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電話持續了很久,梁語陶窩在床上甚是無聊,就随手拉開了床頭櫃上的抽屜,打算在曾亦舟的房間裏找點打發時間的玩物。
以往,秉承着男女有別的思想,梁語陶從未進過曾亦舟的卧室。現如今,真正躲在了他的房間裏,梁語陶卻是跟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稀奇。
打開床頭櫃第一層的抽屜,裏頭放着些工作上的資料。a4紙雜亂無章地堆着,好幾處的簽名欄還空缺着。梁語陶猜想着,曾亦舟大概是有睡前批閱公司文件的習慣,所以連抽屜裏還擺了好幾支簽名鋼筆。
相比于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第二層顯得幹淨整潔許多。裏頭僅有一本相冊,被四方正齊地安在了抽屜的正中央。大概是它的主人經常翻看,因此即便是表面的封皮泛了黃,卻是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望着這本相冊,梁語陶心裏忽然有些疑惑,甚至還有些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作為小大人一般的曾亦舟,是極為讨厭拍照的。甚至于即便是青梅竹馬這麽多年,他們倆的合照,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現如今,他一個人藏了這麽一本厚重的相冊,梁語陶倒是奇怪了。
她暗自腹诽,要是這樣冊裏收藏的是關于公司的照片,她倒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要是如果這是曾亦舟和別人的合照,她一定要先把相冊撕了,回頭再找她爸媽、找她弟弟,順手把曾亦舟也給撕了。
梁語陶給曾亦舟鋪完後路之後,就順手翻開了相冊。只是剛一打開,她就徹底怔在了原地。
不到半分鐘,眼裏的水光就立刻熏得她睜不開眼。
全是她的照片,每一張都有她。
偶有他們倆的合照,也是各自不情願的模樣。
第一張合照,是她五歲,他七歲的時候。初次見面,她穿着蓬蓬的公主裙,稚嫩的臉上,尚未褪去驕傲,仰着腦袋看着鏡頭,對一旁的他不屑一顧。
第二張合照,是她十歲,他十二歲的時候。當時他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她躲在他的身後,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腳尖,試圖把身高的差距拉小些。也就是這個時候,畫面定格。
第三張合照,是她十五歲,他十七歲的時候。那時災禍尚未發生,他對她的情感初初開始朦胧。他被大人要求着搭住她的肩膀,手臂卻慌亂地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最終在他第一次擁住她的竊喜中,被人按下了快門。
第四張合照,是她十八歲,他二十歲的時候。她首次獲得國家級小提琴大獎,在母親的要求下,她捧着小提琴,與他在國家音樂學院标志性的百年古樹下,拍下合照。那時的他們,已經懂得了男女有別的疏離。各自站着,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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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翻了不到幾頁,淚花就已經打濕了梁語陶的臉頰。滾燙的淚水很快在臉上蒸發,只剩下幹涸的淚漬仍舊黏在臉上。
一旁的曾亦舟仍是背對着她,在角落裏接電話。梁語陶信手抹了抹臉,又再次翻了一頁。而這次,見到的照片,卻令她大吃一驚。
畫面裏都是些風格迥異的歐式建築,連周圍的走動的,也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相片聚焦的中心,是一群樂隊。各國民族的獨有相貌,讓這個樂團裏的臉孔顯得參差不齊,而唯一協調一致的,則是他們手上的樂器。他們各自憑借自己的技藝演奏着,僅是靠着一張照片,就仿佛有音樂在耳邊躍動。
而這張照片裏,最為紮眼的,是一個黑發黑眼的中國女孩。青澀的臉尚未褪去稚嫩,但手握小提琴的姿勢,卻是格外認真。
梁語陶認得她。
因為,這是她二十二歲時的模樣。
她不禁破涕為笑。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在幾個月前,擁擠的游樂園裏,她曾和曾亦舟十分熱淚地讨論過,某個英俊的中國男人,曾用她非常不齒的暗箱方式,讓老外們排隊捐錢。從而幫助他們學校的樂隊,取得了全學院歷史第一的街頭募捐數額。
當時她可是記得,某人還信誓旦旦地說不是他。現如今,可倒是露了馬腳出來。
梁語陶手中的相冊被阖上的時候,曾亦舟終于挂掉了手中的電話,向她走去:“該困了吧?早知道就不該接周律那小子的電話,除了跟我讨論最近公司那樁建築案……”
還未等他說完,梁語陶卻冷不防地打斷了他。
她舉着手裏的相冊,饒有興致地問他:“我問你,我手上拿的是什麽?”
