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鐵馬金戈拼狹路(1)

第七章、鐵馬金戈拼狹路

三人正要乘馬奔出真人府那高大軒昂的府門,卻見“敕建真君府”那張碩大無朋的匾額後輕飄飄的躍出兩人。解元山當先縱馬奔到,卻被左首那人大袖一揮,一掌将那馬拍翻在地。解元山一聲呼喝,飛身落地,見這人舉手斃馬直如拍死一只螞蚱,功力之高,也只比沈煉石、閻東來之流稍遜半籌而已,不由臉上變色。

沈煉石叫了一聲“是二位藍兄,攔我們作甚?”伸手将一旁任笑雲的馬一起勒住了。攔路的兩人正是在百草園內見過的昆侖散人藍道行和火鼻道人藍田玉。這時兩道均是面色如鐵,陰沉之極。還是藍道行搶先開口:“沈先生,你讓我們助你縱火,可是東西呢?”沈煉石嘻嘻一笑:“什麽東西?”

藍田玉怒道:“沈老兒,你說那三省閣內藏有遼金時的仙家武學孤本《古脈決疑》和《金關玉鎖》,咱們搜了多時,只是一些欺世盜名者胡亂編造的道經丹術,何來秘笈?”藍道行也道:“還有,那條固本培元的‘五色神龍’百煉堂內也是遍尋不見!沈先生,我們可是依你所說,燒了兩把神火,助了你一臂之力,先生可不要消遣咱們!”

任笑雲這時身上的燠熱之氣又消了不少,聽了二人所說,才猜到定是沈煉石胡言亂語騙得這兩個老道為他縱火添亂,事後卻讓人家讨帳來了。果然只聽沈煉石把臉一扳,喝道:“陶仲文擋住了你們觐見天子、升官發財之路,你們早就瞧着他礙手礙眼的了。這一次老夫除了他,也是稱了你二人的願,咱們原也不好說誰助誰一臂之力的!哼,《古脈決疑》和《金關玉鎖》一直在武當山紫霄宮,幾時到了真人府了?真是癡人說夢。那條五色神龍麽,嘿嘿,”說着一指任笑雲,“這時早到了他肚子裏了。”

二藍才知給他白使喚了一回,棗鼻道人藍田玉素來霸道,聞言之後,那火一樣紅的鼻子一聳,叫道:“那就将這小子刨腹開膛,尋出神龍來!”身子一縱,便向任笑雲抓來。人在半空,左臂霍然一長,已經扣住了任笑雲的肩頭。

任笑雲遠遠的見他随手一掌将解元山的駿馬擊斃,知道厲害,眼見掌到,急忙叫了一聲:“沈老頭,快出手呀!”但一旁的沈煉石嘻嘻而笑,決無出手之意。那黑漆漆的一只怪掌已經觸到了自己的肩頭,任笑雲聞得掌上腥乎乎的一股怪味,知道多半是掌上有毒,情急之下毛手毛腳的奮力一撩。

藍田玉推出此掌只用了三成勁力,後一招蓄勢待發,原是防着一旁的沈煉石出手的。哪知二人雙臂一交,卻陡覺一股絕大的勁力排山倒海一般湧到。他要待提氣蓄勁,已然不及,只聽得咯嚓一聲,腕骨竟給任笑雲震斷,身子也遠遠跌了出去。

藍道行素知棗鼻道人之能和自己不相上下,決不會給一個後生少年一掌震飛,只當是沈煉石出手相助。眼見一旁的沈煉石一幅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由更是一陣膽寒,當下不敢攔阻,側身讓了開去。

沈煉石笑道:“還是昆侖散人見機得快!”将解元山拽上馬來,和任笑雲打馬如飛而去。

藍道行直到三人去得遠了,才想起扶起來藍田玉,喃喃道:“這老兒手腳不動,卻能跌人丈外,不知使得什麽邪門功夫?”

