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真的很抱歉，坎貝爾小姐！」

由于魯芙一直瞪着露絲，甚至還借着桌子作為遮掩暗暗用手擰了下她的腿，所以沒多久她便咬着牙低下頭來向奧莉薇亞道歉。

對于她的道歉之詞和語氣，艾蕾諾并不是很滿意，但奧莉薇亞卻沒有說什麽，只是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她這樣的反應讓魯芙心裏有些擔心、深怕她會對這樣有些敷衍的道歉感到不滿，而已經道過歉的露絲則是不服氣地問道：「坎貝爾小姐還有什麽要求嗎？」

看着她那一臉憤憤不平的模樣，先前有些猜想的奧莉薇亞感到十分奇怪，由于布克特家并不是坎貝爾家得罪不起的，所以思索了一會卻無果後，她便幹脆直接轉頭看向魯芙：「布克特夫人能讓我們和布克特小姐單獨聊聊嗎？我想我們年紀相仿，應該有一些共同話題。」

雖然覺得自己跟露絲絕對聊不起來，但是艾蕾諾卻沒有提出異議，而盡管被詢問的魯芙很擔心之後露絲有可能會得罪奧莉薇亞和艾蕾諾，只是她也不好拒絕奧莉薇亞所提出的要求，所以在用眼神警告了下露絲後，她便起身告別離開了。

在艾蕾諾送她出去後，奧莉薇亞這才重新看向露絲，努力忽視左手傳來的疼痛對她露出一個微笑，「在放棄跳海結束自己生命後，布克特小姐打算怎麽辦呢？」

聽到她這麽說，艾蕾諾露出了吃驚的表情，而被她說出今天晚上一直試圖隐瞞的秘密的露絲則顯得十分震驚，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反駁的話語，但最後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看見露絲這個反應，艾蕾諾也知道奧莉薇亞說的是事實了，過了好一會，露絲才用着有些顫抖的聲音詢問道：「坎貝爾小姐是怎麽知道的？」

「我不覺得布克特小姐特地從餐廳跑到船頭甲板上只是為了看個螺旋槳而已，我也不覺得剛巧路過的三等艙乘客能夠在救差點掉下船的妳的緊急時刻還能從容地脫掉大衣和鞋子……不過一切都是我的猜想，是布克特小姐剛才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想。」為了避免露絲感到太過難堪，奧莉薇亞并沒有将當初被撞的時候曾聽到一個哽咽的吸氣聲的事給說出來，畢竟這代表露絲可能是一路從餐廳哭到船頭的。

不知道是不是惱羞成怒的關系，露絲臉上的表情又從驚訝心虛變回了原本的不服氣，「所以，坎貝爾小姐是想嘲笑我、才讓我留下來的嗎？」

「不，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想和布克特小姐請教罷了。」思索了一會措辭後，奧莉薇亞這才又繼續說道，「像是我并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布克特小姐會對妳目前的婚約這麽排斥呢？」

她的問題讓露絲十分激動地低喊道：「婚約？那可不是什麽婚約！那只是我母親把我賣給諾曼的契約，為的是償還我家那龐大的債務！」

「看來妳的父母真的對妳很好呢，所以至少在妳父親過世之前妳都是無憂無慮的，甚至到現在妳的想法都還是過于天…嗯…過于不成熟，」看着她一臉想要反駁的樣子，原本臉上還帶了點笑的奧莉薇亞忽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不知道布克特小姐有沒有想過，如果妳沒有跟戴維斯先生訂婚的話，妳跟妳的母親該怎麽償還那樣龐大一筆債務呢？成為上流社會中的交際花、一個有錢人的情人……」

她還沒有舉例完，露絲就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聲打斷她的話：「不！不是這樣的！只要我母親願意将房子賣了，還有我們所有的珠寶首飾和禮服……雖然我們會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但我們卻是自由的，之後我可以出去工作養活我們兩個！」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将這樣的想法壓抑很久了的關系，所以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露絲也不顧面前的是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人，直接把所有打算都給說出來了。

看見她已經開始說起自己可以去做什麽工作的時候，對于她家裏的狀況也有一些了解的艾蕾諾忍不住出聲制止她的暢想：「恕我直言，就算賣了布克特家那棟位于哈克尼的房子，最多只能償還布克特家四分之一的債務，若是再加上妳們的珠寶和衣服……雖然我不知道确切的金額，但是可能也不足三分之一。」

「我很好奇，布克特小姐對于我們這個階層以外的人的認識到底有多少？而那些認識又是從哪裏來的？」她那天真到幾近無知的想法讓奧莉薇亞已經不想再去顧慮她的心情，趁着她因為艾蕾諾的話而愣住的時候，奧莉薇亞又再給她一個當頭棒喝，「若是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人的庇護，以布克特小姐的美貌一定會遭遇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被老板以工作要挾作做出許多妳不喜歡的事，被客人以身分之便占盡便宜……要知道，勢利、欺負弱小這樣的事情并不是只會發生在上層社會上。」

