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

襄荷回到女院時,正是女院最熱鬧的時候。

下了課的女院學生也結伴歸來,穿着各色薄紗的少女們說笑打鬧,襯着女院精巧的風光景致,随意截取一處便可入畫。

襄荷抱着書慢騰騰地邁進院子。

她還穿着那土黃色的農院院服,雖然身子矮小,但因為那相比其他少女格外不同的衣服顏色,她的出現便有些突兀。

就好像滿漢全席中間擺了盤窩窩頭一樣。

周圍議論聲起。

整整一天都在議論和矚目中渡過,襄荷早已對這些視若無睹,沒有人上前攔路,那她就繼續安安穩穩地邁步向前走。

回到房中,隔絕了外面的議論之聲,襄荷看看外面還早的天色,一時竟然不知道做什麽了。

以往這個時候,蘭家人應該是剛用過晚飯,她會和蘭郎中劉寄奴閑聊一會兒,天色亮的話還會幫着蘭郎中處理下藥材或做些別的活計,然後等到夜色降臨時便回房睡覺。

如今天色還早,睡覺太早,但她找不到人可以閑聊,因為是第一天,先生也沒有不知課業。

因此她将已經收拾好的房間又收拾了一遍後,竟然只能幹瞪着眼等天黑了。

不過,她并沒有幹瞪眼太久。

“篤篤~”

敲門聲響起。

襄荷驚訝地起身,心裏納悶會是誰來找,打開門一看,圓臉圓眼的,正是中午那個問她是誰家,後來又跟周清芷打架的小姑娘。

“請進。”按下心裏的驚訝,襄荷打開門讓小姑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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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衣着看上去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身後卻并沒有跟人。

“你就是那個考進農院的蘭襄荷啊?”小姑娘沒有廢話,進來便直接問了襄荷這麽一句。

襄荷笑笑點頭。

小姑娘皺皺鼻子。

“我叫蔔落葵,你可以叫我小葵姐姐,如果你受欺負了可以來告訴我。”

“啊?”襄荷傻傻地看着她。

“聽不懂麽?”,小姑娘又皺皺圓圓的鼻頭,小手一揮,豪氣幹雲狀道:“總之你記住,有我在書院,沒人敢欺負你!”

“那個,非常感謝,不過……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麽?”,襄荷一臉黑線地看着眼前雖然身體年齡比自己大了幾歲,但心理年齡被自己碾壓的小姑娘。

被這麽個小不點說出類似“不用怕有姐姐罩着”的話,感覺真是……十分酸爽。

蔔落葵一瞪眼:“誰讓你是爺爺的弟子呢!”

“你爺爺是蔔山長?”

“嗯!”驕傲點頭。

蔔落葵留了兩刻鐘便走了,她的住處并不在女院。蔔若地任農院院長之職數十年,早已以書院為家,平日大多數時間都在書院忙活,因此蔔家一家子都住在書院裏。蔔落葵自然也不例外,雖然今年她也進了女院,但只是跟着學習,平日吃住還是在家。

而她之所以說出那些話,襄荷也是後來引着她說話才知道,原來蔔山長擔心襄荷因為中午簽到處的事兒遭人怨恨,在家中說了幾句,只是沒想到被小孫女聽去。孝順的小孫女瞞着爺爺跑來跟襄荷說了那番要保護她的話,倒搞得襄荷哭笑不得。

蔔落葵自小在書院長大,也算得上個小小的地頭蛇,因此說出要保護誰的話也十分有底氣。

襄荷雖然不覺得自己需要保護,但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與襄荷想象中的大家閨秀不同,蔔落葵性子活潑跳脫,還有點小彪悍,說話直來直去地不用猜,因此襄荷很快便跟她混熟,還從她口中得知許多信息。

中午那個瓜子臉的小姑娘果然就是周清楓的嫡姐周清芷,而那個與周清芷在一起的銀盤臉姑娘,則是周清芷姑母家的表姐黃秋葵,與蔔落葵重了個字。

蔔落葵與周清芷不合,她嫌周清芷扭扭捏捏裝模作樣,周清芷說她瘋瘋癫癫小泥巴腿子。但真說起來,蔔落葵卻說更讨厭黃秋葵,問及原因,竟然是“誰讓她也叫葵!”,

三個小姑娘同齡,今年都是十歲,而女院學生入學一般也都是這個年紀。但是女院的課程設置和其他院不同,休沐時間也不同。其他院是十日一休,每次修一日,但女院卻是五日一休,一次能修兩天,其餘年節寒暑等假期,女院的休息時間也遠比其他院要長。

兩人越說越投機,若不是看天色已晚,說不得還得聊上一個時辰。蔔落葵臨走時依依不舍,與襄荷約好了明日再聚。

襄荷送蔔落葵出門,隔壁窗戶“唰”地一下打開了。

周清芷自窗口探出腦袋,看着蔔落葵嫌惡地道:“你又來做什麽?真讨人嫌!”

“你才讨人嫌!又不是來找你,少自作多情!”,蔔落葵立刻不甘示弱地掐腰反擊。

你來我往又是一番唇槍舌劍,這邊襄荷勸住蔔落葵,那邊丫頭們拉住周清芷,加上蔔落葵急着回家,戰火才終于平息。

蔔落葵走了,襄荷正要回房,那邊周清芷卻又探出腦袋,沖襄荷道:“你不要跟她玩,省得沾一身泥巴味兒!”

