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家父子

其實,倒也怪不得王家父子脾氣大,任是誰被人莫名其妙綁架,大概都會反抗一二。何況這父子三人都是整天在地裏幹活的,個頂個的練出一身腱子肉,要不是當時事出突然,且對方又是“專業人士”,打了他們父子一個猝不及防,他們豈會如此這般輕易就被人綁了?

偏那周湛只命手下把人“請”來,卻并沒有交待任何理由,那王家父子被拉到這西山別院後,雖被松了綁,可看着始終問不出個名堂,自然是要想着闖堂出去的。因此,這麽鬧了兩回,那梁總管最後也是沒法子了,只得又把人給捆了回去。

翩羽跟在周湛身後來到後院時,遠遠就聽到她三哥和四哥一疊一聲兒的高聲叫罵——三哥的禀性像她舅媽,這是翩羽早就知道的,她卻是第一次聽到她那毒舌四哥罵起人來竟也一點都不比三哥弱,且還更加花樣百出。

“這是……”周湛不由就拿扇子指着那鎖着的門問翩羽。

翩羽眨着眼道:“我三哥和我四哥。”又不解地歪頭道,“我兩個哥哥這是在罵誰?”

再細聽一回,二人便明白了。卻原來,仿佛是王家人誤會他們是被翩羽她爹給綁了來。似乎他們懷疑那徐世衡之所以綁了他們,是擔心他們回去之後亂說話,會在鄉間敗壞他的名聲。四哥那裏更是冷嘲熱諷着徐世衡的虛情假義,說他明明并沒有把丫丫的死活放在心上,偏還裝出一副慈父模樣;又說他明明就只是擔心自個兒的名聲受損,卻偏還拿着丫丫的名節來說事,等等等等。

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兒,周湛偏頭看看神色變幻不定的翩羽,笑道:“你這兩個哥哥倒是有意思。”聽着那門內的兩位又轉而罵起那拐帶了丫丫的騙子如何不得好死,周湛摸摸鼻子,覺得這會兒他若是進去,怕沒什麽好果子吃,便伸手拉過翩羽,推着那房門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們自家人慢慢聊。”說着,不客氣地把她給推進門去。

聽着兩個哥哥那話裏話外的意思,翩羽正皺眉沉思着,卻是沒防備到周湛會忽然推她一把,便踉跄着跌進門去。

此時天色正在慢慢黑下來,屋裏的光線極是昏暗,翩羽又是從亮的地方進來的,因此她眨了一會兒眼才漸漸适應了那幽暗。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的舅舅和兩個哥哥分別被綁在三張椅子裏。見有人進來,三哥的罵聲頓時又提高了三分;舅舅虎着張臉,顯得很是生氣;四哥則是瞪着眼在那椅子上一陣扭動,仿佛想要撲過來挨人一般。

翩羽不由就縮了一下脖子,趕緊跑過去給舅舅和哥哥們松綁。

三哥見有人進來,原還在那裏不管不顧地罵着人,可等看清進來的不過是個劉海覆額的小厮時,他便住了口,沖那孩子怒道:“去叫你家主子過來!你們到底想要怎樣?要殺要剮盡管來就是,把人綁着不理不睬算是怎麽回事?!”

翩羽一怔,眨巴了兩下眼才明白過來,哥哥和舅舅們都沒有認出她。她忙一把撸起額前的劉海,支楞着那标志性的大腦門兒給舅舅和兩個哥哥看,一邊道:“舅舅,三哥、四哥,是我呀,我是丫丫!”

直到這時那三人才認出翩羽來,不由同聲驚呼道:“丫丫?你怎麽會在這裏?!”

翩羽搖着手道:“我先給你們松開。”可等湊過去她才發現,這三人被捆得極結實,且那繩結一看就極專業,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于是她對舅舅和哥哥們道了聲“等我一下”,就跑過去拉開房門。

周湛原本正靠在門上偷聽着門內的動靜,她這突然一開門,便叫他一下子失去平衡,若不是趙允龍就站在離他一臂距離之處,及時伸手拉了他一把,他就該跌在翩羽的身上了。

見他趴在門上偷聽,翩羽是既意外也不意外。她看看他,又探頭看看門外,見偌大的院子裏只有這位爺和那位打死也不肯遠離他三步之遙的侍衛長,便知道,怕是周湛把人全都支走了。于是她繞開周湛,直接向着那趙侍衛長伸手道:“有刀嗎?借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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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允龍不由就看向周湛,見周湛沖他微一颔首,他這才将腰間挂着的匕首摘下來遞了過去。

翩羽接過匕首,看着周湛淘氣一笑,“要不要進來聽?我保證不叫我哥哥們罵你。”

頓時,周湛就是一陣被人看破的尴尬,伸手一彈翩羽的腦門,又把她塞了回去,并關上那房門。

翩羽沖着那關上的房門做了個鬼臉,反身過去拿那匕首割斷繩子,将舅舅和哥哥們從椅子上解開,又手腳利落地點起桌上放着的燈盞,才剛一回身,就聽她舅舅沉聲道:“丫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門外是什麽人?”

