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一章 (1)

雍寧王朝三十四年,雍隋帝駕崩。年僅十六歲的太子姬靈逸登基任雍寧王朝第四任國君,改國號為雍景

,史稱雍景帝。

同年七月,科舉出身的樓楚月接任國相一職,執掌天下百官。

同年九月,國相楚樓月憑其淩厲的手腕和高深的謀略架空皇權,成為雍寧王朝史上第一位權臣,橫行天

下,只手遮天。

雍寧王朝三十五年,鄰國墨淵進犯雍寧邊界,雍寧軍不敵敵軍,節節敗退。國相楚樓月脫官袍,披铠甲

,親自率軍出征,退敵百裏,一戰成名,聲名大噪。

雍寧王朝三十六年,驚蟄。

“臣以為,邊界乃兵家要地,不可任意行商,使周邊各國在我國土上來去自如,毫無限制。”

大殿上,年過古稀的三朝元老魏忠元中氣十足,直言進谏。

話音一落,滿朝文武倒抽一口冷氣,滿殿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邊界上那些生意的主人此時卻如若未聞,傲然地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神情自若。

少年皇帝一身明黃龍袍襯得膚白勝雪,盈水秋眸裏有着少年人未脫的稚氣,唇色殷紅,如若雨後春桃,

小小的身板直挺挺地坐在龍椅上,聞言歪了歪腦袋看向站在大殿最前的青年男子。開口道:

“樓愛卿,你覺得呢?”

樓楚月施施然整了整那身象征着最高官權的官袍,彈了彈莫須有的灰塵,勾唇一笑,微微一禮,朗聲道

“正人心以立國本,活民命以壽國脈。招徕天下富商,以實國本。臣以為,邊界行商乃利國利民之事,

不該以頑固不化的陳舊觀念待之。”

少年皇帝點點頭,稱道“樓愛卿所言極是!”

“陛下!”

魏忠元雙膝跪地,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見少年皇帝擺了擺手,溫言安撫道“魏愛卿,而今世事更疊,治

國之道也應推陳出新,因地制宜才是。朕心中有數,莫再多言。”

但小皇帝這番話卻勸不動已有決心以死進谏的魏忠元。

“陛下三思!樓楚月此人狼子野心,如今手握重權,四方斂財,用心昭然若揭,陛下切不可不防,陛下

……”

“魏愛卿!”

小皇帝豁地站了起來,龍顏大怒。魏愛卿三個字幾乎是咬着牙縫喊出來的。

“朝堂之上,天子面前,豈容你污蔑賢良,信口雌黃!朕念你為三朝元老,又年事已高,思想糊塗了,

今日之事不作追究。特準你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魏忠元抖了抖,撐在地上的手忍不住握緊了拳,目光如炬,狠狠地瞪向身旁一派姿态雍容,雲淡風輕的

樓楚月。

“魏大人,不領旨謝恩?”

樓楚月唇角含笑,面對魏忠元的目光不躲不避,淡淡開口。

“老臣……領旨,謝恩……”

最終回蕩再大殿上的是魏忠元蒼老無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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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

“子夜……”

姬靈逸坐在書桌前,拿着布巾把額上的冷汗擦掉。

“陛下。”

身旁一個白衣宮女聞言立刻上前。

“今日朕特許魏國公告老還鄉,擇日離京,大概這兩日便會啓程……”姬靈逸垂下目光道。

名喚子夜的宮女聞言一愣,卻馬上猜到是什麽情況了,出聲道“陛下英明,魏國公三朝元老,陛下理應

保他。”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朕想要的……你可知?魏忠元一走,滿朝文武也再無人敢與樓楚月抗衡

了……”

姬靈逸手撐在額頭上,看起來疲憊至極。須臾,稍稍鎮定了一些,往門外瞟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

“子夜,朕身邊信得過又會武功的人如今只有你了,你去替朕護送魏忠元一程吧,魏忠元性格剛烈,樓

楚月又手段陰險,這一程朕始終不放心……”

“可是,子夜走了誰來保護陛下安危?”

