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轉!”
這麽一來,倆人便正面對着大家。
“現在罰你們給大家唱軍歌,一人唱一首,你們誰先來?”
“我不會唱歌。”莊萌萌直白地說。
“我也不會……”
教官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會唱就一直站着,下午別人上理論課,你們繼續站。”
“啊……”
“教官!”趙子墨高高舉起了一只手,“我幫她們唱,我唱兩首!”
教官愣了一下,說:“一排1號,出列!向後——轉!”
趙子墨便與好姐妹們站到了同一陣營,正面對着大家。
“你唱吧。”教官往旁邊退了幾步,雙手背在身後。
趙子墨清清嗓子,高聲唱道:“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把營歸……”
她唱得響亮,卻頻頻跑調,逗得教官在一旁也忍俊不禁。經管院的男生紛紛投來目光,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難聽死啦!”
趙子墨臉蛋一紅,歌聲驟然而止,茫然地看着那些男生。
只聽經管院的教官嚴厲地說:“三排1號,出列!”
隊伍裏一陣騷動,第三排的大高個慢吞吞地走了出來。趙子墨定睛一看,哎喲我去,這不是那天在南門外和女騙子吵架的林孝仁嗎?當下氣得眼斜嘴歪。
好在那位教官幫她複仇了。他命令林孝仁說:“蛙跳,五十個。”
林孝仁不敢頂嘴,只好下蹲抱頭,騰空跳起,邊跳邊給自己數數:“一個,兩個,三個……”
此時,兩邊隊伍的目光全聚焦在他一人身上,見他這般窘迫的模樣,紛紛覺得好笑。
肖教官吩咐女生們休息,同時也放過了她們仨。
“以後不許開小差。”他微笑着說。
“是是是。”莊萌萌嬌聲答應。
三人走到旁邊的鐵絲圍牆下盤腿而坐,耳邊全是周圍女生議論鞠逸文的聲音。
“他怎麽來軍訓啦?我聽說他不參加軍訓啊。”
“人家想來就來,不是正好讓我們飽了眼福!”
“可是,不希望他看到我這麽難看的樣子……”女孩指着自己身上的迷彩服說。
不遠處,程璐突然冷冷地擡起頭,“你們想得太多了,他不喜歡女人。”
一言既出,驚呆了周圍所有人。尤其是莊萌萌和趙子墨,傻眼地望着身邊的舒瑤。
“舒瑤……你聽到她說什麽了嗎?”
“這是怎麽回事?”
面對一連串的疑問,舒瑤皺起了眉頭。
只見程璐用手指了一下經管院隊伍中的二排一號,也就是站在鞠逸文身後的楊勃勃。
“看到沒有?那個男人不比你們美嗎?”
女生們紛紛撣撣衣上的灰,從地上站起來張望。只見那人眉眼如畫,皮膚白淨,确實長得很标致,一時間竟然半信半疑。
“是哦,好像那天他們倆一起來報到的。”
“我就奇怪呢,這麽優秀的男生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原來是GAY……”
舒瑤站起來,高聲對程璐道:“請你不要诋毀別人名譽!”
程璐怔了一怔,目光看過來,忽然一笑。“我和他是高中同學,當然比你更了解他,我可沒有亂說。”
舒瑤也笑了笑,聲音平靜地說:“我和他一起長大,到底誰更了解他?”
一瞬間,程璐臉色變了,漆黑的眼眸如一把雪亮的刷子刷過來。
“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約定
舒瑤沒有說謊,打記事起,鞠逸文就是她的跟屁蟲,他們确實一起長大。舒瑤從小頭發就自然卷,大家都叫她卷卷。
“喂,卷卷,你會不會是叔叔阿姨撿來的孩子?”
每當鞠逸文這樣說,舒瑤都追着打他。
“你才是撿來的,我是我爸媽親生的!”
他就邊跑邊狂笑:“叔叔阿姨的頭發都是直的,眼珠也是黑色的,就你和我們大家都不一樣!”
舒瑤氣急,就伸手扯他衣服,這一招對付鞠逸文特別好用,愛美的他總是立即繳械投降。
“我錯了,卷卷我錯了。”
“那你說,誰才是撿來的?”
