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排好隊排好隊。”謝遲拍拍手：“不許亂碰東西！不許到處跑, 老老實實呆着, 明天還有事要你們配合, 知道嗎？”
小姐姐的媽媽今晚上不回來了，在飯店裏暫住，是謝遲提議的，因為誰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麽，家裏人太多了不方便，萬一一不小心誤傷了什麽的……顯然還是警惕一點比較好。
安排好了那些小水鬼, 謝遲這才去洗臉刷牙，準備睡覺，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該通知的都通知了，接下來等着就行了。
她抱着團子躺到床上，正準備刷刷手機然後睡覺呢, 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謝遲感覺不對勁, 從床上跳了下來, 帶着團子往外面走。
她打開門一看, 外面已經聚攏了很多人, 手裏都拿着個手電筒，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見謝遲出來了，有人就硬着頭皮往前走。
“把你帶回來的那些東西交出來！”
“我們都看到了！你帶了很多……回來，交出來！必須得燒了！全都燒了才行！”
其中一個女的好像剛死了丈夫, 眼睛都是紅的：“我要燒了它們給我男人報仇！”
謝遲很疑惑，是什麽給了他們膽子，讓他們覺得自己可以燒死一群鬼？說句實話，謝遲不攔着，任由這群小鬼們行動，只用一晚上，這個村子就可以團滅。
一個不剩的那種。
他們……也太有自信了吧？
謝遲歪了歪頭：“你們确定？真要我放它們出來？”
謝遲這麽說，他們反而又慫了一些，大概是想起了那些小鬼的外形，心中産生了一點恐懼感。
但越是這樣他們反而越想要去燒死那些外形可怕的小鬼了，因為只有把那些小鬼們全都燒了，他們才能夠真的安全。
越是心虛，越是害怕，他們就越不希望小鬼們能夠見到明天的太陽。
畢竟這個村子裏大部分的人都做過違背良心的事，就算沒有親手去做，也曾做過幫兇。
“你讓開！我就知道你來我們村子是有所圖謀的，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讓不讓開！”
“你不讓開的話我們可不客氣了！”
兩個青年壯漢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上前想要強拖謝遲，他們剛走過來，還沒來得及動手呢，謝遲身後突然鑽出無數個腦袋，一個摞一個。
那場面簡直稱得上是驚恐，無數只大腦袋從謝遲身後的門框當中鑽出來，悠悠的盯着他們。
兩個人當時就吓得連連後退，一步也不敢往前了。
他們嘴裏說着要燒死那些水鬼，可那些水鬼真出現在了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沒一個敢動彈的。
“我實在是不懂你們心裏是怎麽想的。”謝遲伸手摸了摸最前面那個水鬼的腦袋，我就剛摸了一下吧，團子默默的把她的手挪到了自己的頭頂上。
謝遲：……
謝遲順手摸了好幾把，然後道：“如果我不約束它們，你猜猜你們能不能真的燒掉它們？在場一共有172個孩子，它們心中有多少怨恨，你們可清楚？”
“你們當我是來害你們的，我也懶得糾正你們的想法，因為像你們這種人我真的不想救，有膽子大的可以上前試試，看看你們的頭夠不夠硬。”
她咧開嘴笑了笑，笑容當中帶着一點蔑視，這些人要真敢上來的話，她還佩服他們有些勇氣呢。
果然，謝遲說完以後一個都沒敢動的，全都跟石頭似的擱哪兒猶豫來猶豫去。
謝遲真的覺得這種場面有點好笑，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要來的趕緊，別打擾我睡覺。”
滴溜溜，又一堆腦袋鑽出來了，一道道的目光往外掃，估計是在找自己的生父生母。
被目光掃過的人都感覺自己身上一寒，心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個比一個慫了，慢慢的往後退，本來他們已經包圍了整個門口，沒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退出了好幾米外。
最有勇氣的居然是一個女人，也就是死了丈夫的那個，她尖叫着奪過一個油桶，另外一個手拿着打火機：“你們不敢我敢！”
她還沒走過來呢，謝遲身後爬出來一個水鬼，小鬼嬰應該是這一群裏面相對而言比較小的一只了，感覺死前就有一點發育不良的味道。
它慢慢的爬出來，仰着頭去看那個女人。
過了一會兒像是确認了什麽，細細的叫了一聲。