子夜單膝跪地,柳眉微蹙。

“你只管去罷,‘名不正,言不順,江山不穩’樓楚月想奪江山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暫時不會對朕怎

樣的。”

姬靈逸揮了揮手,跪在地上的宮女點頭領命,身形一晃,便如一縷輕煙飄了出去。

案桌上,明皇龍袍中一只盈白如玉的手撚起棋盒中一顆白子,緩緩按入局中。朱唇輕啓,低頭喃喃,聲

細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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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亭臺水榭,曲廊迂回,碧瓦飛甍,薄霧袅袅。

“哦?手段陰險麽?評價得倒是中肯。”

庭院石桌,樓楚月褪去官袍,着了一身月色白衫,容顏秀美,芝蘭玉樹,翩如谪仙。一手虛虛撐在腮邊

,一手撚着棋子,看似正自己跟自己博弈。

身旁跪着的黑衣侍衛聞言把頭壓得更低。

“那名叫做子夜的宮女,要追嗎?”

“蚍蜉撼樹,雖不自量力卻也有趣得很。跟着吧,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都記下來。”

樓楚月神态慵懶地撚一只白子,夾在指尖細細把玩。

“魏忠元呢?”

黑衣侍衛繼續請示。

“既然姬靈逸費盡心思保他,這個人情還是要送的,暫且留着他的命吧。如有異動迅速回禀。”

黑衣侍衛低頭應是,領命而去。

棋盤上一子落下,嗒地一響清脆而突兀,樓楚月嘆了聲。

“魏忠元,三朝老将,戰功顯赫,閱人無數……姬靈逸,為了你,可真是留下個大禍患啊。”

鳳眸一凜,白子落入手心,玉手一握,無聲散作靡粉。

“看來又可以讨點利息了。”

樓楚月拍手站起,吩咐道“備車。本相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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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中春色融融,細柳新裁。桃色妖妖,滿園新紅。

樓楚月來的時候,遠遠便看見身形嬌小,粉雕玉琢的少年皇帝坐在一片柳綠花紅中,像極了一樽精致的

人偶。眸光低垂,素手正纖巧地擺弄着一根木制橫笛,神色恍惚,不知所思。

“素聞樓愛卿棋藝精湛,今日可有興致與朕手談一局?”

不待樓楚月走近,姬靈逸便開口道,似乎光憑感覺,就知道來人是誰。

“微臣幸甚。”

樓楚月擡手向後做了個手勢,馬上有宮人将精致華美的棋盤擺上石桌。

“猜子為先,黑子先行。樓愛卿,請。”

姬靈逸說完放下橫笛,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手中。

“雙。”

樓楚月想也不想,啓唇答道。

姬靈逸聞言猛地看向樓楚月,只一瞬又将目光收斂,眼睫輕顫,唇角輕抿。白色棋子于玉手中滑落,啪

嗒落入棋盒,棋子碰撞,六聲脆響。

“樓愛卿似乎頗得天眷顧,從未行差踏錯……”

“陛下眷顧,微臣失禮了。”

樓楚月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利落撚起一子先行落下。

姬靈逸回神,亦在棋盤中扣下一子。

你來我往,烏鷺寸土不讓,黑白步步相争。

不出一盞茶的時間,黑子款款落下。

“陛下,承認了。”

白子路盡,勝負已分。

“樓相果然技高一籌。”

姬靈逸搖頭,倒是輸得幹脆,擡手緩緩收拾棋盤上的敗局。

“并非如此,只能說微臣求勝欲比較強而已。”

樓楚月目光盈盈,其間如有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姬靈逸垂下水眸,萬千思緒長睫掩去。

“朕一度以為,樓相乃清心寡欲之人。”

樓楚月聞言一哂。

“人行于世,必有所求。即便六根清淨的佛門中人亦不可免,只是所求不同罷了。”

姬靈逸聞言目光不變,口吻淡淡,狀作無意。

“樓相位高權重,似乎不曾所求不得?”

“怎可能呢?”

