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楊玄的謀劃
兩日前
丹陽
通往榆關的驿道上前行着一個又一個的民夫,他們大多挑着一個擔子,擔子的兩側擔着滿滿的米糧,這是即将運往北方前線的軍糧。
由于前線戰場連續幾年作戰,故而邊疆周邊地區的馬匹已經很少了,無奈之下,當地的防禦使只好幫助押運官找來了周圍的一些壯丁來運輸糧草。
有擔子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由于扁擔的數量不夠,一些民工無奈之下只好将米糧馱于背上。
眼下還只是三月中(農歷),仲春時節,天氣還不算太熱,只是地點靠近北方,河流、湖泊稀少,有時在驿道上行路,若不能到達下一個城池,就經常會面臨在半路上無水可喝的囧況。
正在運糧的這支隊伍便遇上了這樣的情況:自清晨出發以來直到現在的申時末(接近下午五點),他們已經有接近五個時辰沒有喝過一口水了。雖然現在的天氣氣溫不高,太陽的光線也不是很強烈,但經過長時間的勞動作業,民夫們流汗不少,早就個個嗓門幹得都快冒青煙了。
如今已臨近傍晚,天眼看着便要黑了下來,到下一個城鎮卻還有至少四十裏路,更何況體力已經透支的民夫們恐怕還走不了那麽遠。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走了幾天,天空總是烏蒙蒙的,卻總也不下一滴雨,看在眼裏,真是悶得人心裏發慌。
于是民夫們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心中也不免有了一些埋怨,終于,有的人忍不住出口抱怨了起來:“這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我家還有農活等着我去做呢!”出聲的是一個看起來頗為強壯的漢子,他身上随意地搭着一件白色的汗衫,穿得不多,臉上、脖子上、露出的胳膊上卻早已滾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是啊,來這兒白做苦力沒有工錢不說,渴成這樣,也沒有一口水來喝,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另一個瘦瘦的民夫義憤填膺地說。別看他身材不壯,說起話來倒格外響亮。他這一喊,周圍的民夫就都聽見了。
“是呀!”,“對……”一時之間,民夫們紛紛附和。
顯然民夫們鬧得動靜太大,引來了旁邊小吏的注意,那小吏轉頭過來,對着民夫們惡狠狠地威脅道:“什麽王法,王法就是你老子我,一群刁民,生來就是給人做牛做馬的,還挑挑揀揀什麽,知道什麽是做牛馬嗎,做牛馬就是爺打你十鞭,你不但不能喊疼反抗,還得接着給爺幹活下去!”說完還不盡興,走之前還不忘往地下吐一口口水:“呸!什麽玩意!”
其實作為一個跟随押糧隊伍的小吏,他的水也早就喝完了,而且也不得不跟随這群民夫在驿道上一起走着,不能歇腳,整個隊伍裏也就只有押運官和糧草督運才有馬匹供他們騎乘。
但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有的人,即使自己的地位再怎麽低下,也要用盡一切辦法找機會去欺壓、嘲諷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以此從中找到自信和存在感。
比如眼前的這個小吏,平日裏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并沒有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如今,他卻在這兒面目猙獰地辱罵民夫們,剛剛動了動嘴皮子的他,心中正充滿着無限的快意和滿足。
身後突然沒了聲音,一片靜默,這個小吏得意地心想,這群刁民一定是沒話說了吧,也不想想他們那群沒讀過書的粗人,如何能與他這個識文斷字的人相比。
于是他轉過頭,準備再看看那群刁民的喪氣樣,他無比地希望在他們的臉上看到那種憋屈、憤懑,卻又無可奈何,不得不服從他命令的表情,這使他在上官那兒被訓斥責罵的不滿壓抑一下都一掃而空了。
“砰!”伴随着一聲巨響,他還沒有完全轉過身就被一個東西砸中了頭,他頓時眼冒金星,只在迷糊中看到那好像是一根扁擔的挑子,他的怒火直直地往上冒,剛欲出口大喊一聲“大膽!”,就被一個人拿汗衫塞住了嘴,按在了地上。
“唔……”水源本來就少,這麽多天趕路又急,基本上民夫身上的衣服沒有洗過,口中的汗衫充滿着人體身上體/液的臭味,熏得他幾欲作嘔,可奈何被塞住了嘴巴,又被一群人壓在地上,那小吏簡直像被放到案板上的豬肉,別說反抗,更是連一點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
憤怒的民夫們好不容易逮着了好好教訓這個小吏的機會,又如何肯放過,頓時紛紛“撸起袖子”,把拳頭往小吏全身上下招呼。
小吏被這群壯漢圍毆着,疼得不行卻一句“哎呦”都叫不出,在暈過去的前一刻,他第一次無比地想念他的上官大人,希望大人能快點發現這邊的動靜,救他于水火之中……
而此時他心裏無比想見的那位“上官大人”楊玄,正在隊伍的前方悠哉游哉地騎馬慢行,聽到手下傳來的消息,面上也依然是一片悠然閑适的樣子,好像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大人?”他的手下在旁邊有些擔憂地問道:“這樣做會不會有些太冒險了?中書令大人是什麽人您不會不知道,他的話不可盡信啊大人!”