女人本來提着油桶，一副瘋魔了的模樣，被鬼嬰盯了一會兒之後好像想起了什麽，砰，她手裏的油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瘋狂的顫抖起來。
大概過了幾秒鐘，女人丢下了手裏所有的東西，朝着鬼嬰撲了過來：“細兒！是細兒嗎！”
她跪在地上，居然抱住了那個鬼嬰，顫抖着手掌像是确認什麽一樣，摸了摸鬼嬰的後腦勺。
摸完以後，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猛地往後一坐，連眼神都呆滞了，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
“細兒……娘的細兒啊……”
等反應過來之後，女人嚎啕大哭，哭得十分狼狽，狼狽當中透着一點絕望，她嚎的聲音很難聽，聽在人心裏卻像是有一塊碎玻璃來回的鋸，鈍鈍的疼。
她死死的抱着那個鬼嬰，哭了很久，哭到最後眼淚都幹了，幾乎是在幹嚎。
本來有些退卻了的那些人，見到她懷裏的那個鬼嬰沒動靜，膽子竟然又大了一些，悄悄的提上了油桶想要圍近一點兒。
女人看到了，一手攬着鬼嬰，一手提起了油桶：“誰敢過來！”
她聲嘶力竭的道：“我男人死了！我女兒也沒了！我就是個孤家寡人！誰敢動一下，大不了同歸于盡！”
她像條瘋狗一樣，誰敢靠近就咬誰，那些人終于不敢靠過來了，一邊是那些鬼嬰虎視眈眈，一邊是女人護着，他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你看我我看你，走又顯得太膽小，留下也不知道能幹什麽，竟然有些進退兩難。
女人是不管他們，只抱着那個鬼嬰，坐在地上哭，她心裏全都是愧疚，在這一刻被激發到了極點。
她懷裏抱着的那個鬼嬰，小名應該叫細兒，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十月懷胎，一點一點地感知着肚子裏的那個小肉塊長成一個娃娃，只有女人才知道那種感覺。
細兒出生的時候他們家裏還很窮，那個時候有些錢的人家可以去醫院，沒有錢的人依舊是在家裏接生，村子裏有專門的穩婆，比醫院裏便宜很多。
她的細兒就是接生婆給接生的，疼了五六個小時，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往外倒，終于把女兒生出來了，臍帶用剪刀咔嚓一剪，孩子就徹底的脫離了她的肚子。
她沒想到的是，她婆婆接過孩子，一聽說是女兒，直接就丢到了地上，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她因為生孩子完全脫力了，眼見着自己的女兒被丢在地上，掙紮着爬起來要去抱，小孩的骨頭軟，後腦勺直接就凹進去了，她把女兒抱起來還沒有一分鐘，丈夫就走了進來。
丈夫說家裏養不起個小女孩，說要帶走給親戚家養，然後就把孩子抱走了。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細兒，其實女人心裏也清楚，那個時候附近哪有人家願意多養一個不是自己家的女兒？
他們也沒有什麽富有親戚，多半都是像他們家這樣的家境，拼了命也是要生個兒子的那種，根本沒有人樂意去養別人家的女兒。
但她心裏總歸是有一分希望的，就算從那之後每次跟丈夫提起細兒，都會被敷衍過去，她也在內心裏隐隐期盼着細兒的确是被別人家收養了，不說過上什麽好日子，起碼可以平平安安長大。
直到看到那只小小的鬼嬰。
那就是她的細兒。
不只是因為她的細兒營養不良，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小小一點，也不只是因為凹進去的那個後腦勺。
還因為母女天性，讓她在看到那個孩子的一瞬間就可以确定，那是細兒。
她已經對不起過女兒一回了，怎麽能讓女兒做了鬼之後，還讓人再燒一次呢？
她不怕的，不怕自己會像丈夫一樣被活活咬死，要真是那樣她也認了。
她只是想着，不管怎麽樣都要再抱一抱女兒……
謝遲站在門口，身後是一群小鬼，眼前是一群村民，在她和村民之間的空地上，是那個抱着小鬼的女人。
她哭了很久，最後已經沒了力氣，還在那裏一聲長一聲短的哀鳴：“細兒啊……”
“細兒……”
“你恨媽媽嗎？”
“我對不起你啊細兒……”
“我對不起你……”
她懷裏的小鬼懵懵懂懂的，很茫然的擡着頭，沒人知道它是恨還是不恨，它只是歪着自己的大腦袋，安安靜靜的待在女人懷裏，瘦瘦的身體全縮成一團。
過了一會兒，它突然從女人的懷中掙紮了出來，并沒有留戀的慢慢爬向了謝遲，它可能早就已經不記得自己的母親了，因為有時候恨比愛更長。
它爬到了謝遲身後，還把頭伸出來悄悄的看了一眼那個女人。
或許在它心裏，這個女人，只是它殺死的那個男人的家人，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