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黛玉處回來,珍珠又起了一重心事——她剛才與黛玉談到老太太教養姑娘們的問題, 也就想起了她自己的主子, 二姑娘迎春, 也是讓老太太這樣一點管家之事都不教的。這樣教養出來的姑娘,說得好聽是教養,說得不好聽些,不過是養着解悶罷了——只養不教!
迎春與黛玉的情況還不一樣,人家李家娶得是嫡子媳婦,要的是當家主母, 所以現在要把嬷嬷送來——你們榮中府不教姑娘, 我們自己養成。可是鎮國公家看中迎春的, 就是她性子軟和,與自己的父母親情不多, 唯一的哥哥, 更是不提也罷。
可是迎春要嫁的可是庶子, 是注定要分出府單過的。在府裏有婆婆與妯娌當家, 迎春自然是安分守己就好,可是要是分出去呢?聽鴛鴦那天講的, 人家那位與迎春定的庶子, 可是上進之人, 現在就已經是舉人了。等到成親之後,一旦考中進士授了官, 那迎春少不得與女眷應酬。
你說大太太領她去的那些人家?別說将來迎春只是嫁做庶子媳, 人家的主母帶不帶她出門應酬還是兩說。就算是帶她出門應酬, 去的也是那些人家,可是這樣的人家,又往往最是看重嫡庶。到時的迎春,可就如同現在的二太太一樣,進不去門或者進得了門也得不到什麽好臉色。
就是迎春那定親對象乍然得中,授官又能高到哪裏去?應酬的自然只是小官太太們,人家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肯到場才怪呢
“你是怎麽了,從林姑娘那裏回來,就見你一直悶悶的,可是林姑娘定下的親事不如意?”司棋是信奉有話就說的人,最不耐煩與人打悶葫蘆。
珍珠看屋裏只有迎春她們主仆三人,又自己到門口,對着廊下的小丫頭們道:“機靈着些,要是有人來了,提前問安。”小丫頭們也是機靈的,自覺地退離房門幾步。
司棋越加雙目圓睜起來,大有珍珠不說也個理由就與她開撕的架勢。珍珠不等她發威,将自己對二姑娘婚後生活的擔心說了出來。
誰知她們姑娘只道:“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難道現在還能我自己去與老太太說,我想學管家不成?再說就是到了那府裏,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分家出府的。”
珍珠因想着自己不能跟着姑娘出閣,卻感她這些年的體貼,自己反急得夠嗆:“我的好姑娘。不管是什麽時候能分家出府,該學得也得學不是。我可是聽說姑爺是個上進的,等姑爺中了進士得了官職,您不就得與那些夫人們往來?”
迎春讓她一聲“姑爺”叫得耳熱心跳,好半天不能言語,等再出聲時,也不過是一聲嘆息:“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司棋又與二姑娘不同,她一向好強,還想着将來做了姑娘的陪房,重現她外祖母的輝煌呢。如何肯讓姑娘還沒出閣,就自己洩了氣的道理:“不然我去與我外祖母說上一聲,看能不能由咱們太太說與二奶奶,管家的時候帶姑娘一帶?”
珍珠對此不大看好。別看當日大太太要幾件衣裳、打兩樣首飾,二奶奶痛快地給辦了。可是大太太要真與二奶奶說起讓二姑娘學管家,婆媳兩個非得撕破臉不可——管家的說道太多了!大太太又給二姑娘相看了一門不差的親事,二奶奶定會認為大太太收攏了二姑娘。要是再說讓二姑娘學着管家,那還不得認為是大太太奪權的前兆,能答應才出了鬼。
等珍珠将自己的顧慮說出來,司棋也就啞火了。讓她與人鬥嘴她不輸人,可是要讓她想些長遠之事,她自認不如珍珠。
主仆三人正對着發愁,就聽廊下侯着的小丫頭脆聲聲地問好:“林姑娘好。我們姑娘正在屋裏繡花呢。”
珍珠與司棋早陪迎春迎到了門口,迎春嘴上還嗔道:“你剛換了屋子,不說好生收拾收拾,怎麽這麽着忙地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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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聽得她這樣親近的話,雙眼就是一紅。恰與珍珠雙目相對,想起她勸自己的話來,又生生忍住了:“哪裏就用我自己動手了?這次回來,倒是有幾個丫頭是不肯離了我的,就讓我一并帶了來京。”說着,姐妹已經在炕邊對坐了。