樓楚月望向姬靈逸,唇角一彎。

山河絕美,塵世浮華,竟是不敵那人朱唇間稍縱即逝的一抹柔色。

目光交接,躲閃不及。姬靈逸心神震蕩,惶惶無措間如見九天銀河傾瀉于前,怔怔然間又如有九重天外

笙歌仙樂掠過耳邊。

此時此境眼中再容不得其他,只覺眼前的容顏如若山月,空靈絕美,萬千凡塵俗物不可比拟,只一眼便

足以讓人陷入其中……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聖,誰拯慧橋。臣自诩還不到那種境界。”

那邊樓楚月還在低聲說道。

垂柳輕撫河面,繁花豔得刺眼。那人就站在如畫美景之中,微微蹙眉,語調輕柔,似嘆非嘆。

強作出來的鎮定丢盔棄甲,遁逃得無影無蹤,姬靈逸輕捂心口,如聞心尖浮冰乍裂,碎作滿河銀芒,随

着心潮,浮浮沉沉……

“愛卿……所求為何?”

姬靈逸似無意識般喃喃問道。

樓楚月深深看了姬靈逸一眼。手撐過石桌,慢慢靠到姬靈逸的眼前。

眉染青山黛,眸盛春水盈。

“陛下……臣是貪心不足的人,所求當數世間最為難得……”

嗒。

一顆棋子滑落,陷入塵泥之中,陡然驚飛花間彩蝶。

“……微臣失言了。”

樓楚月彎腰拾起,用絲絹輕輕拭淨。牽起姬靈逸垂在腰側的手,将棋子送回他的手心。

盈白勝雪的手覆在姬靈逸的手上,遲遲沒有退去。溫暖的長指一點一滴地熨着微涼的手心,指尖溫度勻

勻傳來,連人心都幾乎被其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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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已久的回憶長埋心底,一旦被人挖起,揭開一角,便帶着年歲醞釀而成的濃烈甘醇,迎面撲來。

靈堂燭光搖曳,雍隋帝的遺體躺在正中央,姬靈逸小小的身軀直挺挺跪在一旁,默默為自己叫了十六年

父皇的男人守靈。

百官退至堂外庭中,跪了滿地。寒風凜冽,寂夜無聲。

白衣男子長袍蹁跹,越過百官,徑直跨入靈堂,無人敢攔。

姬靈逸低垂着頭,如若未聞,但即使不看,他清楚地知道,來的人是誰。

父皇臨終前特意招他到病榻前,直至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絮絮叨叨所講的,不是家國天下,而是這個人

,這個令舉國忌憚的叫樓楚月的男人。

肩上落下一襲白衫,帶着那人的溫度與氣息,将他包裹其中,缭繞在鼻端的檀香味清清冷冷,緊貼着身

體的白袍卻溫暖得像是冬日朝陽。

姬靈逸的身旁并排跪下另一個人,肩與肩之間,不足半寸。身側的手被一只大手覆住,暖意傳來,為漫

漫長夜驅散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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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檀煙袅袅,茶香四溢。

眉目如畫的少年纖指如蔥,撚着一粒白子微微皺眉的樣子被筆墨一點一滴摹在宣紙上。

“大人,宮女子夜那邊的探子有消息傳回。都是些日常瑣事,并無異動,大人聽嗎?”

黑衣侍衛單膝跪地。

“說。”

一筆終了,畫中之人栩栩如生,躍然紙上。樓楚月看了一會兒才擱了筆。

“是。據探子所言,宮女子夜跟魏忠元的獨子魏清遲異常親近,二人常常私會,還互贈信物……”

“等等。”

那侍衛還沒說完便被樓楚月打斷。

“信物,是什麽樣的信物?”

“魏清遲送的是一條紅色的劍穗,子夜送的……探子沒看清楚。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樓楚月聞言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半晌問道“魏忠元到哪了?”

“昨夜剛路過玄古國邊界。”

樓楚月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轉頭望着枝頭一樹繁花,喃喃道“原來如此,我倒是小看了姬靈逸了…

…傳令調兵吧,既然有人等不及,那我們也只能先發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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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姬靈逸夢中驚醒,汗濕薄被。

“陛下?……子夜進來了。”

白衫宮女從門外踏入殿中。

“……子夜,你回來了……”

褪下龍袍的姬靈逸坐在被褥之中,身形更單薄。

“可辦妥了?”

姬靈逸低聲問。

“一切順利。不出意外,魏大人現下已經進入玄古國界。”

子夜回道。

姬靈逸聞言輕輕松了口氣。

“陛下做噩夢?”

