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大妞是偏心我的,是不?不要學了,你就顧着我,疼着我好了,其它的你都不要再去學了。』現在,他後悔莫及。

如果當初放手,讓大妞去學見識,她這一生才不會白過,也許逃出生天的機會更大些。

他躺在濕冷的泥地上,身上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手指微動,碰到一顆當日散落在地的蜜餞。他費力地撿起放進嘴裏。

滿嘴的血味,嘗不出那種酸酸甜甜的美味來,但,這能讓他做夢,回到過去那間小屋子的歡樂時光。

他又摸索着,再摸到其它蜜餞,一顆顆塞進嘴裏。

一天、兩天……到底幾天了?他從不奢求有人會來救他,只求大妞還活着。

活着死着,活着死着……蘭緋反反複複折磨着他,明知不該随蘭緋的話動搖,但他就是無法控制內心的渴望。

他咳了一聲,溫熱血絲從嘴裏噴出來。

以前他怕大妞長大後,失去單純的心而疏遠他,這兩年他心境卻是大有不同,大妞愈大愈是懂事,雖然少了同齡該有的智慧與機靈,卻比以前在乎他,讓他變得貪心,希冀大妞每長一歲更看重他,甚至,他放任着自己對未來小小的期待——大妞不會變,她永葆這份無垢的單純,不會記起過往血案,她的眼裏只有他這個又髒又自私的蘭青。

可是,現在,他的夢全碎了。

咚——咚——咚——

折磨人的鼓聲又起。蘭家催人命的特殊鼓聲,讓人心生恐懼害怕,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輪到他身上,每天這鼓聲一起,他就知道又要受肉體上的折磨了。

吱的一聲,鐵籠的門被打開了。

果然要開始了,一天連着一天,他幾乎都以為已過了十年。

『今天,再來試試新花樣吧。』門口的男人笑道。

蘭青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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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妞……如果他能把大妞徹底自心頭割除,那麽他的牢籠生活絕對會好過些。蘭青閉目,準備承受新一輪的心理摧殘。正月十五,有弟子樂得開懷匆匆回莊。

師兄雙臂環胸在練武院的牆頭看着,他一時好奇跟着爬上牆頭,問道:『師兄,十五了耶,你怎麽不去吃碗元宵?』

師兄不說話,目視練武院。

他跟着看去,脫口:『還在練?』

『還在練。』小師兄平聲說着。『跟一個月前練的一模一樣。』

『她真是笨蛋!照她這樣練下去,只會丢了春香公子的臉!』他仔細觀看一陣,好想捶心肝哪!春香公子收了一個蠢徒弟,這套基本功從去年十月練到今天,還沒練個形出來……

他們這些弟子看戲看兩個多月就看膩了,畢竟這笨妞上一招練完他們腦海已自動自發演練下一招,不用春香公子教,他們都會了!這樣說來,已經快一年了啊……

『咦,今年她沒上花車哦。』

『花車?』小師兄疑問。

『大夥都是城裏人,每年正月十五花車繞城一周,我記得她小時候就年年上車……可能現在她爹不在了吧。師兄,我必須說,除了她以外,任何一個人只要有她的努力,十年之內必有小成。』每天天未亮她就在練功,天黑了大家睡着了她還在練,這種毅力雲家莊沒人比得上,但,他還是要說,也只有笨蛋才會擁有這種鋼鐵毅力。

他回莊本是要呼朋引伴再去夜玩一場,但小師兄沒有離開,他也不太敢離去,只好一塊看着她練武。

真的好笨拙,有幾次真想沖出去糾正她。妒忌?如果要這麽笨與這麽的努力,才能學到春香公子的武藝,他寧願不要。

人家十年小成,只怕她五十年內都無成,誰還會心胸狹隘去妒忌她?

他長嘆口氣。『我都看不下去了……』

此起彼落的同意自他周邊響起,他一回頭看見所有小弟子都擠在牆頭偷看。

『你們……』有人從他身邊翻出牆頭,他回神,竟是小師兄落在庭院裏。

『你!』小師兄直接拐了她一腳,她站地不穩跌了個狗吃屎。他罵道:『如果你習得正确,今天十個人拐你,你都不倒。你到底會不會?手擡高,不是要你拳頭出力,過來,看我怎麽做!』

她趕緊爬起來,認真看着他比試講解。

牆頭上的弟子紛紛跳進來七嘴八舌:

『我也看不下去了,大過年的要再學不好,你一輩子都別出師了!』

『對啊對啊,我一想到春香公子成白發老頭還要拖着你這個徒弟我就心寒!』有少年捶胸頓足着。

『快點啦!看清楚,咱們這樣推小師兄他都不倒……今天你要練不成就別睡了!』

『聽見了沒,你至少二十年內要有點成就,不然就對不起咱們!』

雲家莊弟子發狠,決定好好『指導』一下這個外來的笨丫頭。不能丢雲家莊的臉,不能丢春香公子的臉,最重要的是,得先教好這笨妞,他們滿腔的妒意與怨恨才能繼續發展成蓬勃大業!

