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對

紅姨撫掌相和,“若丫頭,你這是唱得哪出戲呀,幸好這位老爺一眼識穿了你,否則就讓你給躲過去了呢。”一口茶咽下,紅姨氣怨着說着她。

心裏哀嘆着,為什麽她就躲不過呢。

真不想淨了這臉,淨了,只怕自己就真的被着面前的這個男人選中了。

說實話,她不讨厭他,卻也絕對不喜歡他。

他看起來高貴,可是再番高貴的人,只要到了這蝶戀水榭,那麽就會讓她不自覺的給蒙上了塵,于是,他此刻就成了她眼中的釘,卻怎麽也拔不出去。

水來了,水離也懊惱的守在芸若的身邊,幫着她淨了臉,白皙的沒有任何脂粉的臉上有的不是清湯素面的乏味,更多的卻是讓人為之一亮的清新,那是一朵山中幽谷裏才開的花,紅豔的裙裝襯着她的小臉格外的美麗清雅。

折扇一甩,展開時,聽不出他口中的輕薄之意,卻是一語就道出了他的選擇,“就是這位姑娘了。”

紅姨的面上立刻堆滿了笑,“唉喲,這位爺可真是會選,這芸若姑娘可是我蝶戀水榭裏的頭牌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更有那蝶舞才是人間奇跡,老爺随便點吧,只是這其中随意的一種都要”掰着指頭遞向那男子的面前,“都要這個數。”

芸若側過了面容,真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幸好紅姨讨論的是她的才藝值多少銀子,如若是她的身子,她早就鑽到地縫裏去再也不敢出來了,她可沒有這蝶戀水榭裏其它女子的能耐,她沒有辦法忍受別人當着自己的面為着身子而讨價還價。

那男人也不出聲,折扇又是一合,“啪”的響聲讓芸若不自覺的又是轉過頭來,男子身邊一個仆從慢騰騰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銀票,再慢騰騰的送到了桌子上。

“這位爺,您是要聽琴,還是要下棋,或者是賞舞呢?”

“都要”,冷冷一聲喝,那男子凝眉望着紅姨,眸中都是鄙夷,“怎麽,還不夠嗎?再來一張。”

紅姨的一雙丹鳳眼立刻眯成了一條縫的向着那銀票瞟去,一看之下,立時就驚住了,片刻之後才驚聲道,“青老爺果然沒有薦錯人,果然是高人,夠了,夠了,水離,快去把若丫頭的琴取來。”

那男子身邊的仆從又遞了一張銀票到紅姨的手中,紅姨嬌笑着接過,“謝老爺了。”

“都退下去吧。”

男子骨子裏透出的威嚴立刻讓一左一右的人等一溜煙的就退了一個幹幹淨淨,就連紅姨也樂颠樂颠的走了出去,經過芸若的時候,她得意的笑對芸若,“丫頭,可要好生的侍候的這位爺滿意了,否則”一挑眉,似乎是說,如果她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以後就讓她天天接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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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說,可是芸若卻讀懂了紅姨眸中的威脅,擡眸望向那中年男子,絲毫也不畏懼,“芸若笨拙,不如就獻琴曲一首吧。”

男子安然落座,執手端起身邊的茶,不慌不忙的品了一口茶,這才道,“就來一曲廣陵散吧。”

芸若心中一涼,那廣陵散雖然琴曲悠揚,慷慨激昂,氣勢宏偉,但每每彈起廣陵散,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股殺氣,那殺氣飄蕩在自己的周遭,仿佛那執刀而舞者就是自己一樣,可是她甚至連刀也未曾拿過。

不喜歡聶政的自殺身亡,相對的對這一個曲子便也總是不喜歡。

可是那男子令她彈了,她也不好推卸,只得移步到琴前,十指尖尖,一指輕落時,一曲廣陵散頓時響開在室內,一個個的音符飄飛在空氣中,閉目凝聽,端得是給人一種身臨人間仙境的感覺,男子不停颔首,水離自豪的站在一邊,她就知道她家小姐出手,無論是誰都壓不住的,果不其然,不止是容貌,就是琴也是一絕呢。

其實還有更絕的,那就是小姐的畫,還有舞,不過這進了蝶戀水榭的人通常喜歡的就是小姐的琴與舞,至于小姐的畫倒是乏人問津。

一曲畢,用心而彈奏中,就仿佛聶政傾身倒在了血泊中,讓人不由得為着他而婉惜。

輕輕的掌聲送過來,象是怕驚擾了廣陵散的餘音一樣,“聽說芸若姑娘的青竹圖是京城裏的一絕,不知這裏可有畫好的麽?”