三人奔出數裏,任笑雲只覺體內之氣又開始澎湃欲炸,他撐着跑出十多裏,終于眼前一黑,就伏在了馬上。

這麽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時,忽覺頸上一涼,終于醒了過來。只見暮色沉沉,早已橫柯遮夕了,四周彌漫着一股夏日木葉的芬芳之氣,卻是躺在在一處林子中。沈煉石見他醒來,便将手自他頸後大椎穴上移開,道:“笑雲,你體內蘊了數道陽剛真氣,吃下大補真陰的三元真丹之後,體內龍虎二氣争突不休,須得趕緊導氣歸元。”

任笑雲一醒來,立覺體內之氣如怒馬奔牛般沖蕩不休,喘息道:“沈老頭,你可是害苦了我、哎喲……什麽是導氣歸元,是跟那時給你療傷時一般麽?” “你仍是盤膝而坐,将心思全栓在呼吸上,一呼一吸全要沉到丹田之中,”沈煉石的神色漸漸凝重:“笑雲,這一回導氣時你所聞所見之景只怕比上次還要奇怪百倍,無論見到什麽,萬萬不可着相!”

任笑雲不由問道:“什麽……什麽是着相?”沈煉石想了一想,道:“或許是見到你極想見到的人,或許是做你極想做的事。其實全是你體內氣機依你所想而成的幻境,不管什麽仙境美景,你只要記住‘莫當真、莫動心’六字就成了!”任笑雲喃喃道:“這麽說,不管見了什麽,我都呸呸呸的吐他三下口水?”沈煉石點頭:“正是如此!” 任笑雲身上難受,嘴上還是嘟囔道:“若是見了喚晴呢……想讓我、不動心也難……更不要說啐他口水!”

沈煉石咄的一喝:“莫說是見到喚晴,就是見到玉帝、佛祖都是這呸呸呸的三聲!”說着一把提起任笑雲,将他雙腿般好,喝道:“休要胡思亂想,咱們這就運功了!”單掌一按,卻覺體內有些虛軟,知道自己的內勁也被這小子吸去不少。

一低頭卻見任笑雲抽搐連連的臉上依然時時閃出一副嬉皮笑臉的神色,沈煉石心下一嘆:“這小子不知自己這一次是九死一生,難關重重呀!可是若将諸般艱險告訴他,只怕吓得他更不知如何是好。嘿,他體內蘊有陶真君師徒三人數十年的修為,還有自己的小半內力,更吃了陶真君費盡心機煉成的三元真丹,若是真能導氣歸元,這小子內力之強,只怕是震古爍今了吧!”

解元山退開數步,道:“沈先生,我給二位護法!”四野黑漆漆的,沈煉石坐在任笑雲身後,他看不清任笑雲臉上的神色了,只隐隐覺着這個少年雖然痛苦無比,卻依然洋溢着一股無憂無慮的淳樸之氣。他就松了一口氣,低聲道:“笑雲,你是個福将,我知道這一次你也定能逢兇化吉。”內力一吐,一股真氣已經順着任笑雲的督脈導了進去。

任笑雲這時正覺體內真氣沖撞無休,忽然有一股真氣自腰下透入,順着脊椎緩緩而升,再至頭而落,直入丹田。任笑雲初時覺得只是極細的一道真氣透脈而走,但幾個循環之後,這氣流卻越來越盛,仿佛是一股涓細的溪水,卻能引着數道蓬勃浩瀚的江河之水随着他順勢東流。任笑雲忽然懂了什麽叫百川歸海的道理,片刻之間,頭上的眩暈和胸口的郁悶之感便輕了不少。

耳旁沈煉石輕聲道:“咄,才過了一關,不可動欣喜之念。”又過了會,任笑雲身上覺出一股熱氣,有如身旁放了四五個大火爐一般。他知道這時只能忍,漸漸的,那熱氣越來越盛,四肢百骸幾乎要給熔化了一般。任笑雲心下暗罵:“狗屁仙境美景,這麽熱豈不是要把老子烤化了!”