子夜為姬靈逸遞上拭汗的布巾。

姬靈逸聞言怔怔然,不知所思。沉默了半晌突然文不對題地問

“子夜,你覺得樓楚月此人……如何?”

“……天縱奇才,深不可測。”

子夜答道。

姬靈逸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難得苦笑出聲。

“罷了罷了,朕問你作甚,想必你也不會懂……”

“子夜懂的。”

子夜似乎想到什麽,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竟難得飄上一縷霞紅,認真說道。

“待天下塵埃落定,江山抑或美人,陛下豈非唾手可得?”

姬靈逸聞言苦笑更甚。

“子夜莫不是在教朕霸王硬上弓?”

子夜低下頭,道了句“子夜知錯。”面無表情的臉略顯無辜,似乎并不不知道何錯之有。

姬靈逸長睫開阖,眼裏流過如水溫柔“子夜還小,終有一天你也會明白,強權固然能強留住一個人,但

卻絕強留不住一顆心……特別是,樓楚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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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探子傳來的消息,四更天時,禦前随侍宮女子夜曾進入皇帝寝宮。”

樓楚月聽着腳邊黑衣侍衛的回報,寫折子的手微微一頓,筆下立刻暈開一朵墨梅,再看不出原本的字跡

眉毛微蹙,狠戾于眼中一閃而過。

“多久?”

“足有一炷香。”

察覺到樓楚月的殺意,黑衣侍衛吓得連頭都不敢擡。

樓楚月慢慢把寫壞了的折子撕成碎片,輕輕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冷冷道

“這只小螞蟻,越發礙眼了,找個機會就踩死吧。”

皇宮,夜裏三更。

子夜陷入重重包圍,長劍染血,精疲力竭。吞下喉嚨湧上來的血腥,拼命提起一口氣,突破重圍,飛身

上瓦。掠瓦而飛。

剛飛出不遠,腳卻忽的突然停下來,長劍橫在身前,眼睜睜地看着眼前一人款款走來。

月下的年輕男子白衣勝雪,容顏如畫,鳳眸盈光,唇畔含笑。月光将其打上一層淡淡柔色,朦胧間竟美

得不似真人。而此情此景下,人美則美矣,卻又說不出的令人毛骨悚然。

高手過招,無需多言,眼神一觸,沾衣即走。

一人執扇。

一人持劍。

手法利落,身形變換間,快如閃電,飄如鬼魅。

片刻後,一扇抵在頸間,一劍抵在胸口。

子夜吐出一口血來,眼神潰散迷離,手臂輕抖,幾乎快要拿不住手中的劍。

而此時,樓楚月卻忽然勾唇一笑,猝不及防地撤掉手中的扇,微微側身,任由子夜的劍刺穿他的左肩。

子夜愣住了。身體也終于支撐不住癱軟滑下,被樓楚月一推,落入地上的包圍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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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陛下,按我朝律法,謀害朝廷重臣,依法當斬。”

姬靈逸坐在禦書房的案桌前,一邊坐着悠然自得地細品香茗的樓楚月,一邊站着低眉順眼的刑部大臣,

面前是被侍衛扣押着跪在地上的子夜。

姬靈逸緊緊抿着唇,面上一片風雪飛霜。

“陛下,您看……如何處置?”

一直等不到表态的刑部大臣看了樓楚月一眼,又朝姬靈逸拱手一禮問。

“呵。”

姬靈逸冷笑一聲,恨聲道“愛卿方才說了那麽多,難道不是在教朕怎麽做?愛卿精通律法,不如由你來

坐這個皇位得了!”

“臣知罪,臣萬死。”

刑部大臣吓了一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姬靈逸長袖一揮,“滾!”

刑部大臣低下頭偷偷看了樓楚月一眼,見樓楚月微微點頭才松了一口氣。

“微臣告退!”

“子夜暫且扣押,擇日再審,其他人都退下,樓相留下。”

姬靈逸說完,衆人得了樓楚月的首肯紛紛退出殿外,不知是誰順帶還把禦書房的門給帶上。原本黑壓壓

一片突然寂靜下來,氣氛也似乎比方才還要冷上幾分。

“樓相。”

姬靈逸坐直了身體,直直望向身旁那個風光霁月的男子。

“現下唯有你我二人,有些話可以直說了吧。你究竟想要什麽?”