“怕什麽?”楊玄不答反問,冷笑一聲:“你以為我現在還可以抽身嗎,別說我已經上了那老狐貍的賊船,便是我從來沒有投靠過彭國勇,他也不會放過我。”
手下默然,的确,中書令大人一向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若不接受他伸出來的橄榄枝,恐怕會被他視為異己,早早地清除掉。
而即使是成了他的人,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能保證性命,首先,他會不斷地安排任務給你完成,一旦你接手了第一個任務,就等于在他那兒留下了把柄,從此只有甘心當他的走狗。
若是任務完成的好,也許彭國勇會施舍你“小小的獎勵”,但這些無非是金銀珠寶或是官職上的提升,遠遠比不上為他賣命的價值。再說在中書令大人這種一品大官那兒,恐怕就沒有什麽小事,稍不小心,接的就是危及性命甚至是九族的玩意。
比如他們今天要幹的事兒。
楊玄看了看戰戰兢兢的手下,神情自若地開口道:“這幾天經過的城池距離都比較遠,路上也沒什麽水源,更不要說是下雨了,程祎擔心長此以往下去,這些民夫會心懷怨怼甚至發生暴動,便準備中途下令讓隊伍在沿途的城鎮中略微休整幾次,我以北方戰事緊急,糧草不可有一點耽誤為由,極力勸阻他莫要在中途停留,反要加快速度,極速行伍。我看他一時有些猶豫不決,便又給他加了一管重劑,放狠話跟他說東突厥最近怕有異動,若是糧草送的不及時,耽誤了軍情,恐怕我們到時候都得掉腦袋。他聽了我的話,這才下定決心。當時我就算好了,只要這天氣不變,行至丹陽附近,必會發生騷動。而我們屆時只需将這騷動擴大,變得不可收拾即可。恰好丹陽附近又是宣城,這兩城都有金沙河穿過,是沿岸最大的渡口之一,南邊運來的糧船都在這裏停靠、彙合,必會有不少身強力壯的船夫苦于為朝廷運糧,若是稍加利用,這些人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此次運糧楊玄本人是押運官,而他口中的程祎則是糧草督運,負責監督押運方面一路上的行程、日期等,主要起監督作用。但在很多情況下拿定主意的時候,楊玄都得聽命于程祎。
楊玄見手下似懂非懂的樣子,又接着說道:“如今皇權旁落,今天的東梁帝也未必名正言順地坐着皇位,再加上朝廷确實蟲豸遍布,蛀洞頗多,我就算揭竿而起又有什麽問題?彭國勇那裏也不用太擔心,他想利用我可沒那麽簡單。如今好戲已開場,局勢變化之快已不再受他控制,誰能笑到最後且拭目以待!”
楊玄充滿着豪情壯志的言語或多或少也感染到了手下,只見他的手下眼前一亮,說道:“那屬下便放心了,屬下恭候大人大業建成!”
楊玄聞言,哈哈大笑,他滿意地拍了拍手下的肩,爽朗地說:“你哪兒也不用去,只管在前方盯住局面,我這就去幹大事!”
“大人,您一個人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那些民夫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又是一群頭腦簡單的莽夫,眼下鬧了起來,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不如讓屬下跟您一起去,好貼身保護您。”楊玄的手下在一旁提議道。
“不用,你大人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若是連這點場面都不敢獨自面對,還做什麽大事,不如幹脆拔劍自刎算了,也免得事敗後死無葬身之地。只要按着事先定下的計劃來,必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何況有些步驟也只能一個人參與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說道這兒,楊玄眯了眯眼睛。
“是。”手下抱拳答應。
楊玄旋即翻身下馬,大步朝隊伍的後方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防禦使:負責一州或數州軍事的地方長官。
覺得老用同樣字數的标題特別沒意思,所以時常要換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