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京
且說那王家父子走出牡丹坊,迎面就見大路上過來一輛馬車,三人忙不疊地避到一旁。等那輛馬車緩緩駛過後,卻是誰都沒有留意到,原本避在路旁的那仨父子,竟就這麽憑空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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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家人因翩羽的“複活”而鬧得一陣人仰馬翻之際,徐翩羽則正在長山客棧裏,一臉好奇地看着——或叫妨礙着——衆人收拾行裝。
沉默和寡言配合着,有條不紊地将那黑漆屏風裝進一個量身訂造的箱子,回身正打算去拆那張矮床,卻是又和跟在他們身後的翩羽撞在一起。沉默不由就是一皺眉,道:“你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翩羽搖頭,“我沒行李。”又狗腿子般吐着舌巴巴笑道:“要我做些什麽?”
沉默這邊的活計早就成了一個套路,且他和寡言也都已經配合熟練了,驀然夾進一個翩羽,反而叫她礙手礙腳地打亂了他們固有的節奏。可眼見着這小家夥這麽眼巴巴地瞅着,且還顯得那麽勤快,一時倒叫他不好打擊了她的積極性,便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拿下巴一指無語那邊,道:“去幫她們吧。”
無語和無言兩個正分別将那些精細瓷器往填着絲綿的木匣子裏收拾,聽到沉默的話,二人不由就對了個眼兒。她們也是早就配合成一個套路的,沉默嫌那小家夥礙事,她們也沒覺得這小家夥就能幫得上忙。不過,無語到底性情随和,便對翩羽笑道:“我這裏沒什麽你能幫得上忙的,要不你去爺那裏看看?萬一爺那裏要個端茶倒水的人呢。”
翩羽不由就是一噘嘴,道:“紅錦姐姐在呢。”又道,“爺這會兒正跟塗先生在商量事情,不許我過去。”——她卻是說輕了。事實上,她是被周湛給毫不客氣地攆了出來。
今兒一早,當周湛宣布要啓程回京時,她看着沉默等人都是那般忙碌,偏她一人無所事事,又得知周湛這會兒在塗十五的房間裏,身邊并沒有人伺候,她便主動提了壺熱水過去,卻不想當她敲門而入,周湛擡眼見來人是她時,頓時就是一挑眉頭,沖她揮着手道:“爺這會兒正忙着,沒功夫陪你玩,一邊去!”——直把翩羽噎了個夠嗆。
見翩羽一臉委屈地站在那裏,到底還是不愛說話的無言最是心軟,便指着那矮床道:“你把那邊的包袱拿過來,放到第二口大箱子裏。”
“哎。”翩羽彎眼一笑,忙脆脆應着,颠颠跑到床邊,見那床上已經打包了兩三個包袱,便挑着最大的那個準備下手。那邊一直拿眼注視着她的無言不由就嘆了口氣,道:“小的那個!”
翩羽回頭沖她一吐舌,忙換了最小的包袱,提到門口,看着地上一排大箱子,又指着那第二口回頭确認道:“這裏?”見無言點了頭,她才要将那包袱放進木箱,就聽無語道:“放在左邊的格子裏,右邊的格子是放抱枕的。”翩羽答應着,放好那包袱後,不等人吩咐,便又過去将包了抱枕的包袱拿過來塞進右邊的格子裏,低頭看了看,擡頭道:“上面是不是放那些被褥的?”
她的玲珑,叫無語和無言再次對視一眼。無語拿着那已經收拾好的瓷器匣子過來,一邊将那匣子收拾進第一口箱子一邊笑道:“你倒是機靈得很。不過那個包袱對于你來說太大了,等下我們來收拾……”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翩羽“蹬蹬”跑到矮床那裏,竟真個兒包起那比她的人還要大的被褥包袱,笑道:“又不重……”
因此,當周湛從門口探頭看進來時,就只見那小不點兒抱着個大大的包袱,正搖搖晃晃地往門口過來,他不由就是一挑眉。
翩羽這危險的模樣,看得沉默和寡言也是一陣搖頭,只得暫時丢下手中的活兒,雙雙過去接下那包袱。寡言更是學着周湛的模樣,伸手一敲翩羽的頭,笑道:“別逞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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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敲,卻是敲得周湛忽地就是一陣不快,咳嗽一聲,道:“吉光,過來。”
房裏忙碌着的衆人這才注意到門口的那位爺,忙全都規矩站好。只有翩羽扁了扁嘴,并沒有聽從她主子的招喚過去,而是扭着脖子道:“我明明能拿得動的……”
“過來!”周湛不禁又喝了一聲。
見那位爺聲音裏透着些許不爽,翩羽機警地一眨眼,又擡眼看看那大氣兒都不敢出的衆人,卻是一嘟嚕嘴兒,這才磨蹭着過去。
周湛垂眼看看她,伸手就扣住她的脖子,跟抓小雞兒似地,拉着她回身就走。
“去哪兒?正忙着呢。”翩羽不滿地叫道。
“啧!”周湛一咂嘴,舉着手裏的扇子就要去敲翩羽的頭,可垂眼看看她那亮晶晶的眼,那扇子忽地就敲不下去了,只道:“怎麽這麽多廢話?!是你是爺還是我是爺?!”說着,拎着她,打從一臉驚愕的許媽媽鼻尖前經過,就這麽下得樓去。
直到這時許媽媽才反應過來,忙轉身追了過去。可等她也下了樓,就只見周湛扣着翩羽的脖子,雙雙上了那輛雕飾精美的廂車。駕車的老劉見他們上了車,二話不說,一揚鞭子,馬車便在一行騎馬侍衛的護衛下,急急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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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翩羽扭頭看向車後,見除了趙允龍帶着一隊侍衛跟着外,竟不見塗十五等人,便回過頭來問周湛:“其他人呢?”
