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多情殺(3)
“終南的各位道長……”知客僧戰戰兢兢地上前合十道,“不知各位道長駕臨小廟,有何貴幹呢?”
“少廢話!”那騎馬的青年道士啐了一口道,“叫你們方丈大滅和尚出來,終南的道爺們當然有貴幹。”
“這……”知客僧大有難色,本來方丈性子慈和,去通報一聲并無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從前天清晨開始,大滅方丈、藏經閣大悲禪師以及天僧禪師齊聚在大雄寶殿,在全寺僧衆的護持下苦參般若空禪,一直不曾出殿。這一節說出去,卻難免被官府認為是和尚偷行巫蠱術,可是打斷方丈的空禪,又是萬萬不能的。
“喲,瞧你那個模樣,莫非是有什麽難處?”青年道士歪歪嘴笑了一聲。
“是是,”知客僧如逢大赦,“方丈正在禪定,只怕道爺改天來會好些。”
青年道士“呵呵”笑了起來,對着身後的道士們道:“瞧瞧和尚們的花頭,禪定,禪定呢,嘿嘿。”
那些道士們卻不像他出口無禮,反而更像有道的清修之徒,無人讪笑,也無人應答,只是齊身作揖,算作回答。
“那道爺等。”青年道士聳了聳肩膀,“等到方丈如廁的時候,道爺就屈尊去茅廁裏和方丈一見……大滅方丈禪定功夫如何,幾個時辰如廁一次啊?”
面對他貌似殷勤的詢問,知客僧連連退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後面列隊的道士中,幾個年輕的幾個終于忍不住露出笑容,領頭的青年道士看了,更加的得意起來。他似乎還是小孩心性,可那些道士卻分明對他極為敬畏。
“來來來,”道士翻身下馬拉了那個知客僧,“你們和尚就會瞎扯,難不成你們方丈修行高,連茅廁也不上了?道爺幾個時辰不上茅廁還憋得要死呢,你趕緊去看看,別叫方丈給憋死了。”
“道爺,”旁邊一個小沙彌看不過眼,上前道,“道爺不懂我們禪門的定性本事,就不要瞎說可好?方丈有時禪定,一個月不飲不食也是有的,何用去茅廁?”
“喲,原來還有這一位少年高手。”青年道士眼珠一轉,上去抓了小沙彌,“別胡說什麽禪門定性,我們就比一比,要是我定得比你長,你就放我進去見方丈如何?”
“道爺輸了呢?”
“那自然是回上清觀裏去看道姑了。”青年道士賊笑道,“你們這個地方很寶貝麽?連個尼姑都沒有。”
“那我就跟道爺比一比,道爺可不要反悔。”小沙彌竟是頗有骨氣。
“好說。”青年道士竟然也不管塵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麽算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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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也不甘示弱,趺坐在道士對面:“若是身子動了,自然就輸了。”
“嗯,”道士似乎是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道,“那麽風吹道爺的汗毛抖了抖,算不算輸?”
“那……那自然不算的,”小沙彌沒料到他如此難纏,“只有身子動了才算。”
“哦,如此。”道士點了點頭,“那嘴巴動動也不算吧,道爺最近感了風寒,要是不小心咳嗽一聲被你們這幫賊和尚抓住把柄,豈不很吃虧。”
“好!那嘴巴也不算。”小沙彌賭氣,狠狠地點了點頭。
“哈哈,”道士一笑,“那現在就開始。”
圍觀的人們一陣叫好聲,道士和尚居然當門對坐,瞬間就再無半點動作。剩下的道士中有幾個乜斜了眼睛去偷瞟,其他的還仍舊當風而立,仿佛不聞不見,惟有其中一人臉上蒙了黑巾,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聲,嗓音極其嘶啞。
那青年道士雖然嘴巴羅嗦,一旦坐下卻真的如同石雕一般,不要說手指,就連一身道袍也為他真氣所凝,緊緊地貼在了身上,風吹不動。
“好在還可以說話,否則真的坐上兩個時辰,我還不給逼瘋了。”衆人誰也沒有想到,青年道士全身紋絲不動,嘴巴卻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好像天生喜歡說話,所以特意套了那個小沙彌,引他應允動嘴不算輸一條。
“各位道友,有沒有人下注,有沒有人賭我幾個時辰叫這個小和尚認輸?”青年道士往周圍瞟了一眼,嘿嘿冷笑。
小沙彌暗想你那麽多話算什麽禪定,最多也是武功出衆定得住身子而已。不過他性子倔強,任那個道士胡說八道,只是緊守靈臺,半分也不見動作。
“無聊透頂,不如我來說個故事大家開心。”道士笑道。周圍一片哄笑,他身子不動,光憑眼神變化和一張嘴,已經神氣活現,當真是一個活寶。
“小和尚,話說我以前認識一個老和尚,”道士眨了眨眼睛,“老和尚手下有一幫小和尚,住在一個大廟裏。廟裏整天有女客來上香,小和尚們就天天跑去看那些漂亮姑娘。老和尚很生氣,說色戒可是我們和尚的大忌,這可不得不管。于是老和尚就給小和尚們每人發了一只小鼓,抱在懷裏坐禪,若是有女眷來上香,就聽誰的鼓響,就是誰動了色心。小和尚,你可知道鼓為什麽響?”
