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住院
公司對羅淺淺的傷很重視,安排了單人病房,還請了護工來照顧她。羅淺淺住進了單人病房,但是拒絕了請看護,只說不需要。淺淺的經理王仁對她一直照顧有加,公司裏已有不少閑言碎語,要是再請個私人看護,只怕等這病好了,公司裏便漫天謠言了。想到這裏,淺淺不禁搖了搖頭。第二天下午,公司的同事來看她,看到她這單人病房時都驚呼公司待遇之好。同事小陳還說:“淺淺你這骨傷摔得好,等于帶薪休假啊。看着條件,快趕上五星級賓館了!”一邊說,一邊樂呵呵地把水果籃放到茶幾上去。小林倒是有幾分關切地問道:“醫生怎麽說?嚴不嚴重?什麽時候能好?”淺淺還未答話,劉姨便打趣地說:“小林一向細心,又會照顧人,不如我們幫你向經理請個假,讓你來照顧照顧?”這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小林臉有些紅,讪讪地說:“同事之間互相關心嘛,劉姨就是愛開玩笑!”大家說笑着,淺淺便托小林幫他跟進她的項目,小陳說:“哪用着你來托付,你出事第二天王經理就把你的項目分給我們兩個跟着啦。你就放心養傷吧。”
劉姨看了看,便問:“怎麽不見你家人呢?這都誰來照顧你!”淺淺微微笑着說:“我媽媽在外地,怕吓着她就沒跟她說。我有個好朋友下了班會過來照顧我。”劉姨也笑笑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也別見外,跟我說一聲。”淺淺道了謝。大家又聊了一陣便回去了。窗戶開得有些大,剛才人多熱鬧不覺得,現在便有些冷。
淺淺自己爬起來,一跳一跳地去關窗戶,心裏想往常這個時候方天天應該下班了,今天是怎麽了,加班嗎?她剛跳到窗戶前,就聽見咚咚兩下敲門聲,便說了請進。轉身一看是林子新。淺淺有些詫異,看了看他的醫生服,又明白了,他在這裏工作。林子新手裏提着東西快步走了進來,說:“要做什麽呢?關窗嗎?”說着順手就把窗戶關上了。淺淺笑着說了聲多謝,便自己一跳一跳地往床邊去了。林子新伸手扶着她,一邊說:“給你帶了份粥,醫院的東西不好吃吧?”淺淺剛坐到床邊,便聞到一股淡淡的粥香,從林子新提來的袋子裏散發出來。
林子新打開蓋子,滿屋子便飄出濃濃的大骨香,說:“吃看看,好不好吃。”淺淺笑着接了過來,林子新又說:“小心燙!”淺淺笑起來,兩個梨渦便露出來,。一看是保溫桶裝的,淺淺有些疑惑,“是買的嗎?”林子新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去買的,到了那店一看總覺得不太衛生,自己回去買了豬骨熬的,你嘗嘗我的手藝可好?”
淺淺嘗了一口,忍不住點頭稱贊:“手藝真好,很好吃。”又吃了一口說,“謝謝你!費心了。”便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醫院的飯菜實在有些難以下咽,中午才吃了幾口,現在确實是餓了。吃完了,看着林子新利落地收拾東西,淺淺有些恍惚,想起多年前自己生病住院時父親在床頭忙忙碌碌的身影,也是這樣的黃昏,潔白的床單沉浸在一片橘紅色的光線裏,心裏是暖暖的。
林子新收拾完東西,并不急着走,往水果籃裏挑了個蘋果,洗淨後拿起水果刀慢慢削起來。淺淺看着林子新,他低着頭專注地削着,嘴角帶着一點笑意,微微上揚。潔白修長的手指帶着蘋果慢慢地随着刀片轉動,深紅色的果皮一層一層旋轉而下,接連不斷。心裏某個地方忽然就安靜了,好像父親那只溫暖的大手輕拍了拍淺淺的肩膀,很是安心的感覺。
林子新削完蘋果遞給她,她只是笑着說:“你吃吧,我吃不下。”林子新也不多說,拿起蘋果便吃起來,一邊還問:“明天想吃什麽?”淺淺有些怔了,明天還送?林子新見她不說話,便說:“明天我做皮蛋瘦肉粥好嗎?”
淺淺笑笑,伸手掠了下頭發說道:“今天多謝了,不過真的不用麻煩了,明天天天會給我送的。”說完這才想起來,天天到現在還沒來,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林子新問:“天天是誰?”
“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房東。”想到天天,淺淺不由地有些擔心,往她手機裏打了個電話,卻是忙音。天色暗下來了,林子新走到窗前說:“夜裏涼,你要蓋好被子。有什麽需要就叫我,今天我值夜班。”說完順手把窗簾拉上了。
淺淺問:“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頭暈惡心嗎?”
淺淺搖搖頭:“沒什麽感覺,就是腳有些麻麻癢癢的,一動有些疼。”
“那應該沒什麽事了,明天應該能出院了,應該沒有腦震蕩。不過骨折還是要養養的,至少要固定6周,3到5個月才會痊愈。”林子新看了看她的腿,“早點休息吧,我去做事了。”
臨走時囑咐她不要亂動,有事就找他。說完輕輕帶上門走了。
淺淺躺在床上,又給天天打了個電話,這回倒是通了。天天在電話裏喊:“對不起,對不起,我出交通事故了,現在堵在路上等交警來處理,一時半會恐怕去不了。”淺淺說:“你沒事吧?你不用急,我吃過晚飯了,不用過來也行。”天天說:“我人沒事,就是車刮了,那個司機非說是我的責任,我明明都打轉向燈了,他自己沒看到,沖了過來還怪我!沒事,你別擔心,等交警回來處理就是了。我恐怕今天去不了,你自己一人能行嗎?”
