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痛

這樣的夜,擡首時,秋風入,樹影斑駁,映在燭光中一片清雅。

芸夕再次轉身将畫筆輕輕的置在了書桌上,夜已漸深,她不信李姑姑平白無故的會趕來她的住處敘舊,況且自己與李姑姑也不過是入宮的那一日還有在雲華宮裏有過偶遇罷了,并沒有什麽深交。

“李大人,快請坐。”她傾身道了一個萬福,她知道李姑姑在皇上身邊的重要地位,有時候她的話比一個嫔妃的話還管用,“水離,快去倒茶。”

“是。”水離一溜煙的就向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心裏暗自揣測着李姑姑的用意,難道是皇上要給小姐名份了嗎?

可是那一夜

想到這裏,她已下意識的止住了腳步,手指絞着衣角,那一夜她不知當不當說,真怕小姐會為此而真的成為皇上的嫔妃,其實這本無可厚非,可是水離知道芸夕真正喜歡的不是皇上而是暮蓮卓或者暮蓮澈,否則小姐也不會日日都不開心了。

只是她的這個小姐,自從離開蝶戀水榭之後性情就仿佛全然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小姐心裏的話再也不說給她聽了,也讓她總是摸不到頭腦來。

其實,從禦林院回到宮裏,水離每天都是如坐針氈,每天都在為着那一夜的事情而迷惘,可是看小姐的樣子似乎并不知情。

而剛剛,李姑姑的到來便預示着所有的事情再也瞞不住了。

努力的平穩自己的思緒,水離走到了茶桌前,取了清心閣最好的大葉青,洗了第一遍茶,這才恭恭敬敬的端了進去,茶桌前,芸夕與李姑姑已安然坐好,細致的一一為她們奉上了茶,這才退到了芸夕的身邊站定。

芸夕一擡手,“李大人請了。”說罷自己也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想讓那燙熱緩解自己此時心中的緊張,其實她也在猜測李姑姑的來意。

李姑姑爽然一笑,擡首不自覺的看了一眼水離,芸夕這才會意,“水離,你去門外守着,有什麽人來了就禀報一聲。”

“是。”水離只得應了,看來是李姑姑生怕這事情被她知曉了,可是其實關于芸夕的事情,她哪裏有不知道的呢,當然除了在禦林院小姐去看瀑布散心的那一天,那一天似乎發生了什麽,但是回來後小姐卻只字未提,也讓她百思不得期解,這宮裏也有人在背地裏悄悄議論着,可是每一回發現她的存在後,立刻就噤聲不語了。

水離走出了屋子,也随手關上了房門,飛蘇去浣衣局取衣裳了,所以清心閣才顯得格外的冷清。她悄悄的站在門邊,耳朵卻是貼進了門。

屋子裏,先是一聲低咳,那是李姑姑的。

“芸夕姑娘,這進宮也有些日子了吧。”屋子裏,李姑姑和藹可親的笑對着芸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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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笑卻沒有緩解芸夕的壓力,她猜着的果然就來了,“是的,先在雲華宮,後又去了安和宮,如今又在清梨宮,幾番輾轉,也有月餘了。”

“是呀,與你一同入宮在雲華宮做鄰居的楊采之,如今都已晉升為正六品的貴人了,你瞧瞧這才多久的日子呀,她這後面的好日子可還長着呢。”

芸夕聽着,眉頭已是深鎖,李姑姑這般說話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也要如楊采之那般深得皇寵嗎。

搖搖頭,輕咬一下唇,她輕聲道,“芸夕沒有楊貴人的福份,自入了宮身子就一直病弱,人也漸漸消瘦了下來,如若皇上開恩,就請賜芸夕出宮吧。”芸夕已被李姑姑的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微一思量直接就想要阻止李姑姑繼續的話題,因為,她已猜到了。

“姑娘不可這麽說,姑娘的身子倘若好生的調養了一定又可以恢複從前的豐盈的,況且皇上對你別有一番親情在,也足以彌補了這一缺憾,芸夕,既然你已猜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直接說明來意,皇上的意思是要封你為才人,待侍了寝再逐步的升上去,所以姑娘的前途不可限量呀。”李姑姑說着都是滿面的欣羨,“這後宮之中,有哪一個女子是一入了宮就封為才人的,還不是都從更衣做起,一步一步的往上熬着位份,一兩年才也漲個一兩級呢,而皇上獨獨對你例外,你可要仔細思量呀。”李姑姑為她分析着一切,也在勸着她應了。

