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造反

尚書令彭國勇,出自江南三族之一的彭家。

江南三族自是指彭吳陳這三個家族,此三家祖輩皆居于江南三州,彭家據潮州,吳家據新州,陳家略微弱勢,但也占據徽州一州之地。

此三族先祖本是随梁太-祖征戰天下的,在梁太-祖打下江山之後,恐引太-祖忌憚,便主動提出告老還鄉。

太-祖念其有功,又惜其才能,再則感念與三家先祖一起并肩作戰的日子,于是對他們的要求并沒有應允。

可三家先祖倒是明智之人,頗懂得“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明白即使太-祖與他們情深意重,不會真對他們做什麽,也難保後世的皇帝仍然對他們信任如一。一番考慮之後,依然執意還鄉。

太-祖見勸阻無用,于是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但此三人于立國有功,若不加恩惠,恐難服臣心。加之江南等地又是三人的故鄉,便于江南特設官職,封賞四人。

将彭家先祖封為閩浙總督,将吳家先祖封為兩江總督,将陳家先祖封為徽州巡撫。

彭家先祖功勞最高,曾幫助太-祖奠定溟江以南半壁江山,又在征戰之時,多次引援兵救太-祖于敵陣,便獲封最為富饒的閩浙之地。

吳家功勞次之,卻也獲封兩江總督,總理溟、清兩江流域事務。

陳家戰功不如前兩家,卻也得封徽州巡撫,居正二品,僅次從一品的總督之位。

太-祖的厚意讓三家先祖感佩不已,于是脫下武袍,換上儒衫,在故鄉潛心治政,三人本來能力就強,只是之前精力全用在沙場,才會在其他方面平平不顯。待一朝成了一方水土人家的父母官,才将潛力發揮出來,不僅處理當地政務得心應手、順風順水,沒過幾年,更是得治下百姓交口稱贊。

當年正逢大亂初平,經歷了一場大戰,四下都是民生凋敝、百廢俱興。三家先祖治政有方,使江南的農商生産得到了恢複和發展。太-祖看在眼裏,欣喜不已,便下達谕旨,令三人官職得以世襲,子孫世代管理江南。

太-祖的做法是極有用意的,若令官職世襲,則三家治政會更加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且其必會為了長期利益而施之以恰當的政策,不會如科舉出來的官員一般急于立功升官而急功近利,考慮不足。

太-祖的本意是好的,因為他在授予三家官職之時并沒有予以軍權。也就是說,三家僅擁有治政之權,僅對江南幾州的日常治理負有直接責任,而對當地駐軍的調動、指揮無直接權力。如果按太-祖的本意來,彭吳陳三家就等于辛辛苦苦為太-祖看守地盤而太-祖還不用付出太多薪酬。

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啊,照這樣來說,後世的皇帝似乎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可世間往往沒有如此完美的事,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太-祖皇帝再怎麽神勇無雙也終會有失慮之時,上天暗中設置的命運也不會總按人們預想的方向去發展。

三家确實一開始并無軍權,但江南之地,錦繡之鄉,不僅風景宜人,更是盛産魚米,富饒無比。前有柳永《望海潮》“市列珠玑,戶盈羅绮”極言江南錢塘三吳等地繁華。在充足的財源、米糧的支撐之下,彭吳陳三家徹底将江南收入囊中似乎只剩那陣東風了。

終于,契機來了,當官位傳到第四代時,三家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財力和人脈。恰逢江南地方的駐軍将領投敵叛逃,都統之位一時空缺,那代皇帝昏庸,不堪大用,便讓彭吳陳三家趁機而入,在一番操作之後,順利将自己的人安插進了軍中各處。自此,彭、吳、陳三姓才徹底掌握了江南的一切大權,于江南一地成三足鼎立之勢,江南徹底成了他們的後花園,“江南三族”的名號也就此打響。

經過近百年的發展,江南三族的勢力更是再上一層樓。及至平帝統治末年,江南三族在當地已是只手遮天、蠢蠢欲動。等到德澤帝登位,因與支持德澤帝上位的曹家素有嫌隙,又恐曹家壯大之後威脅到自身利益,再加上那顆早就不安分的心,便于三年前策劃了推翻德澤帝,扶延平王李元嘉上位的兵變。

江南三族事先準備充分,兵變進行得十分順利。再加上他們常年居于江南一方,經過幾輩人的辛苦經營,可謂是有錢有糧,萬事不愁。當兵變的消息八百裏加急傳入京城時,面對實力雄厚的東梁政權,德澤帝和曹家也只能空氣急敗壞卻對所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