“陛下想多了,她刺殺我,我緝拿她而已,按律行事,有何不妥?”

樓楚月輕輕擱下茶盞,溫文爾雅,儀态端方。

“真是如此,又何必來今日這一出?”

姬靈逸水眸微微眯了起來,毫不掩飾周身透出的危險的氣息。樓楚月知道,想必他這次是真動了怒。

“既然陛下想保那個小宮女,臣當然不會忤逆陛下的意思。不過……”

樓楚月說着站起身來,繞過案桌,停在姬靈逸的背後,單手撐在案桌上。看起來就像把姬靈逸摟在懷裏

似的,氣氛頓時變得暧昧不清。

“陛下心想事成了,是否也該賞給微臣一個甜頭?”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姬靈逸簡直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要發抖。

“你要什麽甜頭?”

姬靈逸轉頭避開,不敢直視那人。

原本盈白如玉的皮膚卻不受意念控制,一寸寸地慢慢染上淺淺的粉色,從耳根到細長的頸項,從脖頸,

延伸到衣服下看不到的地方……

樓楚月的眼光開始變得深幽,寸寸火光躍上眸底,當欲望不再刻意強加掩飾,星火瞬間便成燎原之災。

指節分明的手一旦貼上羊脂玉般的肌膚,腦裏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也終于撐到了強弩之末,再也克制不得

,只能癡癡然任由其上了瘾般地肆意游移在粉色的皮膚上,心之所想,指之所向……

寬大的龍袍被挑開,滑至腰側,中衣領口漸漸敞開,露出大片肌膚,大掌游移其上,強勢地攻城略地。

月下初雪,美玉盈光,竟不及眼下美景之萬一,讓人寧可飲鸩止渴也願沉淪其中……

手指猛被用力抓住,美夢瞬間戛然而止。美夢如何旖旎始終是鏡花水月,脆弱得經不起一絲摧殘。

“你放肆!”

姬靈逸一聲怒斥讓樓楚月回過神來。

觸目是姬靈逸幾乎光裸的脊背。而他原本撐在案桌上的手不知何時改為按在姬靈逸的肩上,将其整個人

死死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緊貼着溫熱的肌膚被姬靈逸用力制住……

樓楚月怔住了。

既想用強,又何苦待到今時今日?既要用強,過去苦心經營又是為了什麽?

看來是還是急了,也不知是究竟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還是低估了姬靈逸的魅力,這錯如何清算?

眼裏迅速爬上血絲,勉強深吸幾口氣,樓楚月在姬靈逸看不見的地方強穩心神。心念一轉,便将姬靈逸

胸前挂飾一把扯下,道

“這枚玉觀音倒是雕得不錯,甜頭就這個好了。陛下意下如何?”

姬靈逸默然抖着手将衣物整好。待眼裏迷亂沉溺層層散去,擡起頭來,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愛卿喜歡,允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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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寧王朝三十七年,秋分。

國相樓楚月舉兵造反,一路所向披靡,無人可敵。統治了三十七年的姬氏江山岌岌可危。雍景帝姬靈逸

一方勢單力薄,手中僅有一批先皇留下的死士,頑強抵抗,拒不投降。戰況一度呈一面倒的局勢,改朝

換代看似已成定局。

同年,寒露。

姬靈逸兵敗被俘,被樓楚月軟禁在昔日寝宮內,派重兵把守,不由得踏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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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楚月看着小宮女把送進去的飯菜和藥汁原封不動地從寝宮裏端出來,不禁皺眉。

“啊!相爺……”

小宮女見了樓楚月,吓得腿腳一軟,險些将手中的食物和藥物打翻。樓楚月眼明手快的将食盤接過。

“陛下多久沒用膳?”

樓楚月冷冷問。

“有兩天了,禦醫說是風寒引起的食欲不振……”

宮女戰戰兢兢地答道。

“好大的狗膽,出這麽大的事居然沒人禀報本相,陛下萬一出什麽事這裏誰擔當得起?滾!”

