院子,把小魚也叫過來,咱們三人一起住着。”

清明卻又問道:“小魚又是誰?”

秦雪衣答道:“是我院子裏的一個小女孩兒,年紀很小,才十二歲,我怕我出宮後,她在這裏會受欺負。”

清明低聲道:“你自己受欺負倒是不怕。”

萬壽節在即,堂堂一個郡主的冠服卻還未做好,這種借口也虧得德妃能說的出來。

秦雪衣有些困了,打了一個呵欠,臉趴在枕頭上,小聲道:“我自然是不怕,我有功夫在身,等我神功大成的那一日,誰敢再欺負我,必打得他們跪下來叫我爸爸……”

清明嘆了一口氣,卻什麽也沒說,只是道:“睡吧。”

于是秦雪衣就睡了過去,過了許久,清明才坐起身來,下了床榻,往外去了。

……

第二日秦雪衣早早就回翠濃宮了,小魚坐在院子裏等她回來,早上的溫度極低,房檐上倒挂着冰棱,她凍得鼻尖都紅了,見了秦雪衣回來,才連忙起身迎過來。

秦雪衣摸了摸她的頭,道:“怎麽在這裏坐着,不進去烤火?”

小魚吸了吸鼻子,道:“郡主未回,奴婢心中難安,郡主快去暖暖身子吧,奴婢給您沏了熱茶。”

秦雪衣拉起她的手,兩人一并進了殿,小魚去了內間,不多時抱了幾件衣裳出來,道:“奴婢找了找,衣裳倒還有兩件合穿的,就是薄了些,恐怕裏面要多穿一件襖子,不然要凍着。”

她手裏拿了一件松花色如意雲紋暗花綢的團衫,一條是芽白色的纏枝牡丹妝花織金紗襕裙,秦雪衣看了一眼,确實是薄,她道:“不妨事,冷就多穿幾件好了。”

小魚卻又難過起來,道:“可這終究不是冠服,郡主穿出去了,豈不是要惹人說道?”

“郡主十月的及笄禮,奴婢去內務府,他們便說新冠服還沒做好,如今都十二月了,仍舊是沒有,奴婢人微言輕,他們不當一回事,德妃娘娘也不管。”

她說着,便傷心起來,眼圈又開始發紅,道:“若是奴婢多去催催,說不定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眼看她扯着扯着又要來一句都是奴婢的錯了,秦雪衣瞬間頭大如鬥,連忙安慰她道:“不過是衣裳罷了,我穿着去轉一圈就回來了,她們各個都穿得花枝招展,貴氣逼人的又能如何?大晚上的烏漆嘛黑,誰瞧得見誰?”

小魚畢竟還小,聽了這話撲哧笑了出來,秦雪衣見她如此,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接過她手裏的衣裳,道:“行了,不必忙活了,等這陣子過去,我親自去內務府催。”

“不用,”小魚堅定地道:“到時候奴婢去催他們,一定叫他們把郡主的冠服趕制出來。”

“好好,”秦雪衣滿口答應她:“你說如何就如何,都聽小魚的。”

宿寒宮裏。

燕明卿對着滿滿一匣子的金銀首飾,沉思了許久,才将它往前推了推,問道:“這些值多少銀子?”

對面的段成玉看着那些金簪子銀花釵,表情扭曲了一下,才答道:“殿下,這……屬下也沒當過啊。”

于是燕明卿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才擡起頭來,問道:“一千兩夠不夠?”

段成玉:……

他艱難答道:“殿下,一千兩,能在東市的朱雀大街買一家最好的鋪子了。”

不知怎麽,燕明卿忽然就想起少女說過的那句話來:到時候我買個小院子,咱們一起住着……

她道:“那就當一千兩銀子。”

看着她那輕描淡寫的表情和語氣,段成玉想說,殿下,當鋪不是咱們開的,您說了也不算,哪個掌櫃會做這種冤大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燕明卿:我說了就算。

本章留言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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