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多情殺(2)

“是。”大悲大師從袖子中摸出了一只朱繩捆紮火漆封鎖的褐色生絹卷軸,退一步雙手合十,而後上前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天僧。

“謝師兄!”天僧不敢怠慢,掀起僧袍,雙手合十面向大滅跪倒。朱繩封紮和火漆封印乃是天僧所知的最高封儀,釋教素來不尚五種正色,赤色就是正色中名列第一的,歷來只有佛門無上的秘寶,或者至關重要的玄經古卷才用這種封儀捆紮。大悲大師為他摩頂,将卷軸放在了他的掌心。

“天僧師弟,”大滅方丈道,“其實論聰慧,你遠在我和你大悲師兄之上。可是師尊圓寂前,直到你十三歲,都不曾傳你正法,你可知道為什麽?”

“師弟……不敢妄加猜測。”

“唉!”大滅方丈喟然長嘆,“師尊一生,收了五個弟子,我和大悲、大苦、大慈三位師弟不敢稱佛法深湛,總算略有所成。可惜師尊有一夜诘問我等三句禪機,我們四人無一能得其中三昧,師尊于是郁郁良久。我起初還詫異,不知道以師尊的修為,塵世間還有什麽能令他愁眉不展。這次我竭盡所能,苦參般若空禪,确信劫數将近,才知道師尊于十年前已經悟到這一層,于是有了隐憂。師尊以七年的心血參‘漏盡空’一道的佛法,一夜忽然仰天大呼,說‘天下終要因魔入佛者’。也就是那三個月後,師尊忽然收你為弟子,起釋名為天僧,不再教導禪學,卻遠赴少林重新開啓了密藏武功神通典籍的‘三界修羅堂’,以武功神通之術傳授予你。按照我的所想,武功神通終非正法,而屬魔道,師尊正是要你因魔入佛,你的成就,未來當在我們四位師兄之上。我禪門中素來輕武功而重佛法,所以你以前有埋怨師尊藏私的心思,也不奇怪。只不過師尊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卻實在是最多的。”

“師尊……”天僧面色不變,可是空禪大師當年慈愛的笑容悄悄在他眼前浮起,過往的許多記憶忽然清晰起來,一滴淚水竟從他漠然的臉上滑下。

“莫哭莫哭,”大滅笑道,“世間之事,無非歷經萬劫,方見蓮華。”

大悲大師也在一旁颔首微笑。

“但是,”大滅微微收斂了笑容,“你本性中卻有一面蒙昧,又是我禪門第一高手,恐怕容易為戾氣所控制。武功一道終于還是魔道,因魔入佛,仿佛騎馬臨深淵之側,一不謹慎,就摔入深淵,直落無間地獄了。所以我以此卷軸授你,有朝一日,你在佛界魔界中不知進退的時候,希望你見此卷軸,可以明心見性。”

“領師兄法旨。”天僧叩頭道。

“你不必領我的法旨,”大滅搖頭道,“悟不悟在你,而非我。不過我始終有一樣疑慮,就是你實在太聰明了,少了那一點鈍拙,畢竟多一分危險。也罷,我點透你一節,千萬記住。當年殺了白鐵餘的,不是昆侖劍聖和重陽仙家,是白鐵餘自己殺了自己。”

“師兄,這……”天僧大驚。

“光明皇帝,百代神通第一,”大滅的笑容在香煙中漸漸朦胧起來,“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師弟……師弟不能領悟。”天僧惶然。

“這一節我也猜不透,”卻是一邊的大悲大師淡淡應道,“不過方丈師兄已經不能再答你了。”

天僧疑惑地擡起頭,看着撚動念珠的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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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帝,阿彌利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大悲笑着揮動手中的藤杖敲打在大滅方丈的肩膀上,“往生淨土,不淨不垢。師兄一路走好。”

大滅方丈笑容凝然,竟随着那一擊杖擊,緩緩地坐在了蒲團上。天僧如遭雷亟,他已經聽出了,大悲大師方才的梵文正是一段《往生咒》。

“大元禦封國師領天下道統終南山重陽宮玄陽子”。一杆杏黃大旗高标,旗上紋金繡龍,分明是禦賜的旗號。大旗下則是一匹雪白的駿馬,沒有半根雜毛,一個劍眉飛揚的青年道士端坐在馬背上,背後背着一柄墨綠色鯊魚皮鞘的七星長劍,眉宇間掩不住趾高氣揚的神色。馬後六十餘名終南道士一色的玄色道裝,每人都是玉柄拂塵背挂寶劍,腰間系了揉金絲的黃色絲縧。這個陣勢在白馬寺門前排開,令寺中僧侶不知所措,圍觀的行人卻紛紛拍掌叫好,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當今皇帝喜歡西域密宗黃教的喇嘛,又因為當初成吉思汗和丘處機的一段師友關系,所以對終南道教,尤其是長春一派也頗為看重。反而是中原的青廟和尚,雖然在唐宋兩朝很得皇帝推崇,卻不被蒙古貴族看重。每年春荒的時候,喇嘛和道士在宮中相互較量求雨,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了。可是青廟的和尚因為沒有朝廷靠山,只能退避三舍。如這般道士殺上廟門耀武揚威的,屢見不鮮。可是終南重陽一脈的道士,因為有國師的身份,倒是不肯輕易折節去和和尚打交道。今天一看這陣勢,洛陽民衆比看戲更要踴躍百倍,一時間人頭攢動,叫聲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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