周圍的市井俗客對那道士的葷笑話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一時間粗豪的大笑和竊竊的賊笑響成了一片。
“嘿嘿,”道士繼續說道,“誰知道一有女眷來上香,每個小和尚的鼓都響個不停。老和尚發怒了,說還是得看我的修行。于是抱了只鼓,獨自在大殿上坐禪。果然老和尚與衆不同,任憑多漂亮妖媚的女客來,老和尚的鼓就是不響。嘿嘿,小和尚們都很佩服,跑去要老和尚傳授禪定的法門,不過老和尚說,其實我也不行,以前沒想到現在的女施主都那麽妩媚動人,我也忍不住啊。小和尚們說師父的鼓分明不響嘛。嘿嘿,小和尚,你知道怎麽的?”
“老和尚把鼓頂穿了,當然不響!”旁邊一個漢子一邊賊笑,一邊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和尚,知道了吧?去看看你家師父的鼓有沒有穿啊?”道士放聲大笑起來。
“你……”小和尚本來已經臉紅如血,又被周圍的笑聲一激,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地跳了起來,一手指着道士的鼻子,嗚嗚嗚地說不出話來,卻像就要哭出來了。
“好喽好喽!”道士看他動了,才施施然的站起來笑道,“乖啊,可不要哭,你還算聰明呢。你要是再不動,我就讓人脫下你的褲子,看看你打鼓的地方動沒動。”
那小沙彌一生也不曾受過這種折辱,再也忍不住,嘴唇哆嗦了幾下,“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走啦!”道士翻身上馬,悠然帶人穿過了山門,直奔大雄寶殿方向。和尚們見這個道士手段無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閃開一條出路,馬背上的道士眉飛色舞,對那個大哭的小沙彌做個臉色,哼着一段道情就昂然去了。一隊道士跟在他馬後,卻只有那個面蒙黑巾的道士忽然自人群中站住,任周圍的人一一走過,他卻凝目于小沙彌身上。
普通人的聽覺縱使靈敏,也無法在嘈雜的人群中分辨細微的聲音。而那個道士所聽到的卻全然不同,即便在雷聲震耳中,他也可以清晰地辨出周圍蚊蟲振翅的微聲、風聲吹過劍穗的響動,甚至覺察到地下毒蛇在洞穴中爬過。此時,他正聽見一個慈和的聲音輕輕地說:“別哭,別哭,乖乖地別哭。”
那個聲音既非內力渾厚,音色也非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只是那個聲音如此的淡然,如此的慈和。道士們走過去了,他終于看見一個披着灰布袍的老和尚微笑着撫摸那個小沙彌的光腦袋。老和尚就是那麽淡淡地說着:“別哭,別哭,乖乖的別哭。”可是漸漸地,黑巾道士竟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聲音,而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個老僧的低語中。好像兩個人站在空曠的山門前,再無第三個人,周圍所有人都不過是些虛影。
“莫非我們已經來晚了……”黑巾道士嘶啞地說道。他心裏明白,山門前的數百人恐怕也只有他和那個小沙彌真的看見了這個老僧,在其他人眼裏,便沒有老僧。
“不晚不晚,心燈別有所傳。”老僧緩緩向着他走來。
“也晚,也未晚。”黑巾道士低聲嘆息,“心燈有傳,我所要問的一樁舊事卻再也無人可以解答吧?”