“行,我只是傷了一條腿,沒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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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這樣,我挂了,回頭再說。”
淺淺挂了電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忽然聽到有人在身邊忙忙碌碌地擺弄什麽,許是太困了,淺淺睜不開眼睛,只是直覺地知道那人是她的父親。父親給他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她的頭,恍恍惚惚地說着些什麽。她沒有聽清楚,只是聽見父親嘆了一口氣。就那麽一聲,淺淺竟醒過來了,睜開眼一看,四面白茫茫的牆,這才想起來父親早已離世多年,眼淚就那麽落下來了。當年她還在讀小學四年級。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周五的晚上,她和母親剛剛從超市回來,買了好多零食,準備參加周六上午的學校春游。她還在一堆零食裏費心地挑選着要帶薯片還是蝦片,要帶一瓶可樂還是白水,還想着要給同班的劉莉莉帶一包洋蔥圈。書包裏塞滿了,還有好多零食沒放進去,又拿出來重新整理。正在她為了書包太小發愁時,電話鈴聲忽然響了,叮鈴叮鈴,母親跑過去一接,只說了幾句,就癱坐在地上,半天才回過神來,抱着電話嚎啕大哭。她吓壞了,不敢問,只是慢慢走過去,站在旁邊看着,母親一看她過來,摟住她哀嚎,“淺淺,你爸沒了。你爸沒了!”聲音裏的絕望哀恸直到多年後還常常在淺淺的夢裏激蕩。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去參加過學校裏任何的春游秋游,只要一有活動,她便發燒,一燒便是一整天。
想起母親,淺淺嘆了口氣,多年來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是太辛苦了。所以當母親提出要再婚時,淺淺便點點頭同意了。繼父秦易觀是個黑瘦的男人,就住在前面的那棟樓裏,聽說死了老婆多年,有些家底,一雙小眼睛,老是在母親身上打轉。幾番幾次家裏遇到事情,都是他來幫的忙。連淺淺上初中高中的事也都是他一手打理的。因此在淺淺上高中那年,母親便和他結婚了。淺淺執意不肯搬到他家去,只說住得很近,不需要。母親不放心,抹着淚說:“我知道你不樂意我再嫁,可是我一個女人,怎麽辦呢?你上了高中,将來要上大學,這筆錢我怎麽拿得出來。還不是為了你!”淺淺只好默不作聲地收拾了兩件衣服一起搬過去了。剛開始的是秦易觀倒是對她很好,吃飯時常給她夾菜,還給她買衣服,俨然一副把她當親身女兒看待的樣子。只是有一次,家裏沒人,她洗完澡出來吹頭發,秦易觀正好回來,就順手拿起吹風機說:“我幫你吹吧。”也不顧淺淺的拒絕,自顧自地給她吹起頭發來。吹着吹着,手就摸上了脖子,還嬉皮笑臉地說:“年輕真好,瞧這細皮嫩肉的!”一雙眼睛斜斜地往淺淺身上掃去,淺淺立刻站起來推開他,帶着驚慌地問:“你幹什麽!”說着往後退了幾步。秦易觀直逼上來,那雙小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嘻嘻地說:“你說我幹什麽!”說完便把手伸了過來想拉住淺淺。淺淺吓了一跳,直往後退,直退到沙發上一下子跌坐下來。正在這時淺淺母親回來,看了這一幕,卻什麽也沒說話,轉身把買回來的東西拿到廚房去了。
半夜裏淺淺聽到母親房裏傳來争吵和哭泣的聲音,母親的聲音細而尖,夾雜着哭聲,像刀片一樣一點點地剜她的心。她緊緊捂住耳朵不想聽,不覺淚流滿面。第二天,她跟母親說要申請住校。母親嘆了嘆氣,沒說什麽。倒是秦易觀不鹹不淡地說:“家裏好吃好住地伺候着,還不滿意?怕是學校裏有什麽相好的,住過去好約會吧!”說完哈哈笑起來。
後來淺淺便住到學校裏去了,為了盡量不伸手向母親要錢,她一直到外面做家教,補貼生活費。饒是這樣,母女兩個也沒少看秦易觀的臉色。那不陰不陽的聲調,不哭不笑的臉,變成淺淺心裏的一種動力,她努力地讀書,努力地打工,只為了能夠不再看到那張臉,不再聽到那個聲音。
天黑透了,月亮便越顯出亮來。朦朦胧胧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像一涓溪流從淺淺身上流過,淺淺打開床頭燈,想起來很就沒有給母親打電話了。電話撥過去,嘟嘟的幾聲響,母親接起來,好像捂住手機小聲地說:“我現在有點事,回頭打給你。”說完便挂了。淺淺抱着電話,怔怔地坐着,幾時開始打電話給母親不是忙音,便是說回頭再打。只是等母親這回頭,卻不知何年何月了。母親結婚不久便生了個兒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着日子,逢年過節才打電話叫淺淺過去吃個飯。淺淺已經習慣把自己當成一個客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便走,只是秦峰跟在她後面叫姐姐姐姐時,她才覺得跟這個家多多少少有一點點關系。
淺淺這麽想着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夢裏,她騎着車在雨裏追着父親,可是父親越走越遠,終于再看不見。淺淺想喊,可是喊不出聲來,就這樣在雨裏追着追着,終于迷了路。她沒有辦法,只好站在雨裏一直哭一直哭。終于哭着哭着醒來了,醒來一看天已經大亮了,枕頭全都濕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