“紀念相冊。”他眼尾上掃,淡淡一笑,回答地從容不迫。
“那為什麽上頭全是我的照片。”
“因為你就是我最好的紀念。”
他回答地順理成章,反倒是梁語陶一時語塞。
片刻後,她才翻開了在國外樂隊街頭演出的那一頁,挑眉問:“那我再問你,這些照片是哪來的。”
“沖印來的。”
“好啊,你不說實話。”梁語陶在床上猛地一蹬,綿軟的床墊是天然的彈簧,瞬間将她彈進了曾亦舟的懷裏,直接整個人挂在他的身上。
他順勢接住她,抱住她的兩條腿,無奈地說:“現在還懷着孕呢,怎麽還這麽不穩重,小心傷了孩子。”
她恨恨地觑了他一眼:“看來我沒有孩子重要。”
曾亦舟只好抽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得了,你最重要行了吧。”
“那我只好勉強接受了。”她好整以暇地點點頭,抱住他的脖子就問他,聲音悶悶的:“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當年給我募捐的那個人是你。明明我在國外的那五年,你也來找過我,為什麽就是不告訴我。”
她從他脖子裏擡起臉來,眼神執着地望向他:“為什麽當時你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就在我的面前,卻都不願意來跟我打聲招呼。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當年來找過我,或許我們之間就沒那麽多事了。”
他揉了揉她的發心,語氣溫和:“那時候,我以為你滿心歡喜地愛着謝紹康,不敢輕易打擾你,怕引起你的厭煩。至于為什麽會來找你,也不過是因為一時沖動的想法而已。”
“什麽意思?”
他徐徐道:“當時,我的事業剛剛起步,那段時間累死累活的,根本沒閑暇時間顧得上其他。我唯一每天的樂趣,就是看你在社交軟件裏發狀态,記錄你每天的生活。我還記得,在你樂團街頭募捐的前兩天,發了一條狀态,說是如果學院樂隊的街頭募捐,可以創造新的歷史,你就打算去做一件你一直很想做的事。我心想着,你的心願應該很重要,不想讓你因為失望而失落。所以,隔天就訂了飛往美國機票,又從景初那裏輾轉知道了你們學校的地址,以及街頭募捐的地址,一個人跑過來,做了那些沒頭沒腦的事。”
聽完,她忽地伸出手,猛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你不止是沒頭沒腦,還是個傻子。你連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是什麽都不問,就直接幫我達成了?”
“你想要的,我都會努力幫你達成。”他語氣認真。
“那你知道目标達成之後,我幹了一件什麽事嗎?”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什麽。”
“我鼓起勇氣去跟謝紹康表白了。”她抱住他的脖子,恨鐵不成鋼似的:“我看你不止是個傻子,還是個為他人做嫁衣的傻子。你說你怎麽就那麽不開竅,你要是那時候直接站在我面前,說你喜歡我。我肯定什麽都不顧,就跟你跑了。”
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打斷她:“那時候的我一無所有,哪敢輕易說喜歡你,怕是根本配不上你。”
聽他這麽說,梁語陶忽然有些胸腔發悶,裏頭的那顆心髒,甚至還有點疼。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片刻後,她摟住了他的脖子,探出唇,往他的唇上貼了貼。只是稍微一個晴天點水的吻,卻足以令兩人都心猿意馬。
她說:“連我媽都說,是我撿了好運氣才能被你喜歡。下次可別說你配不上我了,我心疼。”
“好。”
她伸着脖子,将臉往他的臉頰上蹭。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偶爾有些細碎的胡渣,紮在她的臉上,有點癢:“我都想好了,哪天要是你破産了,沒錢養我了。我就帶着把琴,上街去賣藝,到時候帶着肚子裏的小娃娃,一起賺錢養你。畢竟,我也是有一技之長的人。”
“你的雄心壯志可真是偉大。”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看來我一定得努力賺錢,才能讓你把你的雄心壯志扼殺在搖籃裏。”
梁語陶從他懷裏擡臉,甜膩膩地看向他:“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好看的笑靥就在眼前,曾亦舟看着這張他愛了十數年的臉,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彼時,四目相對,莫名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熏陶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