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年安剛把帖子塞回原處, 宓時晏便打開車門坐了進來,不大願意地把煙遞給他,邊說:“少抽點,不是什麽好東西。”
年安捏在手裏左右翻看, 眼角帶笑:“關心我呢?”
宓時晏抿了抿唇, 沒出聲,年安便也沒再開口, 仿佛不知道那份喜帖的存在, 降下車窗,從煙盒裏頭摸出一根咬着,點上火, 重重吸了一口。
“什麽時候走?”年安問。
宓時晏邊開車,邊說:“應該就這幾天吧。”
年安又問:“那什麽時候回來?”
宓時晏:“……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會太久。”
這回答太過含糊不清,結合方才的喜帖,實在無法讓人不得不多想。
比如看爺爺到底是真, 或者又只是個幌子。
年安夾着煙, 側過頭, 望着宓時晏直視前方的側臉, 鏡片下的雙眸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片刻後,他才說:“那就祝你路上平安。”
宓時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什麽也沒說。
四天後, 宓時晏跟宓夫人母子倆上了飛往M國的飛機, 年安當天開完會,又去了趟機場送兩人。在場除了宓夫人和宓時晏之外,還有宓謙也在,而宓父據說前些天就已經先一步到了那邊,所以并不在。
打從之前在總公司碰面過一次之後,年安再也沒見過宓謙,眼下碰見,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算是問候。
隔着一段距離,宓夫人率先看見年安來,擔心他找不着,趕緊沖對方揮了揮手,邊說:“你呀,可算來了,我可真是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到你了。”
年安笑着道:“這陣子工作忙,都昏了頭,一直沒去看您,差點認不出來了,我剛還以為是誰家的大姑娘朝我揮手呢。”
宓夫人最近做了新發型,從頭發絲到腳後跟,無一處不精致。眼下更被年安誇的眉開眼笑:“時晏他爺爺突然讓我們過去一趟,也不知道是什麽急事,這才不得不火急火燎的趕過去。本來也想叫你一起,但時晏說你最近忙着年氏的事情,走不開。”
Advertisement
聞言,年安目光越過宓夫人,落在不遠處正看着他的宓時晏,兩人視線撞了個正着,年安眸色幾不可聞的暗了幾分,很快,又恢複原狀。
“對,最近工作是太忙了,手頭上需要我親自處理的事情太多,脫不開身,替我跟爺爺道個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親自孝敬他老人家。”年安嘴上這麽客套着,心裏卻清楚,恐怕這個機會是不會再有了。
不多時,登機的提示便響起,行李已經交去托運,宓夫人拿起包包,眼睛在宓時晏和年安兩人之間游走,忽而笑起來:“你們兩個說話,我先過去了。”說罷,她轉身對宓謙說,“走吧。”
宓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跟在宓夫人的背後離開。
機場周圍人來人往,路人們腳步匆匆,在路過時,卻有不少人忍不住回頭朝着年安方向望去,想來倒也不奇怪,畢竟難得有兩位身高腿長臉還俊的絕無僅有的男人站在一起,面對面對視,不僅僅是養眼,更多了份好奇心。
年安雙手插兜,說:“有話跟我講?”
方才宓夫人和宓謙在時,宓時晏一語未發,眼下才看向年安。他似乎有話要說,但又遲遲沒開口,兩人凝視片刻,才終于邁開腿,走到年安身邊,一走近,就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宓時晏不由皺眉道:“你又抽煙了?”
年安唔了一聲:“怎麽?”
宓時晏說:“少抽一點,對身體不好。”
年安看着他:“我身體不好是我自己的事,你這麽關心我做什麽?”
宓時晏表情有點不自然:“我只是在提醒你,別糟蹋自己。”
年安凝視他少許,眯起眼睛:“你讓我別糟蹋自己?”
宓時晏說:“抽煙對身體傷害太大,傷肺。”
年安眨眨眼,忽然笑出了聲。
宓時被他笑的摸不着頭腦,眉頭擰在一起:“你笑什麽?”
年安擺擺手:“沒事,就是突然有點想笑……笑你這麽關心我。”還笑你說抽煙是在糟蹋自己,年安心說,最糟蹋自己的可不就是跟你在這逼逼麽。
宓時晏:“……”
年安止住笑容:“你又不喜歡我,還這麽關心我,不奇怪嗎?”
宓時晏瞳孔一縮,語氣有點着急的下意識道:“我沒有……”
年安嗯哼道:“沒有什麽?”
宓時晏卻是動了動喉嚨,愣是沒能把原因說出來,反倒是把耳朵憋紅了,就在他似乎做出極大勇氣,準備開口時,已經到了登機時間的臨界點,不能再停留。
年安眼角噙着笑意,雙手插兜:“去吧,路上小心。”
宓時晏深深看了一眼年安,忽然張開雙臂,重重地抱住他,繼而低下頭,埋首在年安的肩窩裏,用力地吸了口氣。
“我沒有……不喜歡你。”
年安站在原地,望着宓時晏離去的背影,又有種想抽煙的沖動。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才問系統:“好感度上漲了嗎?”