人的野心總會随着地位的提升而随之增長的,何況江南三族一開始便目的不純。雖然打着德澤帝昏庸無能,任用奸相,惑于妖後要匡扶明君、拯救民生的口號,但誰又真心地甘願做個臣子,一輩子,甚至子孫後代都居于人下。

經此一役,江南三族實力大漲,挾天子而令諸侯已不再是他們的目标——他們的心裏都敞亮着,最後勝利的人将會登上那金龍寶座。

但他們也清楚,那個位置是每個人都想得到的,他們不僅要彼此防備,還要時刻提防西邊的西梁、魏國,南邊的趙國,以及,北面那虎視眈眈、兇惡如狼的突厥人。

一旦他們鹬蚌相争,得利的将是其他敵人,若有一朝東梁覆滅,那他們也不用争什麽了,幹脆都去喝西北風算了。是以,如今的東梁朝堂上維持着一股詭異的平衡。

但江南三族表面上彼此相安無事的同時也不忘給自身增加籌碼,為了獲得更大的底氣,李元嘉甫一登位,此代江南三族的掌門人彭國勇、吳剛,陳懷義等人就紛紛上書請求李元嘉恢複前朝舊制,改閣臣制為三省六部制。改制完成後,三人就順理成章、“不勝惶恐”地就任了中書令、門下侍中和尚書令。

而此時的中書令彭國勇正立于李元嘉面前,躬身行禮。

李麗質在一旁暗暗打量着他,今年剛過半百的彭國勇面色紅潤,兩鬓烏黑沒有一根白發,看起來就跟三四十歲的青壯年一樣。與傳統上的權臣不一樣,他面色恭順,兩眼低垂,整個人面相十分普通甚至稱得上是老實無害。要不是他正站在李麗質面前,她還真無法把他和傳聞中的那個權焰滔天的中書令聯系在一起。

老實?李麗質在心中輕嗤一聲,若是中書令大人可以稱上一句老實的話,天下還有誰不是老實人?

其實李麗質此前并沒有見過彭國勇,來潮州多年,因為德澤帝的緣故,她們一家始終形如囚禁。彭國勇倒是和其他世家一樣,曾暗中接濟過他們,但也只是派手下的人罷了。

今日看汪東福這般慌亂的樣子,還以為出來什麽大事,可眼下這彭國勇到了跟前,雖恭順如常卻不動如山的樣子,李麗質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一絲防備。

與李麗質一樣,彭國勇在拜見完李元嘉之後,又來拜見李麗質,期間他用眼角的餘光同時在悄悄打量李麗質。沒想到這位向來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公主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李元嘉的身邊,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了幾番計較。

彭國勇很快收起了內心的想法,開始禀告今天要上報的正事:“陛下,今天傍晚,老臣得到消息,楊玄在幽州反了。”他語氣平靜,仿佛說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什麽!”李元嘉心中震驚,盡管通過這幾年的鍛煉,他的性子變得沉穩不少,但猛地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不免有幾分失态。

李麗質的心裏同樣震驚,但顯然此時不是該她發聲的時候,于是她仍舊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下文。

“彭卿,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元嘉強行壓下內心的焦慮,出聲問道。他的情報系統傳遞消息一向沒有彭國勇的快,此時他還沒有收到這個消息,不過,既然彭國勇告知了他,他不妨先從彭國勇這裏了解一下情況。雖不可盡信,但也聊勝于無。

于是彭國勇不緊不慢地敘述了起來:“前日楊玄在押送糧草至北邊邊境的途中反了,反叛者包括運送軍糧的五千民夫,丹陽、宣城的三千船夫。反叛的理由是……”他擡起頭來看了李元嘉一眼,才接着說下去,“是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為念,用兵于東突厥以致邊疆百姓流離失所,關內百姓賦稅沉重,如今民不聊生,天下騷亂,陛下您是無道暴君。”彭國勇一口氣說完了,然後便侍立一側,不動聲色。

“朕是無道暴君?”李元嘉怒極反笑,“那李明達是什麽?豈不是桀纣了?”他沒有忽視彭國勇那輕松平靜的表情,結合他今天特意入宮禀告的前因後果,很快就聯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關系,不禁怒火更熾。

李元嘉雙目帶火,死死地盯着彭國勇的老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彭愛卿說該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楊玄的靈感來自楊玄感(部分),呃,很繞吧

——特此标注

另:真的有人看嗎,有的話就冒個泡吧麽麽噠,一個人單機很憂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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