襄荷擡起的腳步又收回,扭頭朝周清芷道:“周小姐不知道我是農院的麽?”

農院的人自然少不了接觸泥巴,相比蔔落葵,襄荷肯定會更多地接觸到泥巴才對。

周清芷一噎,氣哼哼說不出話了。

襄荷笑笑,沒再說話,徑自進屋去了。

第二日,蔔落葵果然又來找襄荷,而在蔔落葵的帶領下,襄荷很快熟悉了書院的各個角落。幾個重要地點,如食堂,如圖書館,都被襄荷摸得一清二楚。

被謝琰幾乎照搬了現代大學制度的鶴望書院自然少不了圖書館,也不知是不是謝琰的惡搞,圖書館的名字就叫做藏書閣,猛一聽還以為是少林寺的藏經閣。藏書閣天下聞名,論藏書量和各種珍本孤本數量,甚至連京城的集賢院、史館和昭文館等三個皇家藏書院都比不上,這也是書院能吸引那麽多名宿大儒紛紛來講學的原因之一,因為藏書閣的書是不外借的。

農院新生的課程并不繁重,上下午各一節大課,一課一個時辰,餘下時間都是完成山長布置的課業和自學。

沒有繁重的課業,襄荷便有了足夠的課餘時間。

将書院混熟了之後,襄荷就經常往藏書閣跑,不僅自己跑,還拉着蔔落葵一起,兩人經常在藏書閣一泡一兩個時辰。

據蔔落葵說,蔔山長知道這事之後甚是欣慰,覺得孫女大有進益,畢竟她以前可是基本不去藏書閣的。

說這話的時候,蔔落葵捂着嘴撲哧撲哧的笑。

這自然是因為蔔山長完全誤解了。

跑藏書閣并不是因為兩小有多好學,她們去藏書閣既不是看名家典籍也不是做課業,而是純粹看課外書去了。

沒錯,相比那些名家典籍,各種野史話本風物傳記絕對算得上“課外書”。蘭家以前家境不富裕,除了醫書,家裏攏共就沒幾本書,在這個缺乏娛樂的時代,那幾本書早就被襄荷翻爛了。

來了書院,一進藏書閣,襄荷便像老鼠掉進油缸裏,瞬時樂不思蜀。藏書閣藏書極為豐富,外面找不到的各種書這裏都能找到,包括各種有趣的民間話本和偏門的書籍,襄荷在這裏找到了外面書坊早已絕跡的連氏《列女傳》,以及幾本蘭郎中念叨好久的醫書,甚至還有好些拳譜一類的拳腳功法。

藏書閣藏書不能外借,但非珍本孤本的書都允許學子抄閱。想着蘭郎中念叨醫書的樣子,襄荷平日除了看看話本解悶,其餘時間都用來抄醫書了。

襄荷選了一個前朝名醫的醫案,每日抄寫一點,到了第十日休沐的時候,終于将醫案抄完。随後她便收拾收拾東西,帶着抄好的醫案回了秀水村。

其實這十日間,蘭郎中幾乎每隔一日便來峰上看望襄荷,但那畢竟是蘭郎中來,襄荷卻還是一直沒有回去的。

坐書院的馬車下了峰,山腳處蘭郎中和劉寄奴已經在等着了。

回到秀水村的家,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和長大許多的饅頭、聞香而來的包子正等着她。

飽餐一頓後,飯後的閑暇時光,在應付了蘭郎中近乎喋喋不休的各種詢問後,襄荷笑眯眯地掏出了那本手抄的醫案,瞬間便讓蘭郎中驚喜地閉上了嘴。

蘭郎中喜不自禁,劉寄奴在一旁笑看着。

“哥哥,你可有什麽想要的?”,襄荷看向了他。

劉寄奴愣了下,随即笑着搖搖頭:“不用費心,你為爹抄醫書就夠累的了。”

襄荷卻堅持,一臉認真地道:“既然送了爹一本書,自然也是要送你的,不能厚此薄彼。”

說着就将在藏書閣看到的那些他可能感興趣的書名都報了出來。

自從來了蘭家,劉寄奴看上去十分安于現狀,每日幫着蘭郎中做各種活計,甚至連竈房裏的事也搶着做,好像沒有什麽追求。但襄荷知道,他有一個堅持從未間斷過,那便是每日晨起的操練。

沒去書院前,襄荷也經常跟着他一起鍛煉,自然知道他的水平。雖然沒有正經的校場,也沒有什麽兵器,但劉寄奴仍舊每日演練,沒有刀劍便以樹枝代替,沒有校場便在蘭家院中那小小的空地中施展,即便是在炎夏最熱的時候,也沒有一日中斷。

每日這般操練,加上蘭家改善的夥食,劉寄奴早已不是剛來時柴火棒的幹瘦模樣,雖然襄荷辨不出美醜,但也知道他現在定然比以前好看地多,不然也不會越來越吸引村中小姑娘們的目光。

在襄荷看來,劉寄奴比城中武館的大部分師傅還要厲害。

這樣一個人,又怎麽會對武術功法等書籍無動于衷?

劉寄奴果然遲疑了。

他看着襄荷。

襄荷回以他肯定的目光。

“好。”他眼裏露出暖融融的笑來,“那麽,煩請妹妹幫我抄寫一本《尉缭子》……”

襄荷卻愣了愣。

《尉缭子》不是什麽拳法腳法,而是一本兵書。

不授拳腳小道,而授治兵治軍之大道。

“好。”,襄荷含笑道。

願你得其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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