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冷對貉罴憑只手(2)

鄧烈虹只覺渾身漸漸無力,心中的驚駭更是無以複加——任笑雲在真君府的奇遇,沈煉石并未告訴他,鄧烈虹還當任笑雲施展了什麽妖法。危急之中,他猛的咬破了嘴唇,合身一滾,骨碌碌的滾出了洞外。任笑雲內力入體,急忙潛運真訣,将那股內氣緩緩送入腹內丹田。

鄧烈虹搖晃着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紅得更加駭人,他緊盯着任笑雲,有如看着一個剛從地獄中跑出來的惡鬼,顫聲叫道:“你……你奶奶的,這、這是什麽妖法?”本來這時任笑雲穴道未解,沈煉石元氣大傷,他若沖上去拼命,沈、任二人仍是只要閉目待死的份。

任笑雲嘿嘿冷笑,卻不說話,直待一股活潑潑的內力全送入丹田才笑道:“這是納鬥神功,習練觀瀾九勢要先會納鬥神功,你沒聽說過麽?”他雖然運使真氣尚不純熟,但鄧烈虹也是一位江湖好手,這一身十之七八的內力一入丹田,登時激發了他本身所蘊含的絕世功力,真氣游走之間,胸前的穴道已經全數解開。他一躍而起,抓起披雲刀,橫身立在沈煉石身前,叫道:“你要不要試一試任大俠練了一十五年的觀瀾九勢?”

鄧烈虹見他神氣凜凜,想起适才他數招間斬了唐玄厲,不由氣為之奪,大叫一聲,轉身便逃,口中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沈老頭、任小兒,咱們這筆帳改日再算!”

任笑雲想起解元山遭擒全因此人搞鬼,不由揚刀追出,叫道:“還是今日算最好!” 鄧烈虹雖然內力大耗,但這時全力逃命,還是快得驚人,幾個起落就到了山腰。任笑雲追出幾步,忽然念及沈煉石傷重未愈,只得望着他的背影忿忿道:“日後就是踏遍天下,好歹也要宰了這厮,給解三哥出了這口鳥氣!”

他回到洞中,卻見沈煉石正自盤膝而坐,面上已經淡如金紙。任笑雲知道沈煉石真元大耗之下,又中了鄧烈虹兩腿,實在是傷上加傷。他嘆一口氣,坐在沈煉石身後,伸掌抵在他背後夾脊要穴之上,将一股內力緩緩便直送了過去。

沈煉石嘆道:“笑雲,你何必來為我弄險?”任笑雲吐出一口氣來:“你這個老頭子是不是又不想欠我的人情呀,嘿嘿,我瞧咱爺倆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這筆糊塗帳早已經算不清楚啦!”說罷,再将內力緩緩送入。沈煉石和他同修納鬥真氣,得他內力一注,立時間就覺體內真氣蓬勃,易經洗髓,舒暢非凡。而任笑雲內力充沛,一股活潑潑的內勁竟似永不窮盡一般直向他經脈中灌來。

片刻之後,沈煉石雙肩一聳,笑道:“成了!”任笑雲見他說話之時神采奕奕,也就一笑收手,他雖送出不少真氣,但和沈煉石二人一同氣走周天,不知不覺的自身內氣運使上已經更上了一層樓,這時收攻而起,非但不覺身倦神疲,反覺容光煥發之感。

任笑雲見沈煉石十指指尖上都垂下點點滴滴的黑色汁液,顯是卧牛飲之毒已經給他運勁逼出,不禁喜道:“毒全解啦?”沈煉石甩去雙手上的汁液:“毒是解了,鄧老二踢我之時,我的護體神功已失,仍舊受了些傷,這時還是無法跟人動手!”

他擡頭望見暮色沉沉,道:“這一夜時候還長,咱們将就着吃些幹糧,就該趁熱打鐵,我再教你幾招!”

觀瀾九勢之中,雲起勢取雲起風生、大潮将起之意,這一招便是虛實相生的攻勢。聽風勢卻是靜中有動的一記守招,望海勢要心闊如天,目空四海,一刀之間要運勁封住四面八方的攻勢。瀾生勢、摧山勢和倚天勢,取意大浪既起、摧山排空之相,使刀之時務要有睥睨天下橫掃世間的刀意。無涯勢取意大海無涯,問心勢寓意觀瀾之人反問自心、內求諸己,塵飛勢則是滄海塵飛、無色無相之意,這後三招由剛而柔,已趨精妙圓融之境了。

任笑雲雖然對那精奧的道理似懂非懂,但他适才一招就力斬強敵,正在興頭上,學起來倒是加倍的福至心靈。沈煉石也不強求他一夜之間将這天下至精至妙的武學融會貫通,只是将雲起勢、聽風勢、望海勢盡數教給他,餘下六式命他将口訣死記硬背住。

天将放明,沈煉石才在洞口坐了下來。任笑雲雖然忙活了一夜,但真氣随着刀勢運轉,反覺神氣勃發。他揮着刀一邊比劃一邊問沈煉石道:“沈老,你這傷不礙事麽?”