“我我我,我才是撿來的。”
她得意地笑笑,這才放手作罷。
鞠逸文則趕緊撣撣衣角,四處檢查,沒有損壞變形才能安心。
“臭美!”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羨慕不已。
他的衣服鞋子都是他母親從城裏買的,款式新潮,迥異于島上的孩子。偏偏他人又長得俊俏,穿着這些眼花缭亂的衣服,更是錦上添花,十足的公子哥味道。
但其實那時候,舒瑤的家境才是整座小島上最好的。她的父親是留過洋的高材生,潮汐電站的大工程師,外公是電站的站長。
她是小島上的公主,人人都喜歡圍着她轉,但她只喜歡和鞠逸文膩在一起。
情窦初開的時候,她還夢見過他好幾次,夢裏他穿着幹淨的白襪子,清香的黑毛衣,一如既往地散發着陽光的味道。
幼兒園時,老師選了她和其他幾名女孩上臺跳舞,每人模仿一只動物。本來那天鞠逸文請假沒來,誰知剛要輪到她跳兔子,鞠逸文喊了一聲“報告”走進教室。
她頓時就不好意思了,兩只手說什麽也不肯舉過頭頂扮耳朵。
“兔子的耳朵長又長……”她傻唱着,就是沒有動作。
鞠逸文坐在下面捧腹大笑。
“舒瑤同學,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啊?不舒服嗎?”老師對她的表現非常失望。
“我……”
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害得老師當場換人。
呃……真的好沒面子!她郁悶地坐到小板凳上,不跟任何小夥伴說話。
下課後,鞠逸文出去了一下又回來。
“卷卷。”他用鉛筆戳了戳她的背。
“幹嘛!”她還在生着悶氣,沒有回頭。
他便站起來,将一只白色的小紙盒放到她桌上。
“這是什麽?”她終于轉過頭來,疑惑地問。
“打開看看。”他風輕雲淡地說。
她便拆開那紙盒,一陣好聞的幽香撲鼻而來,竟是一瓶迷你的香水。
“挫折安慰獎!”他瞬間神采飛揚地說。
“讨厭!”她嗔了一聲,心裏卻似喝了蜜的甜。“你怎麽買這麽小瓶的?”
“不小咧,花了我整整五毛錢!”
“這麽貴!”她将瓶子攥在手心,“那我不好意思收。”
他笑着坐下去,自顧自地哼起了輕快的小調。
那時候的鞠逸文,多麽地溫順體貼啊。升了小學以後,他就越發的調皮。會趁舒瑤不注意,把方便面的佐料倒進她的帽子,她一拉帽子,粉末全部噗噗地掉到臉上頭發上;也會在她起身回答老師問題時,悄無聲息抽開她的凳子,害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直到有一天,三年級的作文課,她有意無意地将墨水灑濺在他的白襯衫上,剛開始看到他的表情,她充滿了整蠱與複仇的快感,然而沒過幾秒,她望着雪白幹淨的白襯衫上暈開那幾只大黑點,突然自己也覺得心疼了。
“鞠逸文……你媽會不會打你啊?”她怯怯地問。
“不會,我放學路上去把它洗了。”他輕松的樣子。
“那我陪你洗!”
傍晚放學,兩人騎着單車去了海邊。她靈機一動,先将髒襯衫浸了浸海水,然後鋪在一塊岩石上,又在附近找了一根木棍,對着襯衫反複敲打。
他眼睛一亮,啧啧稱贊:“對對,電視上就是這麽洗衣服的。”
她得意地笑,手裏敲得更賣力了。
“卷卷,你好能幹。”他蹲在一旁,雙手托着腮,仰慕地望着她。
“那當然!”
就這麽洗了大半個小時,舒瑤的胳膊終于使不上力了。将襯衫從石頭上撿起來,這才發現,襯衫上破了好幾個洞……
頓時,兩人都傻眼了。
“鞠逸文……你媽會不會打你啊?”她再次怯怯地問。
“不會!”他将頭一揚,額前的發絲随風飄動,好一個意氣風發的美少年。
“真的嗎?”