因為她的話而回過神來的露絲眼中盈滿了淚水，她咬着牙試圖做着最後反抗：「坎貝爾小姐不要将妳自己的險惡想法套用到別人身上，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善良的人的！」

「的确，這世界上确實是有很多善良的人，但是布克特小姐覺得自己能夠剛好碰上這樣的人嗎？不知道布克特小姐是否拜讀過雨果的《悲慘世界》？如果沒有的話，船上的圖書館裏有這本藏書。另外，我們坎貝爾家有一個先前在皇家歌劇院裏工作的女仆，我可以幫妳約個時間讓妳和她聊一聊，她先前就是在歌劇院遭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會求我帶她離開。」

這時候露絲眼眶中的眼淚這時已經忍不住掉了下來，但奧莉薇亞仍舊是一臉平靜地說道：「我很好奇，布克特小姐，妳的父親是在兩年前過世的，但布克特家的財務卻是從四年多前就開始出現問題的，難道布克特小姐在妳父親過世前都沒有察覺到什麽征兆嗎？如果有的話，那為什麽布克特小姐不趁着在就讀女子大學的時候學習些投資或是管理家族産業的方法、反而在學習美術專業的空閑時間只翻閱着心理學相關的書呢？」

想起自己過去确實有隐約注意到家裏的經濟出了些問題、但是覺得有父親在一定不會有事所以并沒有特別在意露絲感到十分心虛，原本還氣焰高漲的她瞬間萎靡了下去，并且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跟妳不一樣，我…沒有做生意的天份……」

知道當初奧莉薇亞為了挽救家裏生意而整整半年沒睡好都在學習研究的艾蕾諾最讨厭別人用一個天份抹煞掉她的付出，所以艾蕾諾忍不住朝露絲冷哼了一聲，「就算布克特小姐對生意這方面沒有天分，那至少也該減少自己的開銷才是，但是在我的印象裏，過去四年多裏布克特小姐很少缺席舞會、音樂會或是拍賣會等活動，而且只有近一年裏穿的才不是當季的禮服。」

看着替自己忿忿不平的艾蕾諾，奧莉薇亞微笑着用沒有受傷的手拍了拍她的手，然後起身将覆蓋在自己手上已經不冷的毛巾又重新浸了冰水。

在她好不容易擰幹了毛巾、回到沙發上時，本來還因為難堪而低着頭的露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擡起頭看向她，眼睛裏閃耀着光芒，「妳願意幫助我，對嗎，坎貝爾小姐？」

說完這句話後，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有希望，畢竟奧莉薇亞應該不可能無緣無故跟她聊這件事，而且按照奧莉薇亞的說法，她連一個歌劇院的歌伶或是舞者都願意伸出援手幫忙，那說不定她也願意幫自己逃離現在的困境。

「不，幫助妳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好處。」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會有自己會幫助她的想法，但奧莉薇亞還是用着像剛才一樣的語氣回答道，「首先，我會得罪戴維斯家，雖然說坎貝爾家與戴維斯家并沒有生意往來，但是多一個敵人也是個麻煩。再來，幫助妳就表示要替布克特家償還那多達一百多萬英鎊的負債，而這是一筆就算妳接下來的人生都在坎貝爾家工作都償還不了的錢。我們坎貝爾家雖然很樂意參與慈善活動，但是将一百多萬英鎊這樣一大筆金錢全部都投注在為了維持體面生活才欠債的一家人身上的蠢事我們是不會做的。」

「我記得坎貝爾家名下是有幾間畫廊的，我可以去那裏工作，只要營業額夠高，我也是有機會将那些錢還給妳的……」努力讓自己忽視她最後一句嘲諷的話語，露絲難得放下自尊做最後的掙紮。

「或許布克特小姐對于美術有着一定的鑒賞力，但是從妳讓戴維斯先生買了許多畢加索的畫作作為禮物的這點來看，妳對畫作的評論并不符合大衆的喜好，所以我并不覺得妳能為坎貝爾家的帶來多少營收。」

不知道是因為燃起希望後又再度失望的關系，還是奧莉薇亞這樣只注重利益的商人行為，露絲感到很是氣憤，本來在剛才的談話中坐回沙發上的她又再度激動到站了起來，「若是現在遭遇到我這樣的困境的人是坎貝爾小姐的話，難道坎貝爾小姐不會希望有人能夠幫忙妳嗎？」