樓楚月大發雷霆,卻不想現下這種局面,一國不能兩君,小皇帝沒有幾天好活也成為衆人不宣于口之事

。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有人禀報他。

推開厚重的朱門,饒過內室的屏風,空氣中缭繞着中藥的苦澀。

姬靈逸躺在寬敞的龍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像個小粽子般嚴嚴實實。

“陛下。”

樓楚月将食盤擱在桌子上,依然恭敬地朝床上的人行了個君臣禮。

“請陛下用膳。”

龍床上的錦被動了動,緩緩露出個美玉般無暇的小臉來。

十幾日未見,姬靈逸便消瘦了一圈,臉上的肉沒了,臉顯得更小,眼睛顯得更大。

“樓楚月。”

幹燥的嘴唇一動,吐出喑啞的三個字。

“陛下,先喝水。”

樓楚月眼裏閃過一絲痛色,極快,快得不易察覺。

“好。”

原以為會怒目而視,甚至大罵出口的姬靈逸竟溫順地點頭,看着樓楚月端在自己眼前的水杯遲遲不動。

樓楚月見狀,溫言道,

“陛下……這水沒毒。陛下不放心的話,臣可以先……”

“你喂朕吧。”

姬靈逸歪着腦袋打斷樓楚月的話,仿佛這樣的命令再理所當然不過。

樓楚月聞言一愣,握着水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上來。”

姬靈逸慢慢往裏挪了幾寸,似乎在給樓楚月騰出位置。

“……是。”

樓楚月不再遲疑,袍子一撩便坐到床沿上。

甫一上榻,姬靈逸便柔弱無力地順勢将後腦勺靠上樓楚月結實的前胸,溫順乖巧地就着他的手中的杯子

喝水。

長睫投下的陰影罩着溫柔的氣息,如瀑青絲半掩着柔美的側顏。燈火搖曳,不知鈎織出誰心底裏小心翼

翼珍藏的夢,自然而然,柔軟溫馨,讓人不禁心生錯覺,好像一切美好才是其原本的面貌,從來沒被任

何人撕毀,也從來沒被任何事打碎。

姬靈逸喝完水,伸出一點點粉色的舌尖将幹燥得脫皮的嘴唇舔濕,繼續下令道

“樓楚月,伺候朕用膳。”

不肖多說也知道這個“伺候”是怎的“伺候”法。

樓楚月從善如流。取過桌上的飯食一著一著地喂到姬靈逸的嘴裏,看着懷中身形單薄的人一口一口鼓着

腮幫子認真咀嚼,吞咽。乖巧得像是某種溫順可人的寵物。

一碗飯很快見了底。

“藥。”

樓楚月伸手去端藥碗的手被攔住。

“飽了……藥等下再喝。”

姬靈逸帶着濃濃的鼻音咕哝了一聲。

樓楚月心下一片柔軟,依言止了動作。

姬靈逸的頭枕着樓楚月的胸,樓楚月的手輕摟上姬靈逸的腰,只要沒人說破,好像就可以永遠維持美好

溫馨的假象。

然而既是假象就注定永遠不可能長久。

“樓楚月。”

姬靈逸幽幽開口,長睫的陰翳下看不清目光的着落點。

“朕哪裏不好嗎?是不夠努力還是不夠聰明?”

“都不是。”

樓楚月好像并沒有訝異姬靈逸會這麽直白地問這種問題,開口回答,聲音如同山間清泉,說不出的溫潤

動人。

“陛下很努力,也很聰明。但恕臣直言,陛下并沒有身為帝王該有的魄力和威懾力。天子威望就是皇權

威望,長此以往,皇權失威,時局動蕩也成必然,不是今時便是明日,無甚差別。”

“人都是會變的,朕也一樣。”

姬靈逸側過臉去,燭光描摹下的容顏美不可方物。

“……”

樓楚月片刻無言,沉默良久才道

“那就當臣私心裏不想陛下有所改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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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權在握,樓楚月卻遲遲沒有榮登大寶,繼續就任國相一職,處理國家各項大小朝政。