“騙你幹嘛,我都三年級了,我媽不會打我了。”他拿起破了的襯衫搭在肩上,轉身哼起了小曲兒。
舒瑤見他這樣,便也寬下心來,跟着他哼那些不着邊際的小調兒。
那天的夕陽很美,給海水披上了蟬翼般的光彩,海鷗展翅翺翔,飛向天邊火紅的晚霞。浪潮聲此起彼伏。他們騎着單車從海岸線飛馳而過。
從海邊回來,經過島上的小教堂,發現大門敞着,兩人偷偷溜進去。
不知道教堂今天要舉行什麽儀式,兩側的壁畫下點燃了整排的白蠟燭。這個時間點可能都吃飯去了,一個人都沒,他們慢慢走到神聖的黑十字架前。
“卷卷,我們玩過家家吧,就像電視上那些人結婚一樣。”
“好啊好啊。”她興奮得拍手稱快。
他卸下書包,取出一只鋼筆,“把手給我。”
然後他在她的右手無名指上認真地劃了一個圈圈,當中又劃了一個圓形的“鑽石”。
“親愛的,你願意嫁給我嗎?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貴,都愛我、照顧我、尊重我、接納我。”
他輕輕将她的小手托在掌心。
“我願意。”她微微漲紅了臉。雖然才十歲,已經懂得害羞了。
“鞠逸文……”她撲閃着藍色的大眼睛望着他,“我真的會是你的妻子嗎?”
“當然,非你不可。”他目光澄澈透亮,飛揚的神采流轉在眉眼間。
十字架旁邊的邊門裏突然冒出一位穿着黑袍的人。
“噢,孩子,這裏不适合你們。”
倆人相視一笑,迅速牽起對方的手,撒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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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舒瑤做了一個香甜的夢。她卻不知道,鞠逸文正在經歷一個真實的噩夢。
次日是周末,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媽媽坐在太陽底下織毛衣,看見她出門,問她去哪兒。
“我去找鞠逸文玩!”
媽媽嘆了一口氣,放下織到一半的毛衣。“你現在不要去,他也不能和你玩。”
“為什麽???”
“好像是把新衣服弄破了,昨晚被你湯姨狠狠打了一頓,哎,小湯也真的是太狠心了,聽說是用皮帶抽的,現在恐怕都下不了地。”
舒瑤霎時目瞪口呆:“皮、皮帶抽?”
不等媽媽回話,她拔腿就往鞠家跑去了。
鞠家夫妻也都是潮汐站的職工,和舒家挨得很近,都住在潮汐電站的家屬區。那時候還沒興建樓房,家家都是一樣的紅磚平房。
舒瑤跑到他們家門外,剛要掀開門簾,就聽見裏面的人在激烈争吵。
“一件襯衫有什麽了不起?他是你親生兒子啊!你的心腸怎麽這麽毒??!”鞠叔的聲音痛心疾首。
“我難道不是為他好?我難道誠心要打他嗎!”湯姨的情緒也十分激動。
哐當!——碗碟被摔碎的聲音。
“我看你是精神有問題!”
“鞠乾清!你有種再說一遍!”
“潑婦!不可理喻!”
舒瑤在門外聽得心驚肉跳,糾結了很久,最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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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學,鞠逸文沒有來,舒瑤看着他的空位無比內疚。倘若可以替他分擔一半的痛,他也許就不會缺課了。
課餘時間和女同學跳橡皮筋,腦海裏卻滿是鞠逸文的身影。曾經她在這裏跳橡皮筋跳得大汗淋漓,他會騎車圍着她潇灑地繞一圈,再将手中裝滿水蜜桃的袋子扔到她手中。
鞠逸文,你還好嗎?
那天晚上,她心情極度沮喪,獨自推車去了海邊。海風濕濕鹹鹹,吹得她眼睛流淚。
沙灘上,一群孩子在撿貝殼。再往遠處看,一位小男孩靜靜地坐在岩石上。
她眼睛一亮,立即騎上單車沖過去。
“鞠逸文!”她站在他身旁喊道。
他轉頭看到她,臉上瞬間漾起溫柔的笑意。“你來啦。”
“你……怪我嗎?”她怯怯地咬着唇。
“當然不會。”他拍拍身旁的岩石,“來,坐吧。”
她喘着氣,緊挨着他坐下,良久都不知說什麽好。
他望着遠方的海水,緩緩說道:“不用擔心我,我媽就這樣,事後都會給我道歉,也會買許多新衣服給我賠罪。”
“呃,我爸媽雖然也會打我,但是下手都不會太重……”她頓了一下,鼓起勇氣問,“你,到底是不是你媽親生的?”
