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燕懷幽坐在燕薄秋與燕涿兩人身旁,一雙眼睛不時落在對面,秦雪衣正坐在那裏,一看到對方,燕懷幽心裏便恨得牙癢癢,一雙纖手在袖中死死絞着絲帕,忿然不已。
她也配坐那個位置?呸!
燕懷幽今日被當衆落了面子,心裏自然是恨毒了秦雪衣。
秦雪衣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擡眼望來,略微挑了挑眉,嘴巴無聲張合了一下,似乎說了一句什麽,燕懷幽看不明白,只是一臉發蒙地瞪視着她。
“恭惟陛下萬壽令節,臣溫楚瑜誠歡誠忭,特進獻前朝郗冠所畫的南極呈祥圖一幅,敬祝陛下萬萬歲壽。”
這個聲音甚是溫雅好聽,秦雪衣下意識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青年男子,身着官服,躬身而立,暖黃的燈火光芒灑落在他身上,僅僅只是一個側臉,便透出清隽氣質,宛如一泓清泉。
看着這人,秦雪衣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溫潤如玉,君子之風,然後她便看見了起先還對她怒目而視的燕懷幽,這時候已經挺直了脊背坐好,臉頰紅紅,雙眸微垂,不時瞟一瞟那溫楚瑜,好一番含羞帶怯的小女兒之态,其變臉之快,令人瞠目。
秦雪衣吃着蜂糖糕,心裏哦豁一聲,看來這是思春了啊,古人真是早熟。
她正在心裏吃着瓜,卻聽上方竟然傳來了笑聲,擡眼望去,笑的人竟是崇光帝,他看着溫楚瑜進獻的那幅南極呈祥圖,心情似乎很好,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圖紙,道:“這是郗冠的真跡?”
溫楚瑜恭聲應答:“回皇上,家師曾與其後人交好,此圖乃是家師珍藏,後轉贈與臣的,确系真跡。”
“好!好!”崇光帝眼睛發亮,欣然道:“這麽多年來,朕派人尋訪郗冠遺留的字畫,只是所獲甚少,卻沒想到溫郎中竟然能獻上一幅,賞,要重賞!”
于是秦雪衣就看見了燕懷幽兩眼閃光,甚是歡欣,好像被賞賜的那個人是她一般,真情實感。
秦雪衣心裏又哦豁一聲,有意思。
眼看半個時辰過去了,秦雪衣實在是有些坐不住,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快要廢了,再看看左右,趁着沒人注意,她飛快地抽出腿,放到了矮桌下,用裙子遮好。
旁邊的燕明卿注意到了,看了過來,秦雪衣便彎起眼,沖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甜笑。
讓人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像是吃了蜂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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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卿默然片刻,別開視線,微微側身,低聲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麽?”
秦雪衣愣了一下,也壓低聲音疑惑道:“什麽?”
燕明卿目光看着進獻壽禮的官員們,口中道:“剛剛燕懷幽看着你,你對她說了一句什麽?”
秦雪衣恍然大悟,答道:“我對她說,你瞅啥瞅。”
燕明卿:……
溫楚瑜進獻了那幅南極呈祥圖之後,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崇光帝的心情好了不少,與身邊的皇後說話時,面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德妃見時機已到,便沖下方的燕懷幽使了一個眼色,燕懷幽立即會意,她站起身來,蓮步輕移到了禦座下,福了福身,嬌聲道:“今日父皇大壽,兒臣亦為父皇準備了壽禮,敬祝父皇千秋萬歲,壽比天地。”
崇光帝先是驚詫,而後笑道:“好,懷幽也要給朕獻壽禮,你要獻什麽?”
燕懷幽羞怯地笑了笑,道:“兒臣不才,新近學了一首曲子,名為金陵曲。”
聞言,崇光帝奇道:“是南山散人所作的那首金陵曲?可朕聽說,不是早已失傳了麽?”
燕懷幽答道:“回禀父皇,就在三日前,這曲譜機緣巧合之下,落在了兒臣手中,兒臣想,興許是因着父皇大壽在即,這失傳已久的曲譜才重現世間,就是為了讓父皇聽一聽這絕響。”
這話說得實在讨巧,誰都知道不是這麽回事兒,但是架不住話讨喜,應時應景,崇光帝甚是高興,原本帶着的幾分郁色也一掃而空,面帶紅光,道:“好,我兒且奏來,朕與諸君共賞這絕世遺音!”
燕懷幽語帶喜意,道:“兒臣獻醜了。”
她才說完,便立即有宮人送上了古琴與桌凳,所有人都端正了姿勢,凝神靜氣,預備來聽這傳說中早已失傳的琴音。
秦雪衣也擱下筷子,那古琴奏響的第一聲,清淩淩如山間泉湧,她打量着撫琴的燕懷幽,心道,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雖然她不懂琴,但是實話實說,這調子甚是好聽,如靜水流深,淙淙不絕。
秦雪衣是個外行,也就聽個熱鬧,但是崇光帝和在場的官員們都或多或少懂琴,光是看他們如癡如醉的表情,便知道燕懷幽是有真本事的了。
一曲罷了,崇光帝又是一通誇贊,問燕懷幽要什麽賞,秦雪衣看見燕懷幽都要張口了,上面的德妃忽然看過來一眼,她頓時打了一個磕絆,把話頭咽了下去,面上立即笑道:“能為父皇奏琴賀壽,乃是兒臣的榮幸,不敢邀賞。”
這話說得好聽,崇光帝自然大為欣悅,秦雪衣正托着下巴看得無聊時,忽然見燕懷幽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在她身上,笑容裏忽然露出了幾分細微的惡意,秦雪衣登時警覺,心道不好。
那邊燕懷幽果然開口了,嬌聲道:“兒臣聽說,長樂郡主亦為父皇備了曲子,日日在宮中苦苦練習,希望父皇能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為父皇演奏一番。”
她才說完,殿內衆人表情俱是驚詫,而坐在皇後身邊的德妃,面孔霎時間變得鐵青,她揪緊了袖中的帕子,狠狠瞪了一眼下面站着的燕懷幽。
燕懷幽不明白自己母妃為何如此大的反應,不由目露惶然之色,一顆心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然而又有無數疑惑争先恐後地鑽出來,母妃不是也不喜歡秦雪衣嗎?為何要如此看她?
