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送吳氏慧娘管家

九月二十一淩晨, 吳氏疼了幾天幾夜後, 終于咽下最後一口氣。臨終的時候,她躺在丈夫懷裏,拉着女兒的手。

一家人陪着她幾天幾夜沒怎麽合眼, 看到她痛苦地哀嚎, 趙書良心如刀絞。

吳氏陪伴了他二十年,當初成親的時候,他還是個大頭兵,每日風裏來雨裏去看守城門,吳氏在家帶孩子做家務。每天晚上回家,熱菜熱飯都是現成的。家裏的事基本上不用他操心, 誰不羨慕他家裏婆娘賢惠。

吳氏在他懷裏合上了眼,臨終前眼裏的不舍和不甘願他都看得懂。趙書良讷讷道, “娘子放心,我會好好帶着三個孩子的, 不會有後娘委屈他們。”

孫氏見吳氏咽了氣,忙跪下來哭道, “阿娘,阿娘啊~”

慧娘在一邊怔怔的,她還拉着吳氏的手,這麽多天,慧娘的眼淚快要哭幹了。阿娘終于不再哀嚎了,慧娘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慶幸。難過的是她從此是沒娘的孩子了,慶幸的是阿娘終于不用再那麽痛苦了。

趙書良呆了一會, 忽然吩咐慧娘,“去燒些熱水來。”

慧娘擦着眼淚去了。

等熱水來了,趙書良親自給吳氏擦洗身子,又給她換了一身漂亮衣服,頭發梳通。做完這些,見慧娘在哭,他叮囑道,“慧娘,眼淚不能掉你阿娘身上了,不然她走的不安生,到了那邊,閻王不收她。”

慧娘忙止住了淚水,趙書良把梳子地給她,“阿爹不會梳頭,你給你阿娘梳個她喜歡的發髻吧,把她喜歡的首飾給她戴兩樣。別戴多了,被賊子看見了,夜裏去墓地裏騷擾你阿娘的清靜。”

慧娘點點頭,給吳氏把發髻梳好,然後在吳氏的首飾匣子裏翻來翻去,撿了一根細金簪給她插上,再戴一對金耳墜,再無旁物。

趙世崇兄弟顧不上悲傷,老大去宗族家報喪,老二去親朋同僚家報喪。兄弟二人随意找了根細小的白布條綁在胳膊上,等天稍微蒙蒙亮,蓬頭垢面就出發了。

到了李家門口,趙世簡大力叩門,高金寶出來開的門。他一看趙世簡胳膊上的白布條,什麽都明白了。

高金寶低頭道,“三姑爺,請節哀,我這就去禀報老爺太太。”

趙世簡目無表情地點點頭,他繼續站在門口。按照規矩,他身上帶着熱孝,不能進別人家門。

李家人也剛剛起身,李姝還躺着沒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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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川聽高金寶一說,還沒來得及出大門,一邊走一邊一疊聲的吩咐下去,“金寶,等天亮了,去衙門給我請假。娘子,吩咐人快些做好早飯,吃過了咱們去看看。二郎,你在家守着,天黑了帶三郎去趙家。銀寶送三郎去學堂,放學了帶他回家。二郎媳婦,你在家帶着妹妹,多勸勸她。”

衆人立即都行動起來,李姝聽到動靜,立刻爬了起來,她披着頭發,穿着棉襖,問高金寶,“三姑爺呢?”

高金寶道,“在大門口。”

李姝擡腿就往大門外跑去,肖氏忙讓玉娘跟上。

李姝跑到大門口,見趙世簡愣愣地站在那裏和李穆川相顧無言。她忙奔過去,拉着他的手,一摸,冰涼涼的。

李姝回頭吩咐玉娘,“把二哥的舊棉襖拿一件來,再去廚房盛一碗熱粥來。”玉娘忙跑着回去了。

李姝看着趙世簡,“你心裏難過我知道,但還是要照顧好自己,不然大娘去的也不安生。”

正說着,玉娘火速把東西都拿來了。李姝看向趙世簡,“來,把這件小襖穿在裏頭,把這碗粥喝了。”

趙世簡見李姝自己還沒來得及梳妝,卻像吳氏一樣貼心照顧他,眼眶頓時紅了,他吸了吸鼻子,一樣樣照做了。

加了件衣服,喝了碗熱粥,他感覺身上暖和多了。冬日早晨天寒地凍,他記不得加件衣裳,就這樣慌慌張張跑過來了。

肖氏見了也心疼,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若不是年輕身子壯實,就要凍病了。好在姝娘仔細,也能暖暖他的心。

趙世簡喝了粥,李穆川吩咐他,“簡哥兒,你先去別家,把事情說完了再回家,路上仔細些。”

趙世簡點點頭,然後走了。

趙世簡走後,李穆川嘆了口氣,一家人回身進了大門。

等快速吃過早飯,李姝問肖氏,“阿娘,我不能去嗎?”