他淡淡地說:“是親生的。不過,是在我媽未婚時就生下了我,也許這,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吧。”
舒瑤第一次聽他親口證實這件事,還是大感震驚。雖然以前隐約聽鄰居提到過,但她以為那是鄰居們造謠。
“我是他的恥辱。”說這句話時,他的神色異常平靜,語氣也是極淡。舒瑤凝視着他,卻在那烏黑修長的眼眸中看見了濃重的哀傷。
突然好想抱抱他。
“啊……”他輕哼一聲,似乎被她碰到了身上的傷痛。
她微微擡起伏在他肩上的頭,目光卻瞥見了他頸下的紅印,心中一凜,伸手扒開衣領,只見後背上一條條斑駁的血痕。
她鼻子一酸,移開身子,低頭嗚咽起來。
怎麽會,這麽好的鞠逸文,怎麽會是一個人的恥辱。鞠逸文,不管別人待你如何,這輩子你都是我的驕傲。
哭泣的她無法将心中的話說出口。但鞠逸文仿佛都聽得見,輕輕攬住她的肩,“卷卷,別難過,等我們再長大一些,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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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秋天,潮汐電站的職工人數達到了史上之最,島上的家屬區也人氣爆棚,下坡的小道旁栽滿了外地運來的楓樹,火紅的楓葉燒透了半片天。
舒瑤的外公在大會上說:“我們要搶抓改革開放帶來的機遇,珍惜國家對我們的扶持,加強電站的研究與建設,争取年發電量穩步增長。我相信啊,大家的日子就會像這外面的紅楓樹一樣,過得紅紅火火!”
那時,幾乎所有的職工家庭都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之中,只有一戶人家選擇了默默離開。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舒瑤砸開了粉色的小豬儲蓄罐,湊出12塊8毛錢,去學校書店買了一本書。
今天是鞠逸文的生日,她要将這本書送給他作禮物。
然而一整個上午,鞠逸文的座位都空着。她心中的期盼漸漸轉為不安。中午放學,他的同桌交給她一封信。
“他怎麽不來?我們天天見,為什麽要寫信?”舒瑤驚惶地問。
“我們以後都見不到他了。他們家今天要搬離舟縣,去江市生活。”
猶如吃了一記悶棍,瞬間懵了好幾秒,然後抓起書包跑出了學校。
那是她這輩子跑得最快、最遠的一次,以至于後來經常做一些有關奔跑的夢。可是日後她所有的體育考試都沒有及格過八百米。
她一口氣跑到家屬區,看見鞠家門口停着一輛大卡車,工人們正在陸續搬家具物什出來,
鞠叔在門口張羅着。
她連忙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叔叔,鞠逸文呢?”
“哦,他剛去海邊了,說一會兒回來。瑤瑤你能幫我喊他回來嗎,我們就要出發了。”
她聽見他說“就要出發”四個字,鼻子驀地一酸。
“叔叔,你們為什麽要走啊?”
鞠叔慈愛地拍着她的頭:“你湯姨調到省城工作了,我也要去那裏發展。你以後長大了過去玩,那裏可比舟市繁華多啦!”
她紅着眼,吸了吸鼻涕:“好的,叔叔,我幫你去叫逸文回來!”
馬不停蹄地跑到海邊,男孩正坐在地上盤沙子,她上前一腳踢爛了他的沙堆。
他非常平靜地拍拍褲上的沙礫,站了起來,雙手插着褲兜,看着她。
“卷卷,你怎麽回事,頭發亂得像個叫花子。”
“你才叫花子呢!你知道我今天跑了多少路嗎!我一直在找你!可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朋友!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她低頭抹眼睛,這才發現沙礫中埋着一只瓶子,裏面折了一張紙條。她拿出來一看,上面是鞠逸文清隽的字跡——卷卷,別把我忘了。
她捧着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嚎啕大哭。
“傻子!……你把願望埋沙裏有什麽用……指望他生根發芽嗎?!”
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斷斷續續。
他默了良久,拿起了那只透明的玻璃瓶,将她手裏紙條重新塞進去封好。
“那就做個漂流瓶吧。”他用力一擲,玻璃瓶流入了汪洋大海。
“許個願吧,卷卷。”
她哭得梨花帶雨,淚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我能……我能許什麽願呢?”她無助地說着,從書包裏拿出那本新買的書,“生日快樂,鞠逸文,願你天天都快樂。”
他接過來一看,封面泛着懷舊的黃色,是高爾基的《童年》。
“為什麽送這個?”