秦雪衣在翠濃宮中長大,燕懷幽最是了解她不過,她長了這麽多年,古琴笙簫這些樂器是連碰都沒有碰過的,今日絕不可能會演奏出什麽曲子來。
崇光帝素來喜歡風雅之物,書畫琴棋,缺一不可,他之前越是喜歡秦雪衣,越是期待她的演奏,今日對她的失望便會越大,那點兒喜歡自然而然就被抵消了,說不定她還能借着這機會把秦雪衣趕出翠濃宮。
秦雪衣今日當衆丢了大醜,不通音律,性格兇悍的名聲傳了出去,日後豈會還有人願意迎娶她?
想到這裏,燕懷幽略微定了定神,愈發堅定地覺得自己今日此舉并沒有錯,遂不再去看德妃的眼睛。
“長樂……”崇光帝面上露出幾分恍惚神色,今晚第一次看向了坐在燕明卿身旁的秦雪衣,目光盯着她,仿佛要透過她的面孔,看見另一個人。
“皇上,”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德妃忽然站了起來,讓崇光帝略微拉回了思緒,他的視線落在德妃身上,既近,又遙遠,德妃袖中的手再次捏緊了。
她微微咬了下唇,柔聲細語道:“啓禀皇上,長樂年紀還小,學這曲子時日也不長,在如此多的人前演奏,恐怕會怯場,出了纰漏,不如等再過些日子,她練得好了,再演奏給皇上聽。”
“原來如此……”崇光帝倒也頗是通情達理,道:“那就——”
“德妃此言差矣,”一旁的皇後卻認真反駁道:“如三公主所言,長樂郡主是為了皇上的萬壽聖節才特意學了這首曲子,正是為了今日能奏給皇上聽,以作賀禮,練琴何其辛苦?長樂郡主的一番拳拳心意,本宮與皇上,以及在座諸位王侯大人都看在眼中,即便是因為怯場,不小心出了纰漏,想必諸位也是能理解的。”
她說完,便掃視四下衆人,鬓邊金釵的珠滴微晃,氣度從容道:“本宮說得對嗎?”
皇後都這麽說了,衆臣豈有別的話?連忙紛紛應是,表示理解,這下別說秦雪衣奏琴出纰漏了,就是她在琴弦上胡亂撥一氣,大臣們也會閉着眼睛吹好聽。
德妃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皇後卻仿佛沒看見似的,又轉頭望向崇光帝,微笑道:“皇上,臣妾說得對嗎?”
崇光帝被她幾句說得改了主意,點點頭,道:“皇後言之有理。”
他說着,目光溫和地看向秦雪衣,笑了笑,溫聲道:“你既有這份心意,朕便允了你,且奏來聽吧,若是琴曲有誤,朕與諸位俱不會責怪你的。”
崇光帝與皇後的态度都很是寬容,然而秦雪衣卻是滿面茫然,心說即便你們這麽寬宏大量了,可問題是我确實半點都不會彈琴啊,彈棉花倒是會,你們真的要聽嗎?
于是在衆人的殷殷目光下,秦雪衣站起身來,走向禦座下擺設的琴桌,燕懷幽滿臉幸災樂禍,還特意給她挪了位置,退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準備看她出醜。
秦雪衣看了看那古琴,她打定了主意要彈棉花,然而在坐下的前一刻,目光無意間掃過了禦座下的女樂們,忽然又改了主意。
彈棉花有什麽好聽的?要來就來一個大的啊,最好是能驚豔全場的那種。
秦雪衣又不坐了,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崇光帝福了福身,道:“啓禀皇上,臣女忽然想起,彈奏的這支古琴曲不足以表達臣女對皇上的崇敬之情,臣女另學了一種曲子,願為皇上演奏。”
聞言,衆人俱是面露驚詫之色,崇光帝欣然道:“好,朕聽着,你且奏來。”
秦雪衣便走向禦座下的樂官們,對着其中一位女樂微微一笑,道:“能否借你的樂器一用?”
那女樂愣住,立時反應過來,雙手奉上自己的樂器:“郡主請。”
秦雪衣接了過來,又走到就近的燕明卿桌案面前,對她眨了眨眼,問道:“殿下有酒沒?”
燕明卿看了她一眼,把杯盞往前一推,示意她用,秦雪衣便毫不客氣地端起酒盞,把樂器清洗了一遍,這才回到了禦座前,笑眯眯地對崇光帝道:“臣女吹的這曲子,名叫百鳥朝鳳,敬祝陛下身康體健,福如東海,萬壽無疆。”
于是在唢吶響起來的第一聲時,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确實是震驚全場。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jpg
百鳥朝鳳唢吶曲,大家有興趣的可以去B站搜一下《閃光少女》和百鳥朝鳳,特別牛逼,看完之後我滿腦子裏只有唢吶聲了,別的什麽都是浮雲,而且這曲子也好聽,特別喜慶。
至于皇宮的禮樂裏面究竟會不會出現唢吶,作者君查了好多資料,都沒細說,我就姑且算他們有吧,不然女主怎麽裝逼?
看文圖個樂呵,大家別打我。
本章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