一輪明月,緊然滿地,傅臨春雙臂環胸,倚在牆後,半合目任着這些小孩糾正她的招數,直陪到天明。伸手不見五指。

蘭家弟子拉開鐵籠裏的鎖鏈,才進牢籠裏就踢到一顆被踩爛的蜜餞,甚至,那個關大妞的頭骨在不知第幾次對蘭青的虐待裏已碎成數十片。

每次進到這個牢籠裏,他總是心驚肉跳,沒法想象如果自己長久呆在這種地域裏是否能熬過半年,不,他很清楚就算一個月他也熬不過。

他又踩到一顆蜜餞。

他忘了從何時開始,牢裏的蘭青已經不在乎那個關大妞的生死,任由她的頭骨被家主打碎。正因不在乎,所以家主近日焦躁無比。

『又要開始了嗎?』牢裏深處,輕啞的男人聲音響起。

蘭家弟子防心甚重,立時停步不動。『我身上有鐵鏈,怕什麽?』男人輕笑,聲音粗啞但仍是好聽。『我只是在想……咳……我很想看看現在我到底變成什麽德性?蘭林,你打盆水讓我清洗後,再折磨我吧。』

那聲音,有點了無生趣,蘭林想着。為此,他更為謹慎。蘭緋跟蘭青同父所生,能在這種地方忍受各式蝕骨毒害長達一年,卻沒有自盡的心念,這樣的人不能說不可怕。

到底是什麽令蘭青撐到現在?因為關大妞?不,他并不這麽認為,這幾個月來蘭青從任由家主盡情施虐也要保住關大妞的頭骨,到寧放棄頭骨也要保住自己,這其間……他不認為這個蘭青會有什麽痛苦回環轉折,最多就是覺悟了,自身活命嘴重要,凡事先保自身才是蘭家之道。

家主曾說,蘭青心機深細,絕不直白說話……也就是反話?

換句話說,蘭青說想親眼目睹自身慘況,但其實他完全不想看;蘭青想清洗臉,其實他一點也不想。那麽,蘭青何必說這話?

是怕他們變出新法子拿他容貌來折磨他?

蘭青天生貌俊,典型蘭家上好容貌,現任家主萬萬不及他。年少時蘭青自豪貌色,家主因而妒恨不已;如今的蘭青,面部已毀,簡直跟個醜八怪沒兩樣,如果在此時讓蘭青親眼目睹他毀去的容貌……蘭林頓時欣喜若狂。那蘭青還不發狂嗎?難怪蘭青設此心計,分明是阻止他們用貌色來折磨他。

家主近日焦慮,他們也擔心受怕,這時要能奉上折磨蘭青的法子,那他不就是有功上身了?思及此,蘭林頭也不回吩咐:

『取冷水來。掌燈取鏡。』

一盆水很快地送來了,蘭林也接過鏡子,準備讓蘭青看個仔細,先讨個好功勞。

那微弱燭火照進深處牆邊的男人,男人頭也不擡,只手遮住那刺眼的光芒。

『洗臉!蘭青,你不是想洗臉嗎?我就讓你洗個夠!』

角落鐵鏈有了聲響,男人慢慢爬過來,輕碰水面,那寒冰似的溫度令他手指微微縮回。

蘭青動作奇慢地洗去面上污垢,蘭林眼角一瞥,蘭青剛坐的那角落有着一塊頭骨。

那塊頭骨極小,上頭有啃咬的痕跡,蘭林心一跳,沒料到蘭青連關大妞的骨頭也啃……這根本已經是瘋子了!

他目光又調回,逼着蘭青擡起眼。

『看鏡子啊!』他得意笑着。

男人費力地擡起臉,沒望向鏡子,反而擡眼看了蘭林一眼。

只有一眼。

『……我還沒洗幹淨呢。』那聲音異樣沙啞。

蘭林連眼也沒再眨一下了。剛才,他看見什麽了?他好像什麽也沒有看見,明明蘭青面上早有疤痕交錯,他怎麽什麽也沒有看見,只看見那一眼。

他記得,蘭青年前被拖進這牢裏,只是一個好看的青年,談不上什麽妖美之氣,但剛才……

莫名地,蘭林心跳加快,舉高燭臺,明知該有防心,但無法掌握自我,着迷地靠近蘭青。

『你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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