“你看封面上的小孩,是不是和你很像?”
“……”他端詳着封面上那個戴着帽子探頭張望的男孩,“好像是呢。”
“阿廖沙以優異的成績讀完了三年級,就永遠地離開了學校課堂。鞠逸文,你會不會也和他一樣?”
“當然不會。”他拉起了她的手,“我們來作個約定吧,我答應你,一定好好讀書。”
她凝神想了想,認真地說:“好好讀書,十年後我們頤大見,拉鈎?”
他默了半晌,伸出小拇指,黑眸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好,不見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 情起于幼時,彼此認定了就沒有變過。
☆、高調
程璐的那一句“他不喜歡女人”,像病毒一樣校園裏迅速蔓延傳播。
楊勃勃但凡走在青天白日之下,都會被無數雙眼睛行注目禮,就連經管院的教官都會時不時地流露出異樣的目光。
兩天後,他強迫鞠逸文一起退出了本來就不用參加的軍訓。
“咱家裏不是早就打過招呼了,都是你非要去湊熱鬧,這下好了,皮膚也曬黑了,名聲也徹底壞了。”楊勃勃坐在客廳裏,摟着抱枕嘟囔。
鞠逸文的嘴角挂着淺笑,似乎不以為意。他轉身進衛生間,過會兒出來扔給他一支曬後修複乳。
“從現在起,白天少出門,每天擦這個,皮膚很快就好。至于你的名聲嘛——”
“是啊,名聲怎麽修複?我還要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呢!”
“我保證,你的名聲會比你的皮膚好得更快。”
“真的??”楊勃勃斜眸瞪着他。
鞠逸文非常自信地揚了揚眉,“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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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上,法學院的女生正在肖教官的指揮下練習格鬥拳。肖教官說:“一套在手,格鬥擒拿全都有。既能防身自衛,又能增強體質。”
拳腳施展的同時,嘴裏要配合着喊出一聲“哈”!
“喊出氣勢來!”
“哈!”
“聽不見!”
“哈!!”
女生們柔弱的身軀強作魁梧地揮動着四肢,并使出吃奶的力氣喊着那一聲聲“哈”!
莊萌萌學了幾招後頭暈目眩,大熱天的實在是喊不動,于是越喊越嬌弱,越喊越嗲得慌。在一個回合打完後,大家都準備收工了,由于她心不在焉又嬌滴滴喊了一聲哈,這軟綿綿的聲音配上威武的動作極是滑稽,大家哄堂大笑。
肖教官沉下臉來,命令莊萌萌出列。
舒瑤和趙子墨互看一眼,嘆了一聲。誰知教官眼尖,立即命令她倆出列。
作為第二次被拎到衆目睽睽之下的三人,較之第一次要更加輕松。
“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站軍姿!”肖教官對着三人單獨發號司令。
三人照做,但眼角眉梢充滿了笑意。
教官接着讓其他女生繼續練習格鬥拳。練了幾招後,回頭一看,沒看到筆直挺立的三位女軍,而是看到了一幅“旖旎”衆生相——舒瑤蹲着,趙子墨盤腿坐着,莊萌萌單膝跪着。三人好似在草地上促膝談心,不亦樂乎。
肖教官的唇角動了老半天,說出一句充滿歷史意義的話:“你們仨真是活寶。”
趙子墨腦筋轉得快,立馬回應:“教官,不是活寶,是吉祥三寶。”
這一回,輪到肖教官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他本就年輕,長相斯文,平日強裝嚴肅,但比起對面經管院的教官,還是溫柔一萬倍。這會兒笑起來,竟然有些迷人。
突然他身上響起了手機鈴聲,接通之後,點了點頭,走到舒瑤身邊。
“教務處通知你去一趟。”說這話時,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舒瑤頓時一愣,旁邊莊萌萌和趙子墨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斂起了。
——難道是教務處知道了她們的表現,要喊過去批評教育嗎?
“舒瑤,別怕,我們等你回來。”
“嗯。”她獨自離開了操場。
到了教導處門口,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報告”,黃主任眼睛一亮,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
“姑娘,聽說你普通話不錯?”