皇上的本意就是如此,當初在禦林園由暮蓮澈載她回到住處,本就是留了後路的。

芸夕聽李姑姑只是苦口婆心的勸着而并非是拿着皇上的一紙聖旨而來,那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定下來,還有轉寰的餘地,而皇上也在猶疑,瞧着皇上的意思,似乎也是要尊重她的意見,看來皇上果然如李姑姑口中所說是極為偏愛她的。

其實,芸夕早也感覺到了,可是她一直不懂其中緣故,她的出身不好,身子又羸弱,這些都是被列入後宮嫔妃的大忌,但看着李姑姑似乎又是貪功,所以極力的勸着她,想一想,芸夕便道,“芸夕謝過姑姑好意,芸夕生來就命薄,生怕自己為皇上帶來什麽不祥,所以請李姑姑轉告皇上,芸夕是一意要出宮的,也謝謝皇上對芸夕的厚愛。”從蝶戀水榭到如今,她每一次見到暮蓮宇極,他都給她一種慈和的感覺,倒不曾給過她壓迫,那種感覺就仿佛父親一般的親切,可惜她生來就是孤兒,根本不懂得真正的父女之情是什麽樣的感受,但是她相信皇上帶給她的就是父女之情。

她也努力的這樣告誡自己,否則怎麽也無法讓自己安心。

“姑娘千萬不可這麽說,皇上待你就是一顆真心,否則也不會差我前來相勸了。”

芸夕垂首,手中握着茶杯,心中更多忐忑,真想問問李姑姑,到底是誰想方設法的把她送入宮中,就是皇上嗎?那麽又是誰把她的一切告知皇上的呢?

芸夕不相信絕少出宮的皇上會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她的存在。即使她在蝶戀水榭再番有名氣,她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妓子罷了,雖然只是賣藝不賣身,但是同樣擺脫不了妓子的命運。

李姑姑看着她不語,便悄然向前移了移椅子,然後又起身走到了門前,仔細聽了聽門外似乎并無動靜,這才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穩,剛好就坐在芸夕的身前,她抓起芸夕的手握在掌心內,“姑娘,你的手好冷,其實那一夜什麽都發生了,就算皇上想要放你自由,你這身子,又有誰會接受呢?”李姑姑小小聲的說了出來,如沁頓時一驚,想不到該來的還是來了,她躲也躲不過。

芸夕回握住李姑姑的手,臉色已有些慘白,那一夜所有的一切再次送到眼前,那微微的痛,那迷幻一樣的感覺讓她總以為是不真實的,然而那卻是發生在她身上最真實最殘忍的一幕,“你告訴我,那是皇上嗎?”她曾經一度懷疑,也曾經一度否決了是皇上,可是那麽黯黑的山洞中,她什麽也沒有看到更無從确定,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苦苦保留了十六年的處仔之身。

“是的,柔華宮只有一個,那一夜就只有你一個人在裏面。”李姑姑繼續說着一個事實。

芸夕的額上汗意涔涔,禁不住的迷朦,千猜萬想,她還是猜錯了,如今連皇上自己都承認了,她還能有什麽話說,這就是她的命嗎?

一雙明眸盈盈已泛起了淚花,眼見都是迷朦一片,再也沒有了清晰,原還以為不是皇上,只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她便隐瞞了一切,只追求屬于她自己的幸福罷了,可是如今,皇上把一切都敞開了說,讓她根本就無所遁形,再也無處可逃了。

可是心,卻還是只有她的唯一。

心,不曾變,也不想變,但這一刻,老天卻給她出了一個難題了。

明明知道唯一的答案就是應了李姑姑,可是她還是在內心裏苦苦的掙紮,不,她不希望那個人是皇上。

一雙淚眼早已讓心痛得無以附加,“李大人,容我再想想,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眼前飄過阿卓讓沁月轉給她的那幅畫,他告訴她他希望她快樂。

可是此刻的她,一點也不快樂。

她的世界只有如此刻的窗外那般的陰霾。

光明遁去,淚已婆娑,沒有人可以重新開啓她心中的那一盞明燈,就連阿卓,也無法消彌了那一夜的所有。

李姑姑走了,她的背影在芸夕的面前拉長成一道長長的影子,仿佛延伸到了皇上的面前,讓她下意識的驚呼出聲,“不要不要”就仿佛那一夜她的抵抗一樣。

可是沒有用,她依然還是随着那個迷幻中的男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童真。

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空洞無神的眸子裏寫滿了虛無,水離沖進來的時候,她眸中就是這般無措的芸夕。

水離聽到了一切,卻不知要如何幫着小姐。

夜,繼續綿延暗黑,攥到掌心裏的是怎麽也無法抹去的心痛與不甘。

因為,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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