本以為琴曲過後會是請舞,卻不想這男子要的居然是畫,這讓芸若不由得對他心生了好感,“老爺,青竹圖倒是沒有,不過有一幅畫了一半的桂花圖,倘若老爺喜歡,我便讓丫頭去取了來。”

“好,甚好,這世間很少人喜歡畫桂花,想不到芸若姑娘還有這個嗜好。”

水離聽着言談就會意的悄悄去取了,芸若淡淡一笑,“幾日前走在街上,但見了桂花,雖然花色素淡,可是那淡雅中的玲珑卻是芸若最愛的,于是,便畫了開來,算到今天這一幅,芸若只畫了三幅桂花圖。”

交談中,芸若漸漸卸下了心防,此男子雖然前來蝶戀水榭,可是言談舉止中卻少見輕薄之意,對畫之見解更是不在她其下,讓她不覺心生敬佩,品茶間,仿佛他已不再是她的恩客,而是新結識的朋友一樣。

水離回來了,畫了半幅的桂花圖遞到了男人的手中,他凝神細看,只不住的點頭,半晌才道,“姑娘這畫便贈了我吧。”

芸若搖首,“這樣一幅未完的畫芸若怎麽好相贈,況且芸若的畫也從未贈過人,一律都是送到明夕畫館裏為了自己讨生計的。”坦白說出,不管自己對他有多少好感,她的畫真的從未贈過人。

男子不想她居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面上登時閃過一抹薄怒,随即便笑了開來,“好說好說,那在下改日就去明夕畫館讨一張了。”

芸若想不到他如此解人意,竟沒有相逼,“謝老爺成全。”心下嘆息着,終還是因着畫而得罪了這樣一個人物。

那男子正要說什麽,身邊的仆從卻移步到他的面前,“老爺,見也見了,挑也挑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男子不情願的起身,手中的折扇一合,也不與芸若客套,一邊向着門外而去,一邊朗聲道,“改日再見時,希望可以見到姑娘畫完整的桂花圖,還有姑娘的舞,也要一并的賞了。”

當他的尾音随着他的腳步一起消逝在門前時,芸若終于長吐了一口氣,坐倒在軟凳上的時候,就仿佛從鬼門關裏走過了一遭一樣,可是剛剛,明明都是如平常一樣的,只是那男子的氣度讓她折服,慨嘆。

緩過心神時,是紅姨笑眯眯的走了進來,“芸若呀,你可是立了功了,想不到就只是撫琴一曲,就夠這蝶戀水榭其它的姑娘們合起來賺一個月的銀子了,明兒繼續給你放假,只管把自己養得珠圓玉潤就好。”原來紅姨一直守在門外,生怕芸若出什麽纰漏,一探手那男子賞給她的銀票就在手上,芸若瞟到那數目的時候,不覺也驚嘆了。

那些銀兩的零頭就夠讓她把琴棋書畫舞都一起表演十日了,怪不得紅姨笑開了懷,這樣的好事就仿佛天上掉餡餅一樣的,愛錢如命的紅姨不喜歡才怪。

拿起桌子上那半幅桂花圖,芸若怔怔迎着燭光望過去,仿佛那男子還坐在靠椅上,仿佛還在凝神看着她的畫。

一切就仿佛一場夢,仿佛他從來也不曾來過,可是空氣裏那殘留的淡淡的獨屬于那男人的香氣卻告訴她,他來過了。

走了,也帶走了這蝶戀水榭裏的一張容顏,那便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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