殊不知他覺得酷熱無比,一旁的解元山卻只見他身上冒出陣陣冷氣,在這六月天裏立在他身旁仍覺森寒逼人,那往人身上飛撲的蚊蟲給這股陰寒一逼,竟退出三人數尺之遠,再過片刻,又見任笑雲頭上身上竟凝了一層霜氣,其白如雪。饒是解元山見多識廣,也不禁啧啧稱奇。

任笑雲更覺體內咯咯作響,似乎是三百六十五顆骨頭全給烤化了燒爛了。

耳旁沈煉石一聲低吼:“這是真氣易骨洗髓之象,得意時莫貪戀,難受時也莫埋怨!”任笑雲在心內呸了一聲,暗道:管他是冷是熱,老子統統不管就是。這麽想着,人卻一下子就靜定下來,耳畔嗡嗡不已的野蚊滋擾竟也慢慢稀少了。數息之後,忽然間他整個人似乎是一下子跨入了一個極靜極靜的境地,便連自己的呼吸之聲也悄然不聞。

再過多時,身上的那股熱意開始淡了、散了,換之而起的是一團清涼之氣,雖是苦夏,這清涼一升,竟也如沐浴春風一般自在舒暢。任笑雲不知自己已得了修行人苦求數十年而不得的“輕安”之象,一低頭,陡然間瞧見自己的身子仿佛變得透明了一般,體內心肝脾肺、乃至筋脈血絡竟全歷歷在目。他知道這時只怕是沈煉石所說的諸般幻境了,當下依着沈煉石所教,不聞不問的将意思沉如丹田。

眼前奇景缥缈,彩光閃爍,諸般幻境層出不窮,而身上的暖涼之感也交替而現,漸漸的任笑雲就有些把持不住了。

一旁的解元山湊近前,借着淡淡月光,只見任笑雲臉上忽喜忽悲,神色變幻極快,知道這時任笑雲正自天人交戰之時,成敗只怕就是他一念之間,旁人誰也幫他不得。

而這時任笑雲眼前所見,卻是儀态萬千的喚晴正自偎依而來,但見喚晴此刻淚眼婆娑,隐含千言萬語,雪膚凝香,恍如天妃仙子,當真是千嬌百媚,吸魂蕩魄。他雖知這必是幻象,但那淚真真切切的滴在身上,那香也是真真切切的飄入鼻中。任笑雲疑惑了,這也是幻麽,明明是真的。任笑雲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即便是幻,自己就留在這幻中不起又如何,虛幻之美豈不勝過真實之苦百倍千倍?

這念頭只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一閃,喚晴的樣子就又真切了數倍,嬌媚萬狀的纏身上來。這時他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無非喚晴了。

但任笑雲轉念又想:“那真正的喚晴呢?若是她要來尋我又當如何,那沈老頭呢,人家可是拼了老命的為自己導氣行功呀!人家拿自己當大丈夫看待,自己卻象一個傻子一般要沉在夢裏不醒!嘿嘿,若是個大丈夫,便該當真刀真槍的淌汗流血,決不當貪戀這些虛幻的溫柔之鄉!”靈念一閃,他在心內狠狠的呸了一聲,那幻果然登時破碎在一片光中。

沈煉石這導氣之法源出道家,依人周天之循環順勢導引,只能從任笑雲的呼吸之狀揣測其行功的進境,适才見他呼吸急迫,便知他必是着相,但輕聲提醒多次,任笑雲只是不理。沈煉石倒是急出了一身大汗。這時見他氣息如常,沈煉石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哪知幻境剛退,耳畔忽然響起風雷之聲。這聲音初時隐隐的,後來竟越來越大,一陣滾滾的雷聲就轟轟的在耳朵邊響起,眼前更有一團金光閃爍。任笑雲心內有些害怕:他奶奶的,這是不是天上的雷公拿老子當妖精來劈了。

一念未決,那雷聲哄然一響,從耳後直轉到頂門,直落了下來。任笑雲渾身一振,忍不住睜開了眼來。身後的沈煉石聲音低沉了許多:“好小子,你……終于成了!”