沈煉石雙眉一揚,忙碌一夜,他臉上不見絲毫疲态,卻隐隐有精光流動,聞言一笑:“好在你将老夫在真人府和青田埔送你的內力連本帶息的都還了過來,這些皮肉之傷也不礙大事,” 他緩緩将脊背倚在山岩,默默望着提着刀在那裏比比畫畫的任笑雲,忽然問:“笑雲,你這一輩子可有什麽鴻圖遠略?”

任笑雲張着眼睛問:“什麽是鴻圖遠略?”沈煉石知道他裝傻,就一笑:“你活着,總也要有個志向吧!男子漢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誰不有個抱負?”

任笑雲這一回真的愣了,他停了比畫,忽然間心中有如鐘鳴鼓響:“是呀,大丈夫便當有個抱負!我的志向是什麽?以前渾渾噩噩,只求和鄭鼻子他們一起喝喝酒、鬥鬥雞的。哪一日大将軍鬥雞勝了,我便歡喜得就如中了狀元一般。那時候的志向就是扛着那只大将軍鬥遍京城無敵手吧!那日子簡簡單單,卻也逍遙快活,但倘若一輩子如此,我真就能心滿意足了麽?”又想,“現如今呢,我今後做什麽?這一輩子便如沈煉石、夏星寒他們一般嘯聚江湖?不成!日日打打殺殺的也着實沒什麽趣味。但若不打,自己辛辛苦苦學這觀瀾九勢做什麽?便只為了能博喚晴一笑?這麽說,我老人家的鴻圖遠略就是學了本事,日後好娶喚晴為妻了?”

想到這裏,連自己都覺得可笑,他揮掌拍了一下腦袋,叫道:“不對不對,那也太沒出息了吧!”忽然間瞧見一旁的沈煉石雙目灼灼的望着自己,任笑雲覺得臉上發燒,笑道:“我先學好刀法,先将解三哥他救出來再說!”心裏想:“解三哥,我想救你可是真的,不是拿你來做擋箭牌!”

沈煉石卻不依不饒,再問:“然後又如何呢,你救出解元山之後又當怎樣?”任笑雲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給那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便嘿嘿一笑:“日後怎樣,我又哪裏有什麽盤算?我想跟你一般,學成天下第一的刀法可是連您老人家都不敢稱作天下第一我這一輩子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了。我想建功立業,可是朝廷天天拿咱們當作賊一般趕來趕去的看來只要不作賊囚便已經着實不錯了!想來想去,還是娶了喚晴做老婆實實在在!”忽然将披雲刀一揮,轉頭問道:“沈老,你這一生又有什麽抱負!”

沈煉石擡起頭來,卻見旭日初起,遠山起起伏伏的似是披了一層金子做的薄紗。他長嘆一聲:“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獨立顧八荒!人這一輩子便如朝露晨曦,一下子便是老之将至了。經天緯地的抱負,老夫自幼便是有的,成與不成,卻只有看天意了!”任笑雲一咧嘴:“我見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一張口就是愁啊怨的。可見有志不成,便會愁起來沒完。還不如我,這一輩子沒什麽大志向,倒是悠閑自在。”

沈煉石轉頭看着他,緩緩道:“這天下之人不是誰會都如郭子儀、霍去病一般,成就一番大功業。一個人一生所做之事,無論大小,總是該當令自己回想起來能感到欣慰——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不過若是個丈夫漢,便總得盡力去做!”

任笑雲一愣,只覺沈煉石這番話語恰如他使出的刀法,一刀便斬在自己的破綻之處。他低下頭,披雲刀映着晨輝,正披着一層異彩流動的雲。

直到此刻,立在這一抹動人的朝陽下,任笑雲才隐隐覺得自己這二十來年的人生中真好似少了些什麽。真要象曾銑、沈煉石那樣為國為民肝腦塗地,他實在是舍不得,但僅只是舍不得便什麽也不肯做了麽?任笑雲忽然想起自己那只老是在院子裏挺胸闊步的大将軍,覺得自己真有些不如那只雞。

沈煉石也望着那抹燦然的朝陽,緩緩道:“笑雲,你會了這三招刀法,再加上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和‘平步青雲’的逃命之術,用作自保已經綽綽有餘了。喚晴他們這時還不會到老君廟。你拿了披雲刀,這就趕去,告訴他們金秋影只怕會在那裏布下羅網,讓他們萬萬不可在老君廟久留。”任笑雲咦了一聲:“那你呢?”

“現下最要緊的,就是金秋影必然會在老君廟布局,我徑去鳴鳳山,與何堂主、陳将軍商議,若是措制得當,老君廟倒可有一場好戲。”他凝視旭日,久久不眨,任由雙眼給那躍動的紅日映得一片紅,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俺答汗座下的黑雲城已經發動。俺答汗是蒙古人中最精悍的一部,他們若是乘我邊關易帥,人心浮動之際出兵,則京師危矣,大明危矣!我在鳴鳳山也不得久留,打算到邊關一行,窺探黑雲城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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