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後的一分鐘,比賽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這種白熱化不是體現在球場上,而是兩個班的拉拉隊們幾乎是抱着“你死我亡”的态度瘋狂應援。
由于剛剛才發生過疑似“犯規”、“下黑手”的情況,兩隊人馬都心有不甘,因此幾乎裁判一吹哨就扯開了嗓子。
寧星晚站回籃球框下,結果“七仙女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團隊感,也紛紛湊了過來,在她身旁揮舞着彩球絲帶,像一個個火紅的小辣椒。
她的目光卻只落在場中央那個綁着粉色發帶的少年。
他邁開長腿風一樣奔跑,額前的濕發撥開,露出堅毅冷峻的臉部輪廓,手肘處飄揚的絲帶卻像是羁絆住他的唯一溫柔。
莫名的,寧星晚悄悄紅了耳根。
球場上,以十三班的開球作為開始。
路凡一路利落的運球迅速壓到二班籃筐下,隔着幾米的距離,他看了眼站在後面的寧星晚,然後扯出一個自以為帥氣的邪笑,引得周圍一陣尖叫。
寧星晚盯着他的臉,嘴唇動了兩下,無聲吐出兩個字。
路凡一愣。
無恥。
她說。
手上的動作慢了一秒,結果被張兵鑽到空子,迅速斷下他手上的球,然後一個遠投,将球甩了出去。
此時時間只剩最後幾秒。
路凡反應過來,低聲罵了句“操”,然後邁開長腿迅速回防。
但為時已晚,嚴烈在中場接到球,原地起跳,綁着絲帶的手肘高舉過頭頂。
一個遠投。
壓哨的三分球。
粉色絲帶在空中漂亮的飛舞。
“耶——贏了!!!”
整個體育場爆發出一陣掀翻天窗的尖叫聲。
就連周圍的吃瓜群衆都紛紛報以熱烈掌聲。
這瓜吃起來才又甜又多汁,是個好瓜。
二班的小雞崽們紛紛上前,将五名隊員圍在了中間。
“太帥了,烈哥!今天你身高兩米八!”
“滾啊,烈哥随時都兩米八好嘛!”
“就你會吹彩虹屁,之前不還說我們是菜雞,輸定了嗎?”
“沒有嚴烈,你們本來就是一群小菜雞!”
“我可是得過兩分的男人!”
“那你真是好棒棒啊,連我們班總分零頭都沒有!”
“……”
一群小雞崽剛沒說兩句,又互啄了起來。
嚴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剛擡腳準備往外走,幾個外班的女生圍到了他身前。
“你是叫嚴烈嗎?這個水給你喝。”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甜笑着遞過來一瓶水。
寧星晚剛準備上前的腳步一頓。
嚴烈朝她看了一眼,然後淡聲拒絕:“我不渴。”
說完,便擡腳朝體育館外走。
“诶——烈哥,你去哪?”侯川在人群中伸長了脖子的喊道。
嚴烈頭都沒回,撈起一旁脫掉的T恤,擡起指尖朝後揮了揮,然後大步的朝門口走去。
像是一回頭,就會掉進萬丈深淵,再也爬不起來了。
“咦,他就這麽走了嗎?”
“不會是專門來打這場比賽的吧?”
“說不定是路過呢?”
“你沒事從體育館路過?他都快一年沒來學校了好不好!”
“……”
衆人紛紛目送救場英雄離去。
張兵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搖着頭啧啧感嘆:“男人!這他媽才叫男人!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不帶走一片鮮花和掌聲,低調又優秀,簡直太他媽帥了!”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彎的。”一旁的江小西朝天翻了個白眼。
“江小西!我他媽是不是彎的,你還不知道嗎!!!”張兵經過一天的艱難險阻,終于被惹炸毛了。
“我知道個屁。”江小西翻完白眼,拍了拍自己的小裙子,傲嬌的扭着小腰離開。
他們這個場子的人也随着比賽的落幕,開始勾肩搭背的朝外走。
寧星晚抱着兩瓶水,拿起一旁自己的書包,朝他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旁的周禮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扶了扶剛戴上的眼鏡。
“嚴烈!你等等!”
寧星晚追出體育館,結果前面的人越走越快,眨眼之間都快出校門了!
寧星晚咬着牙,一路小跑,結果沒注意,飛揚的頭發突然勾到了低垂的樹枝,扯的頭皮一痛。
“啊——”寧星晚閉着眼睛,發出一聲輕呼。
前面疾走的身影一頓,停下了腳步。
寧星晚正焦急的回頭解着那纏成一團的頭發,結果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只指骨分明,修長有力的手。
然後那只手捏着她的發絲,溫柔細致的慢慢一點點解開纏在樹枝上的頭發。
寧星晚仰頭看他。
和煦的日光透過葉縫落在他清俊的臉上,打下一點點圓圓的斑駁光圈。他的臉上發梢還在滴着汗,眉梢輕擰,唇角抿直,垂着眼,沒看她。
是他一貫隐忍又溫柔的神色。
寧星晚心中一動,忽然輕聲開口:“嚴烈,是不是只有每次我受傷了或者遇到危險了,你才會出現?”
……
嚴烈指尖的動作一頓,像是想到什麽,終于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聲音卻是反常的嚴肅——
“別胡說。”
“也別做傻事!”
寧星晚:“……那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承認喜歡我呢?”