肖氏搖搖頭,“不能,按規矩,我和你阿爹都不用去。只是咱們兩家好,簡哥兒是個好孩子,大清早跑過來報喪,我們也要去送一送他阿娘。你還沒過門,不能去趙家。況且,她家大兒媳如今有孕,你去了,若是支使你做事情,你不做,說你沒人情味兒,你做了,身份上也不倫不類的。”

李穆川也道,“姝娘在家跟着你嫂子,我和你阿娘今兒去,也是算同僚間走動。簡哥兒如今失母,你在家多給他做些針線活,就算還沒進門,這些事情,以後你都要操持起來。”

李姝不說話了,想想也是,她去了,趙世簡還要照顧她,反而添麻煩。

李穆川夫婦走後,李姝在家扒拉出針線筐。天越來越冷了,趙世簡今年長的快,去年的棉襖不一定還能穿,她給他做件素棉袍吧。

說幹就幹,李姝把壓箱底的布料找出來,挑了一塊靛藍色的,反正是家常穿的,上面也不要繡花,保暖就好。

趙世簡的身量尺寸她閉着眼睛都能報出來,這兩年,李姝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繡花她也會了一些,普通的裁衣服、縫制走線,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李姝帶着玉娘,把布匹裁剪好,找出肖氏新買的棉花,忙活的熱火朝天。

嚴氏中間過來看了一趟,笑道,“妹妹可真能幹。”

李姝笑道,“嫂子知道我的,我就是個俗人,只能幹這些小事了。趙家大娘如今去了,趙二哥還不知如何傷心呢,我也沒有別的,只能給他做些針線了。只是我手藝還有些粗糙,嫂子見識多,要是有不好的地方,千萬多指點我一些。”

嚴氏吩咐身邊的丫鬟柳絮,“給三姑娘幫幫手,就知道傻站着。”

柳絮忙欠身道,“這是三姑娘給三姑爺做的,奴婢手藝不大好,就沒敢毛遂自薦。”

嚴氏笑,“讓你幫着遞剪子、搬凳子而已,你那手藝,還不如我呢。”

說罷,嚴氏又安慰李姝,“妹妹也別傷心,趙家大娘去得這樣早,定然不放心三姑爺和趙家姐兒,妹妹以後多關心關心他們兄妹,也算對得起趙家大娘了。”

李姝頓了頓,“多謝嫂子關心,我就是擔心趙家二哥過于傷心,熬壞了身子。”

嚴氏沉默了一下,又道,“妹妹不知道,人遇到傷心事了,總得讓他傷心一陣,若不然憋在心裏,反而容易作下病根。不怕妹妹笑話,當初我遇到那樣的難事,痛哭了兩場,心裏的郁氣發洩出來,後面才能好好跟你二哥過日子呢。”

李姝驚訝嚴氏居然跟她說以前死過未婚夫的事兒,看來是真心開解她了,忙道,“多謝嫂子跟我說這樣的貼心話,我定會好好的。”

再說趙家,李穆川夫婦到的時候,靈堂已經搭好了,趙家族人都來了。棺木是早就備好的,吳氏病重時,趙書良給她定了個壽材,本意是給她沖一沖,沒想到人還是沒了。趙家妯娌幾個把吳氏徹底收拾好,再放進棺木裏,斜蓋着蓋子,邊上留了一條小縫隙,留待塞財的時候用。

趙書良人呆呆的,趙家兄妹三人跟着吳氏熬了幾天幾夜,人也恹恹的,慧娘兩只眼睛都哭腫了,就剩下一條線。

趙書良的老母親見兒子孫子都不成個樣子,心疼的不得了,忙吩咐其他兒子兒媳,“老大老二老四,你們幫着操持,讓老三和孩子們去歇息歇息,都熬成什麽樣了。”

趙老太太輩分高年紀大,衆人不敢忤逆,趙書良帶着孩子們回房去眯了一會。

李穆川到了後,趙家老四接待了他們,“李大人來了,快請進,我家三哥傷心過度,如今都不大說話了,孩子們也跟着三嫂子熬了幾天幾夜,我阿娘剛才強行讓他去歇息會。”

李穆川點點頭,“應該的,若熬壞了身子,親家母去的也不安生。”