“問不得,問不得。”老僧自他身邊輕輕擦過,“說什麽前事後事?何必忘,何必不忘。過去未來,終也都是舊事。”
“何必不忘……?”黑巾道士仰首看天,兩道犀利的目光一時間如此迷離。
“魔界不遠,”老僧飄然而去,“好自珍重……”
“魔界?”黑巾道士喃喃自問良久。
“魔界?!”他忽然一驚,再扭頭去看的時候,小沙彌大哭的聲音還從背後傳來,山門那裏卻再無老僧的身影。
當那個黑巾道士趕到大雄寶殿前的時候,六十多名道士已經以那古色古香的鐵鑄寶塔香爐為中心分兩側站定。天空中薄雲蔽日,雲影在地下變化不定。周圍的和尚們臉色異樣,隐隐有護寺的武僧在悄悄走動。黑巾道士掃一眼,已經知道局勢其實極其緊繃,僧人們面色頗有怒意。他也不說話,只悄悄側身插在了道士隊尾。
“喲,沒死得那麽快吧?”青年道士玄陽子正在寶殿前賣弄口舌。
“實不相瞞,敝寺方丈确實已經圓寂,如今只等封缸火化,不敢欺瞞國師。”大悲和尚不急不徐地說道。
“那讓我看看老和尚的屍首。”玄陽子一邊說着,一邊伸長了脖子往裏面探。
“國師是要驗屍麽?”一個身披純白袈裟的青年僧人忽然攔在了玄陽子的面前,目光湛然,雙眉如兩柄柳刀,一張英俊逼人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玄陽子一直自負相貌,不過在這個青年和尚面前,也只能自認矮了一大截。
“這位禪師怎麽稱呼?”玄陽子打量着和尚。
“白馬天僧,乃是大滅方丈的師弟。”天僧淡淡的笑着。
“白馬天僧?”玄陽子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
“國師道號玄陽,九九為玄,超出尊師祖重陽先師數十倍,更不同凡響。”天僧淡淡的說道。
玄陽子頓時啞口無言。他的道號不是師父蘇秋炎所起,卻是自己起的。他投入蘇秋炎門下的時候,已經和朝廷的達官顯貴很有來往,又有一半蒙古血統,所以蘇秋炎就希望以他結納朝廷要員,擴大重陽宮的勢力。于是他便想自己起個響亮的道號,也好讓人過耳不忘。琢磨再三,得了“玄陽”兩個字。蘇秋炎對這種事情素來不多過問,也就由他,卻沒想到大大得冒犯了祖師爺。
“自然一代勝于一代。”玄陽子只好哼了哼,“也不奇怪啊?”
“請。”天僧一笑,讓開了去路。
昔日白馬方丈大滅禪師就靜靜地趺坐在蒲團上,面對這禪門第一高僧,玄陽子也不敢放肆,小心地走了過去。可尾随在後的天僧一轉身,卻忽然站住了。他清楚地感到背後有一股氣息如同海潮一樣撲至,而那股氣息在他轉身前是根本沒有的。大驚中他身體一挫,如同大海中的一片礁石,自然而然地擋住了那股氣息,使它未能湧進大殿。可是等到他轉身,那股氣息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清楚地知道那股氣息必然是從那邊六十個道士中某一人身上發出,可是以他的眼力凝神看去,卻依然看不出所以,所有的道士都像是修為普通的樣子。
“師弟?”大悲禪師看見天僧的眼神瞬間變化,有如一絲刀芒閃過,急忙上一步問訊。
“原來如此……好!”轉瞬天僧臉上又挂起了笑容,只是微微對大悲禪師點頭,信步走向了大滅方丈的遺骸。
玄陽子已經蹲在那裏,眯起一雙眼睛,打量什麽古玩玉器般死死盯着方丈的遺骨,嘴裏還嘀咕着:“喲,就來晚一步,還真的把老和尚給憋死了,早說坐禪坐不得,就算不憋死,難道屁股不痛……”
嘴裏說得不敬,他卻掩不住一絲失望的神情,微微搖了搖頭,伸手去摸禪師的骨骸:“如今中原禪門的領袖,就那麽害怕不成?天下有金遁、土遁、水遁、尿遁,卻不想大師你來個死遁……也好也好,幹淨利索,将來有人火燒白馬寺,反正你也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可就在他指尖觸碰大滅禪師遺骸的瞬間,那個微笑着坐化的老和尚忽然全身坍塌。玄陽子親眼看着他仿佛又笑了一下,而後笑容剝落。他手指所觸的地方竟然變作粉塵一樣,只在眨眼間,大滅禪師就煙消雲散,只剩下了蒲團上的一堆灰塵。
“這……和尚搗什麽鬼?”玄陽子大驚。
“師兄?”天僧長眉一振,低聲向大悲禪師問道。
大悲禪師并無半分悲恸,只淡淡說道:“師兄修為雖高,比師父終于差了太遠,這次感應到熒惑變動,才全力驅動靈識,以般若智慧測算劫數。以他的年紀,身體本已無法支撐。心願了結,肉體分崩離析,也并不奇怪了。”
“那麽這次入定前方丈師兄早已經知道?”