“普通話?”舒瑤一頭霧水,“還行還行……”
黃主任親切地笑笑,聲音婉轉動聽:“別謙虛了,他跟我推薦你,想來一定很優秀,從今天起,你就擔任校廣播站的主持人吧。”
“啊,主任,我從來沒有主持過。”舒瑤緊張地說。
“沒事的,我給你們準備了稿子,來,跟我來吧。”
舒瑤只好跟着她,一路走到了過道盡頭的房間,掃了一眼門牌,果然寫着“廣播室”。
黃主任推門走進去。“逸文啊,你的搭檔來了。”
舒瑤一下子傻眼了。
果然,那人轉過了身,一張令人窒息的俊臉呈現在眼前。
陽光橙黃柔亮,透過窗戶灑進來,他穿着那件她穿過的白襯衫,氣質幹淨又溫暖,烏黑的眉眼生動至極。
不是鞠逸文又是誰?
“卷卷,過來。”他旁若無人地喚她。
她當場臉紅,瞥了一眼黃主任。黃主任卻似乎很明白什麽,搖着步子退了出去。
“是你推薦我的嗎?”
“是啊,不用謝我。”他很得意地樣子。
“逸文!我根本不會主持啊,這可是在全校師生面前出醜。”
“好了別謙虛了。”他拉她坐下來,推給她一份文稿,“你從小就口齒伶俐,語文老師都拉着你到各個班巡回演講,讀這點稿子有什麽難?”
“我——”
“最重要的是,你是和我一起主持,我就是要樹立起我們倆金童玉女的形象,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
她只覺得好笑又無語。
“金童玉女,哪有這麽說自己的?”
“難道不是嗎?別謙虛啦,謙虛是驕傲的面具。”他嘿嘿笑着,俯身調試音響。
“……”舒瑤真是服了他了,這些年沒見,口才竟這麽好了,一套一套的,哼!
她只好埋頭看稿子了,一邊嘴裏飛速默念着。
“咱們開始吧。”鞠逸文輕咳幾歲,話筒和音響同時打開。
“給你的天空劃一道絢麗的亮色,給你的世界奏一曲動聽的歡歌。這裏是校園之聲廣播站。”鞠逸文先聲奪人。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伴随着這熟悉的樂曲,聆聽着這動人的旋律,校園之聲廣播站又如期和你見面了。”舒瑤甜美的嗓音緊随其後。
“我是主持人鞠逸文。”
“我是主持人舒瑤。”
--------
偌大的操場上泱泱千人,已枯燥地站了許久的軍姿,這突如其來的廣播一來,注意力全都被勾了去。
“這兩個主持人的聲音很好聽呢。”
“是啊,叫什麽名字?”
“男的好像是那天開學典禮上的學生代表,叫鞠逸文,就是那個開跑車的大帥哥!”
“哇喔,那女的是誰?誰這麽有福氣?”
“女的好像沒聽說過……”
學生們私下議論着。
這些疑問很快就傳到趙子墨和莊萌萌的耳裏,她們驕傲又得意地昭告天下:“女主持是舒瑤啦,是我們的室友,大美女舒瑤!”
程璐望着天空中聲音傳來的方向,咬着粉唇,面如死灰,目光中充滿了怨毒。
不一會兒,趙子墨悄悄指給莊萌萌看,“你看你看,她哭了。”
“誰讓她說人家同性戀了,人家這就要證明給她看。”
“就是就是,你聽那廣播!”趙子墨手指天空,“鞠少爺對舒瑤說話的語氣,簡直溫柔得要死人了!”
“哎。”莊萌萌忽然嘆了一口氣,用手指繞着胸前的頭發,“羨慕啊,子墨,你說我心比天高,其實我也不知道比天高的男子是什麽樣,我看鞠逸文……”
“喂,你想幹嘛?”趙子墨震驚地盯着她,“想做第三者?”