重陽一過。被困寝宮的姬靈逸突然失蹤,不知所向。樓楚月在姬靈逸的寝宮內枯坐了一夜,最終下令不

必追蹤。

同年隆冬。已卸甲歸田的三朝元老魏忠元率領從玄古國調用的三十萬大軍浩蕩挺進皇城。

失蹤多日的雍景帝姬靈逸赫然出現在大軍首陣,與樓楚月再次鋒芒相對。

雍寧王朝三十八年正月初三。

樓氏降。樓楚月認罪伏誅,為姬氏一方生擒。

據說當時樓楚月被扣下,手中緊緊握着一枚質地極佳的玉觀音,直勾勾地往着皇城的方向,目光如水,

柔得可見長溝流月之色。

而遠在十裏之外的姬靈逸卻站在城牆上,對着遠方吹着一支橫笛,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恍然如聞洞庭

雨落,芳菲初綻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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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牢房燃着幾只壁燈,豆大的火苗堪堪只能照見前方幾寸路,并不足以驅散初春夜寒。

明黃色龍袍裏伸出一只玉手來,輕輕推開木質牢門。

牢房內,身着囚衣的男子雙手被釘在牆上的鐵鏈鎖住,借着跳耀火光,仍見氣質清冷,俊雅如初。

“罪臣樓楚月參加陛下,請陛下恕罪臣不便行叩拜之禮。”

樓楚月唇間含笑,端的是一派風雅。

姬靈逸也跟着笑了笑,酒窩在頰邊若隐若現。

樓楚月微怔,這才想起,似乎一直沒見過姬靈逸真正的笑。不是冷笑就是譏諷,再不然就是一片漠然。

原來,他真正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

姬靈逸并不答話,徑自走到牆邊的幹草垛上坐下,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贊嘆道“牢房條件還不錯,草垛

挺軟的。這裏,你喜歡麽?”

樓楚月眯了鳳眸,笑道“陛下賞的,罪臣自然喜歡。”

姬靈逸站了起來,擡腳跨出了牢房。

片刻後,姬靈逸不知從哪打進來一盆清水,揉了方布巾竟然擡手開始認認真真給樓楚月擦臉。

兩人靠得極近,近乎呼吸相聞。盈白小臉上依舊是甜甜的笑意。

樓楚月目光深幽地看着他,目不轉瞬。

如此也罷,能見他這麽開心的模樣也不可謂不圓滿。

片刻沉默過後,姬靈逸似乎忍耐不住了。

“……你說話呀。”

與臉上一般喜滋滋的聲音。

不是得意,只是單純的欣喜。

姬靈逸開口的同時,手中布巾下移,竟然開始探到囚衣裏去!

“陛下要罪臣說什麽?”

樓楚月喉結上下一動,硬生生将一聲喟嘆咽入喉底。

“随便聊聊,像普通……人那樣聊。”

姬靈逸笑容不減,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頓半分。

“好,那罪臣鬥膽問陛下幾個問題吧。無關緊要,只是聊聊,陛下可答可不答。”

樓楚月的目光粘在姬靈逸臉上,好像一個錯眼,就會柔和得溢出潺潺春水。

“第一,魏忠元借告老還鄉之名潛入玄古國調兵的事是陛下早已計劃好了的還是見機行事,順勢而為?

“當然是見機行事。”

姬靈逸動作輕柔,像是伺候着自己丈夫的妻子,小心翼翼,溫柔體貼。嘴裏答道“那時候,你的眼線盯

得很緊,我心裏是有主意的,但卻沒有具體計劃。走一步,算一步,算一步,再走一步。畢竟也不知你

的人會盯到哪種地步。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一個你不小心松懈了的時機……也是一直等到魏大人他們

到了玄古邊界,确信你即使發現異狀也無力回天才真敢下令調兵。”

樓楚月聞言輕笑“光憑陛下這份隐忍的毅力和耐心,臣便輸得不虧。第二個問題,陛下的随侍宮女交給

魏忠元兒子的東西是什麽?”

姬靈逸手中布巾微不可察頓了一下,又接着低頭細細擦拭起來。

“沒想到盯得這麽緊,竟然差點就要功虧一篑了……那是調兵令,共有兩份,雍寧國和玄古國各持一份

,乃先祖皇帝與玄古國皇帝間的契約,為戰亂時鞏固皇權的最後一道防線,可在危急存亡之際暫借友國

兵力以退敵……當年,父皇臨終前交給我的便是這個。”

“讓陛下防我的?”