“生死随緣。”
“國師,”天僧忽然朗聲說道,“我佛說佛法僧三寶,方丈師兄的遺骨是我白馬寺的至寶,你竟然動手折辱麽?”
玄陽子還沒回過神來,卻分明看見天僧俊秀的臉上平添一道殺氣,似笑非笑間大步踱了過來。天僧每一步快似一步,踏出十餘步後,他竟然已經變作了一個缥缈的白影,不帶一絲風聲地掠向了玄陽子。
面對這種難以抗拒的壓迫,玄陽子再無時間思考。他嘴巴羅嗦,手裏功夫卻并不平常,手捏背後的劍鞘一振,束劍的海青縧子頓時粉碎。此時他根本來不及拔劍出鞘,連劍帶鞘舞起了一陣火影,火光漲出五尺,直截向仿佛禦風飛至的天僧。
“這位道爺怎麽要殺人?”天僧溫然道。
衆人根本看不清是怎樣的變化,那片火影忽然全部消失,等雙方停下來的時候,天僧已經含笑捏住了玄陽子的劍鞘。他那般端靜如水的模樣,似乎根本不曾動過。而玄陽子劍在手中,已經落下了先行動手的口實。
“呸!”玄陽子從驚慌中明白過來,嘴上也不示弱,“道爺不殺人,有人就要殺道爺了!”
他向殿外微微瞟了一眼,看見殿外的六十個道士毫無動靜,眼睛一轉,冷冷地笑了幾聲:“和尚,陪道爺練一練?”
“武功之道怎麽練得?”天僧笑道,“動手就是生死了。”
“呸!我砍你個禿瓢,”玄陽子被他笑得心慌意亂。手指在劍簧上一扣,将劍鞘留在了天僧手上,自己卻揮舞劍式護身,急退了丈餘。
“這次不要再捏道爺的劍喽,出鞘了,別傷了手。”玄陽子歪嘴對天僧一笑。
“道爺哪裏有劍?”天僧搖頭。
玄陽子大驚,扭頭一看自己的劍,才發現手中只是個劍柄,精鋼打造的七星長劍竟從劍锷處折為兩端,劍身都留在了劍鞘中。他轉念一想,更加驚惶,原來天僧捏住劍鞘的時候,長劍還未斷,所以他手持劍柄,天僧手持劍鞘,兩人尚可以支撐。可就在他按簧拔劍的剎那間,天僧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悄悄折斷了劍。以他在道術武功上的修為,竟無法覺察天僧的任何動作,這種手法,分明不是“武功”二字可以函蓋的了。
“重陽宮就是憑一杆禦賜的大旗稱霸麽?”天僧笑容中有一股冷冷的蔑視。
“你好大的膽子!”玄陽子本是個自命滑稽的人,并不在乎別人的眼色。可是天僧此時看他那種神色,卻讓他忽然覺得有如高在雲間不染塵埃,而他在天僧眼中卻仿佛一個不值一唏哂的蝼蟻。如此居高臨下的輕蔑讓他怒由心生。
就在那僅剩的一寸斷劍上,忽然騰起了變幻的火影,一道火弧緩緩舒展開,而後忽然一振,仿佛一條被扯直的紅色絲帶。玄陽子震怒之下,竟然催動道家離火之術,以火光真氣逼出了一柄虛劍。以他如此的功力,國師的名號也并非枉擔虛名。
天僧卻只是搖頭微笑。
火劍一成,玄陽子再無多話,他盛怒拔劍,出劍就是重陽宮最精純的“純陽先意劍”。重陽宮的“先意劍”一千個人用來就是一千種不同的劍法,必須久習其他劍法後再參修“玄元先意”,方能融合其他諸家劍法而自成一路,乃是道家劍術“萬妙之門”。此時陽火在大殿中縱橫飛舞,仿佛數十柄火劍,數十道火弧交錯,明麗的火影瞬間就淹沒了天僧的白衣。