黛玉就指着跟來的雪鷗:“這個是我家老管家的孫女,與她爺爺一起進京來了。老管家只是不放心,定要她随我進府。我想着他老人家是我祖父手裏使出來的老人兒,也不好駁回,倒是委屈這個丫頭了。”
雪鷗就已經給迎春行下禮去,嘴上說着:“我們姑娘慣愛拿我做筏子。即知道我們家是咱們府裏世代的陳人,自然是主子走到哪裏,我們就得跟在哪裏。哪兒有說放主子一個人在別人府裏的道理。”
黛玉忙喝止她:“越發胡說了。還不快些把我帶給二姐姐的東西拿來。”
雪鷗倒也不惱,笑嘻嘻地将自己捧着的匣子放在炕桌上。黛玉向着迎春道:“二姐姐且別推辭。咱們兩個自來說得着,我回南前姐姐如何待我,日後還如何待我才好。”
迎春見過黛玉給珍珠的東西,又知珍珠已經去給黛玉道過謝了,料想黛玉給她的東西,自不會比一個丫頭的差了。要只是土儀,也不必說什麽推辭不推辭的話。
打開匣子一看,只見裏面竟似會自己發光一般。細瞧時,竟也是一套紅寶石頭面。可是又與珍珠那套寶石不大相同——珍珠那一套,不過是火彩好些,顆粒大些。可是擺在炕桌上的這一套,個個寶石足有指粒大小不說,一粒粒寶石竟閃着五星似的光彩。仿佛不是那寶石借了屋裏的日光,而是整間屋子都讓這寶石襯亮了。
“妹妹。”迎春再是見過好東西,也知道這樣的頭面,就是老太太的庫房裏也未見能找出一套:“這也太過貴重了。”
黛玉只抿了一下嘴,眼裏再現濕意,又生生忍下,中間就頓了一頓:“剛才已經與姐姐說好了,不能推辭的,怎麽姐姐竟言而無信起來。也不獨是姐姐有,別的姐妹那裏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因着姐姐佳期早定,所以與別的姐妹略有不同罷了。”
珍珠只覺得自己算是沒白做人一回,見識了什麽是星光紅寶石。只是黛玉姑娘呀,你家是開紅寶石礦的嗎?怎麽送人一樣是紅寶石,送人一樣還是紅寶石?財不露白呀姑娘。
思及此,化身操心大媽的珍珠,借口給雪鷗介紹別的姐妹,要拉她出去分說一下,也有将空間讓給兩位姑娘說私房話的意思。
與衆人厮見過了,珍珠将雪鷗帶到自己的屋子裏用茶——自從升了一等,她就與司棋一間屋子。又因二人總得有一人給姑娘上夜,所以慣常是一個人在屋子裏面。此時司棋正在姑娘們簾外等着伺候,也不擔心她聽了去。
不過珍珠還是壓低了聲音:“你們姑娘不明白,你還不明白?這樣的東西,是随便拿出來的?到時要是有人上門讨要,可怎麽辦?”
雪鷗也犯愁:“我們姑娘最是個重情不重財的。自你走了以後,就翻找着東西。看了這個,就說自己正是在孝期用不上,卻合了二姑娘的好日子,這不就送來了?”
好吧,珍珠表示不光古人誠不欺我,就是同人文也誠不欺我。這樣只合擔風弄月的姑娘,将來可如何當家做主母。現在她只盼着李家早些将教養嬷嬷送來吧,要不不等老太太開口,林如海給閨女留下的東西,就能讓她給散沒了。
“那李家的嬷嬷什麽時候來?”珍珠問雪鷗。
這個雪鷗也不大清楚:“怕是得個幾天吧。這也就是姐姐你一直與我們姑娘好,才說與你聽的。到時少不得讓那嬷嬷在我家裏走上一遭,才能進了這府呢。”
“糟了!”珍珠聽說李家送人的事兒除了林家人,只有她知道,不由自己懊惱起來:“我看着人家李家都知道給林姑娘送嬷嬷,可是我們姑娘到現在,卻是連看也沒看過管家是個什麽樣子。心裏替姑娘發急,剛才已經與我們姑娘說了。”
雪鷗臉色就是一變:“除了你們姑娘,可是還有別人?”
珍珠也不瞞她:“還有司棋。”
雪鷗就自己低頭尋思起來。過了好一時,才擡頭道:“咱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還是到姑娘跟前看一看,可別姑娘沒了人使喚。”
大姐,你這是要唱哪一出呀?剛才說的事,你倒是給個章程也好。心裏沒底,珍珠說出的話也透着虛:“妹妹可是在怪我?”
雪鷗搖了搖頭:“只怪當時我們沒與姐姐說清楚。姐姐自然以為這件事也已經與府上的老太太說過了。又是一心替二姑娘着想。我如何能怪姐姐。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個主意,只是到底得聽我們姑娘的意思。”
見也說得篤定,珍珠再次為古人的早熟震驚:人家大概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卻比起她這個裝滿了宅鬥文的網站反應還快,讓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