樓楚月問。

姬靈逸點點頭。

“先皇倒是有先見。可是,莫不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若非到了緊要關頭也不必劍走偏鋒,兵行險着。再者,雖然極少人知道,但是玄古國當今皇後是我姑

姑,親的。”

姬靈逸手中布巾越來越往下移去,最後幹脆把樓楚月的囚衣一把褪去,月光下,露出結實的肌膚來,水

色滑過,便呈現出惑人心神的光澤。

姬靈逸目光粘在溫潤的肌膚上,幾乎要看癡了過去。

樓楚月不知所想,閉眼不看。逐漸不穩地氣息卻不經意地洩露難以言表的欲望。沉聲道“第三個問題…

…”

一根食指抵在樓楚月的唇上止住他的聲音。

姬靈逸笑意盈盈。

“你問了那麽多是不是該輪到我了?我沒你貪心,只要你回答一個就好。樓楚月,你究竟為什麽要認輸

呢?”

“實力不敵,自然要認輸。”

樓楚月頓了頓,避重就輕地回道。

姬靈逸搖了搖頭“我我心裏有幾個猜想。既然現下有機會随便聊聊,那我姑且随便一猜。猜錯了你便當

我在自作多情,猜對了……你便允我個彩頭罷。”

“罪臣竟不知如今深陷囹圄,還有什麽彩頭是陛下看得上的。”

溫潤的呼吸不斷灑在樓楚月光裸的胸口,樓楚月撐至現在已算定力過人。

姬靈逸食指指腹輕輕摩挲過樓楚月的唇。

“你只說給或不給。”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樓楚月從來不自诩為英雄。窮盡天下只為一人,可以為他生,願意為他死。

“只要陛下想要,只要微臣還有。”

樓楚月答。

“很好,那我開始了。”

不知何時開始,姬靈逸的自稱從朕改成了我。

“那時候,你全力以赴的話并不見得會輸。論兵力,你我勢均力敵;論調兵遣将,試問舉國上下又有誰

能出你樓楚月之右?我不是傻子,怎會想不通個中原由。你會認輸只是因為你發現我比你想的有頭腦,

有魄力;比你想的更想贏。所以你寧可自己所求不得也不願見我所求不得,對不對?”

姬靈逸此話一出,樓楚月卻難得沉默了。

“不說話?那我繼續猜。”

姬靈逸邊說邊從草垛上抽了根長長的稻草下來,緩緩圈上樓楚月的脖子,細細地打結,解開,自娛自樂

地笑。

“你多次能阻止我的計劃卻在關鍵時刻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連你自己都沒發現,其實你已經心軟了

,猶豫了,下手遲疑了,這才讓我有機可乘……因為你縱容我,喜歡我,愛我,想得到我,……對不對

?”

姬靈逸緩緩靠近樓楚月,将臉貼上略顯冰冷的胸膛。朱唇熨上心髒跳動的地方,舌尖掠過,輾轉停留…

暧昧升溫,陰冷的牢房陡然令人燥熱。

姬靈逸的唇貼在冰冷的皮膚上,嗓音沙啞魅惑,低低地像是情人間的耳語。

“我再猜猜,那天禦書房裏,拿走我的玉觀音的時候,素來清心寡欲,不染紅塵的國相大人你,硬了…

…對不對?”

最後一個字話音一落,嗒嗒的兩聲脆響。姬靈逸把樓楚月手臂上的鎖鏈解開了。

“你會武功,我卻手無縛雞之力。我若猜錯,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天下就是你的了。”

姬靈逸抓起樓楚月的手放在自己的頸側,把自己的命門親自送到對方的手裏,吐氣如蘭,巧笑倩兮。

“若有幸猜中,那我可就不客氣地拿走彩頭了。”

寂夜裏,魅惑的聲音回蕩在破舊的牢房裏,字字句句都能讓樓楚月如墜迷離夢境,心甘情願溺斃其中。

“陛下要什麽彩頭?”

良久,樓楚月擡頭一笑,直直地望進姬靈逸的眼睛,與之視線糾纏,聲音溫雅,氣質如仙。語調不緊不

慢,卻給人以珍重到極致的感覺,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臣,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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