天僧手無兵器,在灼熱的炎火下無從抵擋,不過他缥缈莫測的身法卻遠超玄陽子的想象。他的其中數劍明明已經将天僧逼到了無可退避的地步,可是天僧白色袈裟一顫,身上仿佛忽然就空了一塊,若是劈肩頭,肩頭在劍掠過的瞬間就消失不見,若是劈手臂,卻根本就是削中了空空的衣袖。玄陽子暴風驟雨般地出劍,卻也不由得擔心。以他的修為,本不足以自如運使空玄火劍,這次震怒下勉力而成,如果數十個回合內取不下天僧,即使現在占盡上風也是枉然。眼見天僧在火影中還在淡淡而笑,玄陽子知道敵人也猜中了這一節。
“也罷!”玄陽子終于忍不住那一點怒火,右手振出一片火光,火劍暴漲三尺,直取天僧的咽喉。可誰也不曾注意,他藏在背後的左手虛握成拳,拳眼中蘊着一點火苗。
其實重陽的空玄火劍,只要修為到了,根本不需要借助劍柄,玄陽子知道天僧已經修到了“如意通”的地步,全身肌肉骨骼任意收放,單憑一柄火劍,威力雖強,卻總是快不過他随心如意地變幻身形,而以玄陽的功力,催動元陽真氣足以發出兩柄火劍,只要他取中天僧收放肌肉氣息中斷的片刻,再有一柄火劍助陣,即使是活佛也難逃劫數了。
果然如他所料,火劍閃過,天僧的脖子竟詭異的凹下了一寸,堪堪閃過了劍鋒。
“找死!”玄陽子一聲大喝,左手的火弧噴射而出。一柄變幻不定的火劍忽然凝成,還未等到劍氣真正成形,已經取向了天僧的胸口。
幾乎就在玄陽出那一劍的瞬間,方才那股大海狂潮一樣的氣息又直撲天僧的背後。沒有半分的風聲火影,那股常人根本無法體會的氣息卻讓天僧肌骨如浸冰水,仿佛浩然天水,不可抵禦。
“來了!”天僧的白衣忽然臨空飛起,他離開玄陽劍圈的速度比方才閃避劍鋒的時候更快了一倍。
殿外鬼魅一樣撲近的黑影和白衣的天僧在半空擦肩而過,兩人似乎不曾出手,卻像兩柄快刀在相距一厘處擦過。天僧白衣飄飄,在門檻上一點,輕輕落在殿外的鑄鐵香爐之上。而那個黑衣道士卻是一掌拍擊在玄陽的胸口,雄渾的掌力一直透過玄陽的身體,地下的青石方磚碎了一片。玄陽一口鮮血吐出,兩眼翻白,險些昏死過去。
這一番變化,令場的人都呆若木雞,只有一旁的大悲禪師依舊安安靜靜,手持小掃帚掃起了大滅方丈的遺骨。
沙沙的掃帚聲中,一片死寂。微微有“嘶啦”一聲,那個黑巾道士頭頂的黃色寶幡娓娓飄落,他一手按在臉上,卻遮不住那張蒙面黑巾上慢慢出現的劍痕。
殿外的天僧手中,赫然多了一柄七尺的長劍,木質金漆,竟是原來持在大殿中持國天王手上的劍,誰也不知道何時到了他手中,更難以想象兩人擦過的瞬間,他竟然以木劍斬斷寶幡,同時裂開了黑巾道士的蒙面巾。靜默良久,天僧長嘆一聲,木劍化作碎粉飄落在風中。陽光暖軟,卻有一陣細雨忽如其來,在光輝如虹的太陽雨中,天僧高居香爐的塔尖,白衣飄然,仿佛真佛降世。
“好!”黑巾道士低聲喝道。
“師兄……”地上的玄陽嘶聲道。
“你若是真的雙劍齊出,必然真氣逆闕而走,今天就暴死在這裏,”黑巾道士冷冷地喝道,“他設下圈套,誘你強行運使空玄火劍,你自己感覺不到,其實你能夠支持至今都是他悄悄以功力為你護持。你若是雙劍齊出,真氣血流更快,他只要将護持的真氣撤去,你就是死在自己手上了。”
“在下重陽玄石,”黑巾道士轉身道,“為光明皇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