周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的主子爺?”
翩羽眨眨眼,裝出一派天真的模樣問他:“主子爺該是個什麽模樣兒?”
周湛一窒,擡眼看看她,忽地就拿扇子一敲她,喝道:“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又道,“我才發現,你存心想要騙人時,竟能裝得跟個真的似的。許我該把你塞給紅錦去調教,不定還能把你給捧成個紅角兒。”
他将她一陣上下打量,挑着眉又道:“叫堂堂狀元公家的千金去演戲,應該是個挺有趣的主意。你覺得呢?”
他這話裏,充滿了滿滿的惡意。
雖是如此,翩羽卻是一點兒也沒感覺到他想要傷害她的意思,便歪着個腦袋,順着他的話答道:“我不太清楚。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戲呢,不過聽着好像挺有趣的。”
周湛的眉不由就高高揚了起來,道:“你知道什麽是戲子嗎?那可是下九流的行當,你爹就曾寫文章批過這個行當,認為從事這個行當的人,都是些自甘下賤之人。”
“我知道,”翩羽道,“我聽紅錦姐姐說過。不過我娘一定會說,靠自己的手藝養活自己,沒什麽好丢人的。”
“也就是說,如果我把你扔去戲班子學戲,你沒意見喽?”周湛的眉再次飛了起來。
“靠我自己養活我自己,我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丢人的。”
翩羽說着,卻是看着那被周湛挑得一會兒呈八字型,一會兒又落回原位的眉好一陣手癢。
周湛的眉,眉尖細濃,眉峰如刀削般平直整齊,到了眉尾,則是忽地往下淡淡一收——若是細究起來,其實應該是呈“一”字型的。偏他愛上挑着個眉頭,卻是叫那原本清俊優雅的“一”字眉,時不時就變身成為那往左右撇去的兩道可笑八字眉。
許是盯着看得久了,直叫翩羽一陣失神,忍不住就伸手摸上他的眉,嘴裏說道:“你的眉挺好看的呀,為什麽非要挑成八字型?”
而,直到她的手真碰上了他的眉,這二人才雙雙呆住,瞪着對方卻是一陣默然。
直到車窗外傳來一聲鞭花脆響,翩羽這才回過神來,忙如觸電般縮回手,黝黑的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周湛那細濃的眉頭則是再次飛翹成八字型。半晌,他才眯着一只眼,瞪着翩羽道:“你果然沒把我當你的主子爺。”
翩羽雖縮着個脖子避着他的眼,卻仍是犟着嘴,小聲嘀咕道:“您是打小就給人做慣了主子爺的,我這不是第一次給人做下人嘛……”
她這“他有一句,她就非要回上一句”的壞習慣,頓叫周湛的扇子又敲上她的腦門兒。
“真是的,等回了府,得好好叫人教教你規矩!”頓了頓,他又道:“你舅舅和你表哥們,我已經派人截下了。”
翩羽一聽,忙擡起貓眼,巴巴望向周湛。
周湛便把早上接到的報告給翩羽說了一遍,又道:“看起來,你爹似乎并不怎麽擔心會弄丢你,倒是你舅舅和表哥們不太放心你呢。”
翩羽咬住唇,扭頭看向車窗外,卻是一陣沉默。
見她沉默着,周湛便也不再吱聲,只坐在她對面,撐着下巴默默觀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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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傍晚時分,一行人便到了京城郊外,卻是并沒有進城,而是向西拐上一條岔道。在漫天的晚霞中,馬車緩緩駛進了一座大農莊。
顯然,農莊上的人早就接到了信,在周湛的馬車沿着莊子上的大道,停在那建在山坳中的一座氣派莊園門前時,早有一隊人候在那裏了。
那為首的,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眼尖地看到駕駛座上并沒有坐着小厮,便知道這位爺怕又是性急地抛開随侍,獨自先趕了過來。于是,不等那馬車停穩,他便急急上前,才剛要伸手去拉開車門,就忽見那車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一個小個子小厮跳下馬車,卻是手腳伶俐地放下那腳踏板,又拉着車門,規規矩矩站在那裏靜候着王爺下車。
那中年男子不由就眨了一下眼。就他所知,這位爺極不喜歡有人近身伺候,因此,這還是他做了這西山別院的總管後,第一次看到有人跟這位爺同車過來。他不由就飛快地看了那小厮一眼,卻是這才發現,這孩子竟是張陌生的新面孔。
雖說他這一眼溜得飛快,卻還是叫鑽出馬車的景王殿下逮了個正着。見王爺的眉忽地一挑,這中年男子便知道,他偷眼打量那小厮的事兒叫這位爺不高興了,忙垂下眼去。
就聽王爺一邊跳下馬車一邊問道:“人呢?”
“鎖在後院呢。”中年男子恭敬答道。
“鎖着?!”
而,尖聲叫出這兩個字的,卻并不是王爺,竟是那個小厮。中年男子不由就是一愕,擡頭看向王爺。
就只見王爺歪頭警告地瞥了那小厮一眼,揮着手中的扇子道:“帶路。”又道,“怎麽把人鎖起來了?”
那中年男子一陣苦笑,道:“那三位爺,脾氣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