趙家知道李家如今出了個太子良媛,在趙家一幹親戚中,李家算是高門了。趙老太太親自接待了肖氏。

肖氏給老太太行禮,“見過親家老太太,請老太太節哀。”

趙老太太擦了擦眼淚,“親家太太,我這兒媳自入我趙家門,孝順公婆、敬愛丈夫、打理家事、養兒育女,哪一樣不值得人誇贊,誰成想卻這般命苦。老天爺不開眼啊,要讓我老婆子去也好啊,我也活這麽大年紀了,死了也不虧啊,偏讓她這樣年輕就去了,留下我兒孤孤單單的。”

肖氏忙開解趙老太太,“老太太,還請節哀。親家母賢惠能幹,誰不知道呢,好在她給趙家留了幾個好孩子,老太太看在幾個孩子的面上,定要保重身體,不然她去了也不安心吶。”

趙家靈堂裏,趙世崇和弟弟輪流跪在棺木前,來一個賓客,兄弟二人磕一個頭,燒兩張紙。

孫氏有孕,跪了一會後,趙老太太就發話讓她回房歇着去了。

吳氏這年級,說大不大,孩子還沒有全部成家,說小也快四十了。衆人都有些可惜,眼見着兩個兒子都長成了,馬上都要抱孫子了,人卻忽然沒了。

好在吳氏也不傻,臨死前把家産分了。若不然,過個一二年,趙書良再娶,說不定還能再生兩個兒子,有後娘在,親爹也要成後爹了。

孫氏娘家人也來了,見到肖氏,李家官位高,孫太太客氣地行了個禮,“見過李太太。”

肖氏回禮,“孫太太好。”

衆人暗搓搓地斜眼看着,自來兩妯娌的娘家,鮮少有能和睦相處的,這兩家太太到了一起,不知能裝多久呢。

可惜的是,肖氏今兒不預備出頭,孫太太知道自家家世不如李家,女兒雖是長媳,但她家也不一定就要尊貴過李家,畢竟李家是李家,趙家是趙家,孫家是孫家,一家不管兩家事。

好事者見看不到熱鬧,也就偃旗息鼓了。

吳氏在家停了三天,請了道人念了三天的經,消了業障之後,趙家把她送到了京郊祖墳地裏安葬了。

趙書良把一百兩銀子稱出來給了趙家幾兄弟,托他們把喪事辦好。趙老太太親自坐鎮,幾個兄弟妯娌也不敢打馬虎眼,熱熱鬧鬧的把吳氏發送了出去,還剩了一些銀子,趙書良都給了慧娘,讓她做家用。

吳氏發送出去後,趙家開始閉門謝客。

按規矩,趙書良死了婆娘,不用丁憂,可以正常當差。趙世崇只不過是個兵丁,雖是母孝,但他級別低到還說不上丁憂的話,也是照常當差,不過是吃穿上要恪守守孝的規矩。只有趙世簡和慧娘徹底開始了守孝的日子,兄妹倆穿着素色衣服,吃着粗茶淡飯,一個整日讀書,一個整日做針線,閉門不出,清清靜靜在家。

孫氏有身孕,不能和他們吃一樣的,費婆子每日單給她做些葷菜。

自吳氏去後,慧娘懂事了很多。趙書良把家裏內事的權力都給了慧娘,家用的銀子也給了她。大房夫婦二人每個月仍舊往家裏交生活費,趙世簡和慧娘沒成家,還由趙書良供養。

孫氏有些不忿,婆母不在了,她是長嫂,內事該給她掌才是,小姑子才多大,倒要管起兄嫂來了。

趙書良整日不說話,但孫氏不敢在他面前有一分的放肆。婆母臨死時再三叮囑公爹要好好照看慧娘,她若敢找慧娘的茬,公爹和小叔子得一起活撕了他。

趙世簡如何不知道孫氏心裏不忿,但他也同意讓慧娘管家。慧娘管家至少公正,都是她哥哥,她誰也不虧待。若讓孫氏管家,首先被刻薄的,怕就是年幼膽小的慧娘了。

至于以後,有他和姝娘在,慧娘不怕沒有撐腰的婆家人。

慧娘本就內向,近來更加敏感,看到大嫂刀子一樣的眼神,她心裏直打鼓。可是阿爹和二哥讓她管家,她不能不聽,只得硬着頭皮上了。好在二哥整日在家裏,有事她就尋二哥商量,也不怕孫氏嘀咕。

阿爹公務繁忙,顧不了太多小事,大哥更是粗心,只有二哥整日看顧她。吳氏死後,怯弱的慧娘憑着小獸一樣的本能,自然而然地靠近更心疼她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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