「我遇到了，就在我父母親過世的時候，所以我才選擇休學，一邊學習一邊處理家裏的産業。」她那試圖打動奧莉薇亞同情心的話語完全沒有起任何作用，「如果我像妳一樣沒有經商才能的話，那麽我會努力找一個有能力挽救坎貝爾家又願意娶我的人，不論對方的相貌、年齡、品行如何，因為我愛我的兄長，我也不希望坎貝爾家的榮耀就這麽毀在我和我的兄長的這一代。我願意為我的兄長和我的家族付出一切，我也願意成為那個幫助坎貝爾家的人理想中的妻子作為報答，這就是我和妳的不同，布克特小姐。當然，我并不要求布克特小姐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只是……既然兩個小時前還有結束生命的勇氣，那麽不妨用那股勇氣去解決現在的困境，布克特小姐。」

對着她那對充滿認真的深藍色眼眸，露絲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将垂放在身體雙側的手緊握成拳、咬着唇瞪了她好一會後，露絲便轉身跑出了她的房間。

聽到大力的關門聲響，艾蕾諾緊緊皺了皺眉，随後便一臉不解地看向因為剛才說了太多話而正在喝茶的奧莉薇亞，「布克特小姐可不是那種願意接受別人意見的人，何必浪費時間和她說這麽多呢？」

「我也不是想和布克特小姐提供意見才特別跟她聊天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的奧莉薇亞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和她都是突然間就失去了家裏的支柱、要跟唯一的家人一起撐住一個家，所以我只是好奇她在放棄自殺之後會做出什麽選擇罷了。」

「妳想幫她？」

「如果她鼓起勇氣跟戴維斯家解除婚約、自己去工作償還債務的話，那麽我可能會願意暗中給她一些幫助的。」

「不論如何，別跟她有太多牽扯，親愛的莉薇，別忘了，她可是卡爾一開始所選擇的追求對象。」

因為奧莉薇亞受傷了需要多休息，所以又叮咛了奧莉薇亞幾句後，艾蕾諾便親吻了奧莉薇亞的額頭作為道別和晚安吻。

在她離開後，通過連通門從自己的房間過來她房間、躲在她卧室裏聽了她和露絲所有對話的卡爾便走出來了，他先是替她換了冰敷的毛巾，然後才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并且在對着她的挑眉注視時毫不心虛地詢問道：「手還痛嗎，親愛的？」

「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因為敷着冰毛巾的關系，所以奧莉薇亞一邊右手輕搓着冰冷的左手一邊說道，「你呢？偷聽女人的聊天內容有趣嗎？」

看着她的動作，卡爾便輕輕托着她那冰冷的左手放到自己手中，「我是擔心妳，那個布克特小姐可不是個好相處的對象，也不像是個能聽進別人建議的人。」

「我也只是想知道她的想法而已。」說到這裏，奧莉薇亞忽然縮了縮放在他掌心中的左手，「說實話，我還挺想問她會不會後悔當初拒絕你的追求的。」

聽見她又将自己跟露絲扯上關系，卡爾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曉得是該為她這樣吃醋的行為高興，還是該為這樣揪着一件事不放的行為無奈了，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回複的他幹脆轉移了話題：「親愛的，我也很好奇，如果當初的妳沒有辦法挽救坎貝爾家虧損的産業的話，那我也會是妳考慮的結婚對象之一嗎？」

「不會，因為我會在知道自己和埃德加都無法處理財務危機的時候就開始找合适的結婚對象，免得家裏産業虧損太多，所以在你去年到英國尋找結婚對象的時候我應該早就有婚約了。」

見她在這時候還在冷靜分析，連說一點謊話來讨自己歡心都不願，卡爾有些氣惱地低頭輕咬了下她的耳廓，然後在她反射性縮了下身體時在她耳邊說道：「只要我見了妳，就算妳已經訂下了婚約，我也會把妳搶過來的，我親愛的奧莉薇亞。」

奧莉薇亞努力忽略吹拂在自己耳朵的熱氣、保持鎮定詢問道：「即便對方比你有錢有勢？」

「是的，不計一切代價，我也會讓妳屬于我。」說完之後，卡爾便擡起手來撫上她的臉，然後低頭吻上她的唇。

綿長的一吻結束後，他很滿意地親吻了下眼神變得迷蒙的她的額頭，「我去叫愛莉回來幫妳上藥，現在時間很晚了，妳該睡了。對了，或許我該陪着妳一起睡，免得妳睡沉了不小心動到左手。」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能說我就是很想将這樣的對話給寫出來、但我也不知道這對推動劇情有什麽特別意義嗎？？！！

嗯，這幾年其實有看過許多人在争論露絲到底該不該為家族犧牲自己的婚姻的，也有人拿電影最後露絲最後還是可以依靠自己工作活下去這點來作為左證，只是我覺得露絲在下船之後是因為改名換姓、不用償還債務和養着母親，所以才能夠依靠自己工作生活下去的，但在船難之前我覺得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