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5|
襄荷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便趕緊将身子往旁邊一側,避過孫氏跪着的方向。
蘭郎中和劉寄奴也來到了門口,見孫氏這副模樣都吓了一跳。蘭郎中想要将孫氏拉起來,可想想她平日見了男子都要保持三米遠的樣子,便又有些下不了手。
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孫氏跪着,蘭郎中便道:“她嬸兒啊,你這是做什麽?有話咱好好說,襄荷人小,受不住這麽大的禮,你這不是要折她的壽麽?”
“娘!”寧霜也喊起來,聲音裏滿是痛苦,“你快起來!”
孫氏跪下後攥着他的姿勢有點別扭,寧霜便一邊喊一邊使勁兒掙脫她的手,甫一掙脫便蹲下|身子,雙手探至孫氏肋下要将她拉起來。
“別拉我!”孫氏打掉寧霜的手,轉頭見襄荷退了幾步遠,也不理蘭郎中的話,不僅沒起來反而膝行至襄荷身前,趁着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前,一把抱住襄荷的雙腿。她眼裏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哭着道:“小荷,嬸嬸求求你,你去書院求求山長們,求求他們讓霜兒進書院吧,嬸嬸求你了!”
“娘!別說了,求求您別說了!”寧霜也落下淚來,一邊落淚一邊又要去拉孫氏。
襄荷都快被孫氏搞懵了,想要掙脫孫氏,卻發現她抱地死緊,而且一副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樣子,待聽到她的要求後,她更懵了:“……求山長?”
“對!”孫氏猛地點頭,還流着淚的雙眼驀地發亮,“你去求山長,就說你不進書院了,把那什麽令的機會給霜兒用,讓霜兒進書院!”
很快又想到什麽,她補了一句:“小荷你放心,只要你幫嬸嬸這一次,嬸嬸死也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寧家上下也都記着你的好。将來霜兒中了舉做了官,嬸嬸定為你尋一個如意郎君,保準比你在書院自己找的強上百倍。”
蘭郎中再也忍不住,也不想着為孫氏留臉面了:“孫寡婦你瘋了吧,都在胡說些什麽!”說的好像他閨女去書院就是為了找男人攀權貴似的,他閨女才七歲好麽!
“義父,先進屋。”看着不遠處的幾個人影,劉寄奴眉頭緊鎖,趕緊對蘭郎中道。
蘭郎中擡頭,就見槐樹林裏鑽出幾個人來,俱是秀水村的村民,有些還扛着鋤頭,想是下田歸來,路過槐樹林前被孫氏的哭聲引來,打頭的那個還是趙大虎。此時,那幾個村民都好奇地看着蘭家這邊,有那好奇心重的已經遠遠地喊了起來:“這咋回事兒啊?秀才娘子咋還跪着啊?”
孫氏平日在村裏為人最是矜持,別說下跪,等閑連求人都不肯的,尤其是求對她來說是泥腿子的村民們,那對她是莫大的侮辱,也因此,那些村民見她下跪的模樣才這樣驚奇。
眼見躲無可躲,且孫氏仍舊牢牢抱着襄荷大腿,哪怕寧霜在一旁掰她的手,也是一掰下便又立刻纏上去,就像寄生在樹上的藤蘿,緊緊地勒住賴以生存的樹木。
而此刻,見幾個村民靠近,孫氏原本還有些凄婉的哭聲變得有些凄厲,“小荷我求求你、求求你……嬸嬸這輩子沒求過人,我只求你這一次!只要幫嬸嬸這一次,嬸嬸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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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村民已經到了門口,聽見孫氏的話,都大感驚奇地望着眼前這一幕。幾人裏頭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這男人叫做田四兒,說來與田菁祖上還是一脈,只是如今早已出了五服,沒多大親緣了。他身形瘦小,賊眉鼠眼,是秀水村少有的不上進人,為人最是好吃懶做,以致三十來歲了都還沒娶到媳婦兒。
此時那田四兒便怪叫起來:“喲,寧嫂子這是幹啥呢?咋扒着人小荷大腿不放咧?我咋還聽着啥求不求、當牛做馬啥的……”,又看了看刻意跟孫氏隔開距離的蘭郎中,心裏便有絲邪火冒了上來,随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哎喲我曉得了!寧嫂子別是動了春心,看上郎中,要給人小荷當後娘人不答應吧?!”