旭日當頭,和風細暖。
女孩素面朝天的容顏,是夜深人靜時盛開在他夢境深處的溫柔陷阱。
她目光清澈如湖水,不含一點雜質的望着他,就足以令他潰不成軍。
手上的發似乎越纏越緊,嚴烈手指發顫,心焦如焚,聲音很低,“我沒有……”
“行了,你別說了!”寧星晚出聲打斷他,然後往前進了一步,腳尖抵上他的,聲音俏麗清甜——
“你的反話我都聽夠了。”
“路過就是專門來看我的。”
“不想見到我就是想我想的快要瘋了。”
“讓我走就是特別特別舍不得。”
“不喜歡我就是只喜歡我一個人。”
寧星晚仰着頭,理直氣壯又可憐巴巴:“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嚴烈:“……”
手上的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解開了。
他卻忽然希望。
要是能一輩子都解不開就好了。
“寧星晚……”嚴烈垂眸看她,低聲開口。
他低沉的聲音像是羽毛掃過心間,卻在這一刻,她突然慫了。
“我餓了。”寧星晚忽然開口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嚴烈一怔,“什麽?”
寧星晚腳尖踢了踢他的,雙手背在身後,輕聲咕哝:“為了等你來,我還沒有吃午飯。你要是還想拒絕,能不能請我吃完午飯再說?”
嚴烈:“……”
直到推開小面館的門,嚴烈還在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為什麽今天會來?
他為什麽就是拒絕不了她說的任何話?
見鬼的!
他也想知道為什麽!
“老板,一碗招牌牛肉面。”寧星晚仰頭看着菜單,點完轉頭看他,“你要吃什麽?”
嚴烈本來視線落在她的側臉,結果人一回頭,被抓個正着,避閃不及,只能堅強對視:“……和你一樣。”
寧星晚抿唇一笑,手指歡快的點着桌面,接着揚聲喊道:“老板,再加一碗一樣的,兩碗招牌牛肉面。”
“诶,好嘞。”
此時已經過了飯點,店裏沒什麽人,老板是個戴着頭巾的阿姨,從兩人進門開始就盯着他們看。
不是她大驚小怪,實在是兩個人長得太打眼了。
而且女孩穿着亮片短袖,又白又瘦,男孩子穿着寬松的球衣,高高帥帥的,簡直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
那邊面在做着,寧星晚拉開一條長板凳坐下,邊用開水幫忙燙着碗筷邊說:“這家面館早就想來吃了,可是之前一直都沒有機會,沒想到第一次來是和你。”
說着,擡頭勾着唇朝對面笑了笑。
嚴烈敞着腿坐在長凳上,胸前的黑色球衣濕了大半,兩只手虛握成拳放在桌面,耷拉着眉眼看不清什麽表情。
寧星晚彎着腦袋趴在桌面想去看他的臉,結果他倏地擡眼,視線撞到一起。
“我有東西給你。”嚴烈盯着她的臉,忽然說。
“嗯?”寧星晚看着他,沒回過神。
嚴烈眯了下眼,克制的收回視線,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遞過來:“上次的醫藥費。”
……
女孩趴在桌面俏生生的看着他,沒接。
“寧星晚……”嚴烈捏着信封的手指攥緊,視線落在桌面的一塊劃痕上,聲音發沉,“我不用任何人的同情。”
“……”
“誰想同情你啦!”寧星晚這才徹底回神,皺着鼻子睖了他一眼,然後撈過自己的書包,邊拉開拉鏈邊說:“我也有東西要給你,只是沒想到被你搶先一步。”
說着,她從書包裏拿出一個錢包和一個皮質的本子放在桌上,接着打開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銀行卡遞過來——
“這裏面有50萬,是我自己存的零花錢,你拿着先把欠的債還了吧,密碼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
“……”
嚴烈眉峰一簇,視線從她拿卡的手指移到她的臉上,牙關緊咬,唇色有點白,連呼吸都放輕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又冷又澀,聽在耳邊像是利劍劃在冰上。
寧星晚見他一副“打死都不會接受”的受傷表情,眨着眼嘆了口氣,将卡放在桌面推到他的身前,然後打開一旁的本子,翻開第一頁,邊寫邊說——
“你別又瞎想啊,那可不是白給你的,吶,就在這個本子上記下來,等你以後賺大錢了,就再還給我。”
“當然了,還要加個利息,就——答應我一個條件怎麽樣?”
筆帽抵在軟乎乎的臉頰上,寧星晚歪着頭看他,“怎麽樣,答應嗎?”
見他黑眸沉沉的不說話,她一時也有些拿不準了,“還是說,你不相信自己以後可以賺到大錢?”
嚴烈:“……”
胸腔像是被倒灌了澎湃的海水,撞的心口生疼,可卻有一塊軟的不像樣子。
嚴烈直直的盯着她,鋒利的喉結滾動,“為什麽幫我?”
寧星晚雙手交疊在桌面,下巴墊在手背上,仰着腦袋,眸光瑩瑩——
“因為你不應該被困在那些債務裏啊。”
“你那麽優秀,什麽都做得好。”
“你應該去學校,或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而不是……被這些本不該屬于你的重擔壓垮肩膀。”
“因為……我舍不得啊……”
還有就是,我想和你有一個未來啊。
說到最後,聲音漸小。
寧星晚側臉枕在手背上,眨眼看他。
依戀又信賴。
嚴烈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混蛋。
他何德何能呢?
值得她這麽對待……
如果過去十八年受過的所有苦難,都是為了能遇到她。
那他甚至覺得。
不夠。
一點都不夠。
“嚴烈,你要試一試嗎?”寧星晚盯着他,輕聲說。
視線落在她輕顫的睫翼上,世界都停止了聲音。
空氣中浮塵微動,有熨帖的食物香氣萦繞在四周。
她的眼睛又清又亮,像是落入黑夜的星星。
漫漫午後時光中,嚴烈聽到自己低沉沙啞的聲音——
“好。”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都想緊緊抓住。
寧小機靈鬼: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