任笑雲才知道自己還沒有給雷劈死,卻覺身上濕漉漉的,竟然已經汗透衣衫了,擡起頭來,卻見一輪皓月早在天心凝着了。

那月亮透透亮亮的,頂上樹葉的陰影是一片斑斑駁駁的黑,那黑又有許多巨大的空隙,透出一片一片瓦藍的天空。那樣清那樣明的月光就從這一片片枝杈的空隙中傾灑下來,在這片林子地上鋪了一層空明清涼的銀。任笑雲忽然覺得這一刻竟是如此美好,這天、這月、這風、這林,生下來頭一次覺得天地萬物是如此可愛。他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只覺得全身勁氣彌漫,說不出的疏爽自在。

他轉過身來,身後的沈煉石仰身倚在一棵大樹上,卻是汗出如雨。

任笑雲望着那張滿是關切的臉,心內一熱:“沈老頭,可是辛苦你了!只是剛才我的耳頭裏面直打雷,一聲比一聲大,還以為自己要給雷劈死了。”沈煉石嘿了一聲:“這就是呂祖在他的百字丹經中所說的‘普化一聲雷,白雲朝頂上!’,旁人修行半生,也不曾達到這等境地。想不到,你竟能化禍為福……”解元山動容道:“普化一聲雷,白雲朝頂上!這麽說,笑雲身上的諸脈已通了?”

沈煉石點頭不答,臉上卻癡癡的,似是苦苦思索什麽難決之事。

解元山只道他适才運功過久,精力耗損過劇,便也不再發問。任笑雲卻忍不住低聲問:“沈老頭,你沒事吧?”沈煉石沉了片刻,才喃喃道:“唉,這就是命吧!這就是命吧!”嘴上這麽說着,臉上卻躍出一股無比歡暢的光,忽然仰起頭來哈哈大笑。

任笑雲見他欣喜若狂,心內倒有些害怕:“這老頭子累壞了,可莫要累瘋了!”沈煉石卻坐起身來,收住笑聲,緊盯着他道:“笑雲,你跪下磕頭拜師吧,當初你拼死救得老夫出獄,我就有收你為徒之念。自打星寒那孩子犯了驢脾氣,不辭而別之後,我就說今生不收徒弟了。呵呵,今日老夫卻要破了這個例,再收一個關門弟子!”

解元山聞言喜道:“好好,恭喜沈先生得收高徒,”又轉向任笑雲道:“笑雲,還不快快磕頭,若是遲了,沈先生改了主意,你可要悔之莫及呀。”

任笑雲卻愣住了,沉了半刻,才搖了搖頭:“別、別,沈老頭,我可不想拜什麽師父!”沈煉石原以為任笑雲聽了自己要收他為徒定然要歡喜無比,哪知任笑雲竟說出這等話來。他一愣,才吹胡子瞪眼睛的道:“怎麽,放眼江湖,要拜老夫為師的只怕是成千上萬,你這小子怎地倒不識擡舉?”解元山也道:“笑雲,能做刀聖弟子,實是天下習武人夢寐以求之事,你可不要胡塗!”

任笑雲苦笑道:“我、我雖然也好玩刀,但是那些高深武功,我卻學不來!”沈煉石耐着性子道:“笑雲,這時你的內力雖不能說震古爍今,卻也獨步天下了。我已傳過你運使之法,過不了多時你就能習練‘觀瀾九勢’。用不了多久,你便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高手!”解元山臉上也忍不住躍出一陣羨慕之色:“嘿,笑雲,你可真是個福将。聽說沈老的觀瀾九勢素不傳人。這等美事,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

任笑雲笑得甚是尴尬:“這個、這個,我瞧作天下數一數二的大高手也沒什麽好。這個什麽觀瀾九勢您還是傳給夏星寒吧!”沈、解二人聞言忍不住對望一眼,均覺這任笑雲真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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