孫氏的哭嚎聲登時卡在了嗓子裏,像只猛地被人捏住嗓子的鹌鹑。
田四兒還在嬉皮笑臉:“我說嫂子,別看四兒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上趕子的不是買賣啊,咱村裏誰不知道郎中愛極了小荷她娘,為此當年趕走了多少上門說親的媒婆喲~”
說到這裏,田四兒口吻裏的酸味便怎麽也掩蓋不住了,拿眼酸溜溜地瞥了一眼蘭郎中,随即又朝着孫氏道:“嫂子你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學那鄉野潑婦也來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再說你的勁兒沒使對地方啊,求小荷管啥用,這事兒還是爺們兒做主,以嫂子這身段這臉蛋,搞定個把男人還不是那啥、那啥——手到擒來!”他似乎為自己用對了一個詞而洋洋得意,綠豆小眼不住地在孫氏身子上來回逡巡。
田四兒家裏窮,犯懶不上進也就算了,還又嫖又賭,有點小錢要麽進了賭坊,要麽進了窯子,家裏就沒有過隔夜糧。十裏八鄉都知道他的德行,因此自然沒人願意把閨女嫁給他糟踐,他知道自家情況,倒也知趣地不去妄想娶個黃花閨女了,就想着能娶個模樣俊俏的小寡婦也行。
十年前寧秀才剛死的時候,他就打上了孫氏的主意。他覺着自己雖然家裏窮了點,但好歹年輕力壯,模樣也不算太寒碜,願意娶孫氏一個帶着拖油瓶的寡婦,那是孫氏的福氣。可沒想他一登門說了來意,孫氏直接拿大掃把把他打了出去,還罵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這讓他如何不恨?
依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把孫氏綁了賣到窯子裏去,可他這人向來是有賊心沒賊膽,平日也只敢小偷小摸,而且還不敢偷本村的,因此這把孫氏綁了賣窯子的計劃也只能想想。但真就如孫氏所說,他就像那癞蛤蟆,不咬人也得膈應人,不敢賣了孫氏,他就想着往她心口上捅刀,你不是最重清譽名聲麽?那我就敗了你的名聲!
可往日孫氏自持甚高,根本不與外男接觸,村民們雖看不慣她那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但也深知她最看重的便是名節,田四兒造了許多次謠卻壓根沒人信,反而被人笑他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
田四兒憋了許久的窩囊氣,今兒一見孫氏這般不顧形象地跪在蘭郎中家門口,哪裏管她口裏說地什麽,當即就編排開來,那話是怎麽惡心孫氏怎麽來。
田四兒話聲方落,孫氏便“嗷”地一聲朝他撲了過來:“田四你這殺千刀的,敢壞我清譽,我跟你拼命!”
“啊啊!殺人了!秀才娘子要殺人了!”孫氏來勢洶洶,一副恨不得生吃了田四兒的樣子,田四兒一向沒膽,見狀居然邊殺豬似的哭喊,邊繞着圈躲避孫氏。
他這一嗓子立刻震破了秀水村的上空,晃晃悠悠幾乎傳到了村裏每一戶人家的耳朵裏。沒過多久,蘭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終于有婦人到了場,蘭郎中便趕緊請幾個健壯的婦人幫忙把孫氏制住,自己和幾個後生三兩下壓住了田四兒。
“這是在幹啥?!不成樣子!”村長拄着個龍頭拐杖,一拐杖打到田四兒腿上,“四小子你咋就不消停一會兒,整日惹事,今兒居然還惹到秀才娘子身上了!出息了,啊?”
村長也姓田,論輩分田四兒還得叫他聲大爺爺。田四兒挨了村長一拐杖,雖然不太疼,卻覺得自己委屈大了,當即指着孫氏道:“大爺爺你可不能冤枉我,哪是我招惹秀才娘子啊。我不就是看她跪在蘭郎中門口,抱着人大腿,還說什麽當牛做馬的,就當她看上郎中想進蘭家門兒麽?要不她跪人家門口幹啥?”
這話一出,圍觀的村民中便有些眼神不對了,探究的眼神在孫氏身上掃來掃去。
“田四兒你血口噴人!”孫氏氣得眼都紅了,但看着周圍圍觀的村民,她又竭力讓自己的氣消下去,轉眼做出一副悲痛欲絕泫然欲泣地模樣,抽噎道:“妾身懇求諸位村老為我做主,我寧孫氏一輩子清清白白,生是寧家的人,死是寧家的鬼。若今日讓田四兒這無賴污了名聲,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去下頭給相公請罪去!”
這話說的決絕又貞烈,村民們都有些被震住,加上孫氏平日的為人處事,其實倒真沒幾個人相信她是寡婦思春想另嫁。恰這時蘭郎中也一臉不情願地道:“四兒兄弟誤會了,大家夥兒又不是不知,我心裏只有我那死去的婆娘,哪裏會想着續娶的事兒。”又看了一眼孫氏,也不願親熱地喚她“她嬸”了,“孫氏是別有所求。”
憑孫氏之前那些話,蘭郎中是萬分不想給她解圍的,可若不解釋,便要由着人瞎猜他跟孫氏的關系,別說孫氏不願意,他還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