卻原來,在這父子三人的想像裏,欠下巨債的翩羽此刻應該正被人拿鐵鏈鎖在黑地牢裏哀哀哭泣着,卻是沒想到,她竟這麽活蹦亂跳地就跑了進來,且看着顯然還是行動自由的模樣。這父子三人不由就有些回不過神。

于是,翩羽便把這幾天發生的事給舅舅和哥哥們說了一遍,又擡頭問道:“你們去過狀元府了?我爹說什麽了?”

王大奎且顧不上答她,只拉着她急急問道:“你真簽了賣身契?!”四哥也道:“門外那人,可是你的債主?”

翩羽點點頭,又追問着她舅舅:“我爹到底說什麽了?”

自打翩羽逃家後,王大奎的心就一直高懸着,這會兒親眼看到她平安無恙,又見她仍是那般活潑,便知道這丫頭大概在外面并沒有吃苦頭,那心頓時就放下了一半。這心一放下,怒氣便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他抓過翩羽,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記,喝道:“你長本事了,啊?!竟敢逃家?!”

翩羽打小就只被她娘打過屁股,幾個舅舅這些年來又都把她當寶似的護着,何曾彈過她一根手指頭,這會兒突然被拍了一巴掌,卻是拍得她一陣發懵,看着舅舅,那眼圈不由就紅了。

見她紅了眼圈,王大奎頓時一陣後悔,忙讷讷地放開手。三哥則過來将翩羽從他爹面前拉開,哄着她道:“丫丫莫哭,爹這也是急的。聽你爹說你在半路上丢了,爹急得什麽似的,就怕你遭遇個好歹……”說到這裏,他自己也是一陣氣惱上來,點着翩羽的腦袋道:“你一向乖巧聽話,怎麽竟會做出這種事來?把家裏人都吓壞了!可是娟兒那丫頭忽悠的你?”

“再不會錯的!”四哥見三哥也開始指責翩羽,忙過去将翩羽拉到自己身後,護着她道:“你們也看到了,那兩個都不肯跟我們回家呢!想來他們是被那狀元府的富貴給迷了眼,才忽悠着丫丫逃家。”

“不是,”翩羽一吸鼻子,拉着她四哥的衣袖道:“這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又搖着他的胳膊道:“四哥,你剛才罵我爹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我爹真那麽講的?你真是那麽想的?”

若她問的是三哥或是王大奎,這二人怕還會打個馬虎眼兒,那四哥一向就不屑于說謊,當下便如竹筒倒豆子般,把他們在狀元府的遭遇說了一遍,又着重講了徐世衡如何拐彎抹角想要王家人擔下那惡名的事,道:“我越看越覺得我娘說得對,你那個爹,就只花哨在一張嘴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他爹一巴掌。王大奎怒道:“就你會瞎琢磨。”又對翩羽道:“你爹那麽說也在理兒,你是個女孩子,女孩子家的名節最為重要,你爹也是在為你着想。”

“切,”四哥一陣不屑冷哼,“我看他是替自己想得更多!”

王大奎反手又朝四哥揮去,卻被四哥機靈地閃開。他也不再跟四哥糾纏,只拉過翩羽問道:“你那個債主是什麽人?娟兒說,他同意你爹來贖你的,如今既找着你了,咱們趕緊給你爹送信,叫他來贖你回去……”

“不要!”翩羽忽地一縮手,“我暫時還不想叫我爹來贖我。”

“什麽?!”王大奎一聽就皺了眉,想了想,道:“可是因為你爹以為你死了,你在生你爹的氣?!”又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你爹這些年輕忽了你,可他終究是你爹,是你這輩子的依靠……”

門外,聽着這話,周湛忽地就是一陣冷笑。

門內,翩羽搖着頭道:“我是多少有些氣我爹,但我不是因為這個,我心裏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弄明白,我……”

“我知道,”王大奎打斷她,“你心裏許多少還有些替你娘不值。可你娘已經不在人世了,你娘更願意看着你好好兒的。”

翩羽臉色一變,後退一步,看着她大舅舅道:“舅舅的意思是說,我爹能給我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就該無視之前徐家對我和我娘的種種不公,就該開開心心去做他徐家的女兒,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還待要再說什麽,身後那扇原本緊閉着的門忽然就開了。

衆人扭頭看去,就只見那門口忽然出現一個白衣少年。開門所帶起的風,吹得那玻璃罩內的燈芯晃了一晃,直叫那光影在少年的臉上也晃了晃,卻是晃得人一時看不清來人臉上是個什麽神情。

“吉光,過來。”周湛搖着扇子,沖着翩羽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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