“哎呀,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說,如果能遇到一個和他差不多的,我也會喜歡吧。”
“你這是廢話。”趙子墨笑着推了她一下,“男神誰不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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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學校最大的一間食堂裏,學生們都看到了鞠逸文。
他在很認真地陪一個女孩吃飯,而此前,學校食堂從未出現過這樣光芒萬丈的人。
所以當晚的狀況有點不容樂觀。女孩們端着湯一路潑灑,對不起的聲音此起彼伏,争着搶着坐在附近,眼睛也全部長斜了一樣,全都瞄往同一個方向。
恐怕偌大的食堂裏,只有鞠逸文自己是目不斜視的。
高中那三年,為了避免這樣的場景發生,他每晚自習前,都開車去學校三公裏外的粵菜館吃飯,從來不去食堂。
因為說實話,他也很讨厭被人當作什麽特別的東西來圍觀。
但是今天,他坐在喧嚣熙攘的食堂裏,吃着一碗紫菜魚丸面,氣定神閑,動作儒雅。仿佛周遭的一切與他無關,他的眼裏、心裏,只有對面的這個人。
舒瑤悶頭吃着西紅柿雞蛋蓋飯,心中暗暗發起了牢騷:鞠逸文,你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越長越像一尊神像,嚴重脫離人類!
“你可把我害慘了。”她小聲倒苦水。
他卻嘿嘿一笑:“你看看四周有多少雙垂涎欲滴的眼睛,她們可都巴不得被我殘害呢。”
她一口飯險些噴出來,擡起調羹要敲打他。
他登時狼狽地躲閃一下,瞪着她:“喂喂喂,你髒不髒啊!”
她抽回調羹,得意一笑:“誰讓你那麽臭屁,自戀狂!”
他撅起嘴,哼了兩聲,繼續吃面。
她看着他可愛的模樣,心中一下子軟軟的,嘴上依然逗他:“喂,在我面前就不要有偶像包袱了,你穿開裆褲的樣子我都記得呢。”
他咬斷一口面,連續咳了好幾下:“趕緊忘了!快忘了,我都沒有記你的!”
她噗哧一笑,看着他薄紅的臉頰,心情都變得缱绻粘連了。
周圍的女生眼看着兩人談笑風生,恨不得将舒瑤就地正法,因為鞠逸文實在帥得不可一世。
這是女生們通過近距離觀察得出的一致心聲。
他的五官長得極好,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父母,經過基因的天然合成,能生出這樣好看的孩子。他的氣質也十分矜貴高雅,最難得的是,矜中有柔,雅而不羁,讓女生們一見就生出親近感,很想去親他、抱他、擁有他。
與這樣一位完美男神相比,他對面的這位女孩,實在是平淡無奇。她的頭發卷卷的,像多年沒梳理過,鼻梁很高,好像貓頭鷹、老巫婆,眼睛泛着奇怪的顏色,有點像貓眼……
噢~這到底是一副多麽恐怖、多麽失真的畫像!
女生們對舒瑤的評價,顯然有諸多的不客觀、不理智、不公正。但是沒辦法,誰叫她笑意盈盈地坐在男神面前!
“呃,她們都在瞪着我。”舒瑤放下筷子,捏着嗓子說,“我感覺我就要活不成了。”
“瞎說,誰敢動你。”他從口袋拿出一片潔白的紙巾,擡手替她擦拭唇角,動作十分輕柔。
她感受到那手指尖傳來的微熱,輕輕嘆息了一聲。“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她低頭說着,心裏哀然地想道: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在食堂吃飯了……
從食堂燥熱的氛圍中走出來,微涼的晚風吹得渾身好不惬意。她長吐了一口氣,剛要舒展雙臂,一只手卻忽然被他握在掌心。
“一定要這麽高調麽……”她嗫嚅着。
“當然,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再也不會有人煩我們了。”他停下來,轉過她的肩,兩人面對面站着。
她不敢擡起自己的眼眸,因為一擡起,就會看見他那誘人的胸肌,那裏清晰的心跳、起伏的形狀,充滿了男性的陽剛之美。
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盯得她好不自在。
“好啦……那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她羞紅着臉。
“還不夠。”他邪笑一聲,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舒瑤簡直要瘋了。
心髒完全失去節奏,突突地要戳破胸口。
這裏是通往女生宿舍的路,來來往往好多女生,她們的目光全都看了過來。
壞蛋!你是怕我死得不夠早嗎?!
他仿佛能感知到她此時此刻的心聲,溫潤柔軟的唇間,綻開一朵笑顏。她以為他要更進一步,吓得更加抿緊了嘴。
卻聽他笑着說:“放心,我不會在公衆場合做那麽不文明的事。”
他居然說的義正詞嚴!!
舒瑤喘過來一口氣,憤怒地盯着他:“嘴碰嘴難道就文明嗎?”
“當然,這太文明了,西方将此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