系統說:「沒有。」
年安也不再問。
周身盡是穿梭而過的人流,年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腦中思緒翻飛,不多時,他才回過神,而宓時晏和宓母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連同方才宓時晏貼在他耳邊低語的那句話,也宛若幻覺一般,在大腦裏蕩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消散于深處。
年安知道宓時晏不會是個總把情話挂在嘴邊的人,更不會随随便便對誰說出喜歡與不喜歡。他能聽得出來,方才那句簡短的話語,與擁抱,是真心的。
所謂的沒有不喜歡,翻譯過來,就是喜歡。
年安倒也沒有懷疑對方的真心,他知道宓時晏說的都是真的,他在用非常委婉且羞澀的方式試圖向他傳達,他喜歡他。
宓時晏喜歡年安。
喜歡到當初的避而遠之與冷漠都消失不見,眉間的冷漠轉為溫柔,他別別扭扭的試圖向年安獻殷勤,學着關心,學着如何去喜歡一個人。過去那些厭惡與挂在嘴邊,時不時就要冒出一句的離婚徹底消失匿跡,替代而之的是并不熟稔的關心,是心口難開的喜歡。
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着,宓時晏是真的在用心喜歡年安。
而那95點的好感度表示,這份喜歡不只有一點點,可能是很喜歡很喜歡。
但那終究不是愛。
到不了一百,喜歡永遠只能是喜歡。而人可以同時喜歡好幾個人,就好比宓時晏是真的喜歡年安,可這并不代表他只喜歡年安。
他可能還喜歡其他人,比如之前總是相伴在他身邊的陸達,又比如衣櫃那件黑色襯衫裏的照片、車裏座椅夾縫裏的喜帖的另一位主人,唐恭。
就像系統說的,人類不僅奇怪,又複雜至極。
年安轉過身,朝機場大門走去。
今天的風有些大,但是天還算藍,薄雲遮了烈日,風卷起街邊泛黃的枯葉,一點都不溫柔的攪亂了人們出門前精心打理的發型。吹來了涼爽,帶來了調皮,像個不知疲倦的孩子,趁着太陽不注意,皮的幾欲要舞起來
年安還沒來得及上車,就被後面出來的宓謙喊住,他只好重新關上門,伸手取下嘴邊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煙:“有事嗎?”
宓謙面龐和宓時晏有六七分相似,但氣質卻天差地別。假若宓時晏是新調出的烈酒,那宓謙便是一壺陳年佳釀。
宓謙走到他面前,說:“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年安對宓謙的印象只停留在是個穩重可靠的大哥上,只知道這人年紀輕輕就能力出衆,外貌更是萬裏挑一,可以說是萬千女性心中的夢中情人,然而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卻仍舊未成家。
更驚奇的是,年安從來沒見宓母催促過他,這着實有點反常。
日料餐廳的包通常為了讓客人感受到和氏風格,因此地板都會采用榻榻米。踩起來有些軟,年安在宓謙對面坐下,看着對方點好餐後,擡頭問他:“你要吃什麽,随便點吧。”
年安其實不大愛吃國外的食物,對于菜單上的東西也興致缺缺,但不喜歡歸不喜歡,他又不是小孩子,非得按照自己喜好來,世上大多數事情都是将就出來的。
随意點了幾樣後,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
對面的宓謙說起話來:“我聽說你從時晏那邊離開了?”
年安嗯了一聲,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說:“年氏那邊事情太多,真人秀拍攝進行的也順利,暫時沒有我需要看的地方。”
宓謙點點頭:“那你父親呢?”
年安端着杯子的手頓了頓,宓謙又補充了句:“年氏的大概情況我也有所耳聞,你不必緊張,我沒有任何質疑你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
年安眯了眯眼,态度更加客氣了幾分:“聯系比較少,具體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宓總問這個是找我……咳、我父親有事?”
“這倒不會。”宓謙笑了笑,又說,“我主要是想跟你說,時晏他為人比較軸,從小到大都是。先前聽說你們關系不好,我和媽還擔心了,現在看來,你們似乎關系不錯了?”
年安嘴角噙着笑意,含糊而過:“是嗎?我感覺還行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宓謙斷斷續續說了不少關于宓時晏的事,好的有,壞的也有,他像個盡職盡責在關心弟弟婚姻生活的大哥,時不時詢問年安幾句。
年安嘴上客套着,心裏卻明白過來,宓謙找他來吃飯,不是為了跟他聊宓時晏的日常,而是告訴他,他和宓時晏感情如果真的好了,那便安生過日子。但假若動些不必要的心思,那就不能怪宓家針對他了。
不得不承認,對宓時晏而言,宓謙是個合格的大哥。但在年安看來,宓謙與他弟弟真是像極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标。
但也正常,畢竟宓謙和宓時晏是親兄弟,說到底,他也就是個外人。
分別前,宓謙突然留了句摸不着頭的話:“接下來也許會出點事,你別着急,都會解決好。時晏雖然軸了點,但他心眼簡單,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可能過去做的不夠好,但我看他現在,都是真心的。”
年安轉頭看他,宓謙沖他笑道:“不說包容了,希望你多信他一點。”
車開上馬路,年安長吐了口氣,望着面前平緩的道路,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前停了下來。他看着路人從斑馬線上走過,直到人都過完,他突然毫無征兆地笑起來。
系統被他笑的毛骨悚然,問道:「你還好吧?該不會是……傻了?」
年安說:“罵你自己呢?”
系統郁悶道:「我這不是問一下嘛,那你幹嘛突然笑?」
年安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兩大,長籲一口,說:“你不懂。”
他只是笑這世界人這麽多,天這麽大,地這麽寬,可他居然連個傾訴的人都找不到。
也許這就是撿回一條命的代價吧。
可人活着,總歸比死了好。畢竟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飛往M國的飛機要坐十幾個鐘,隔天晚上,年安接到宓時晏的電話,說他已經到了M國,年安問他時差倒了嗎,宓時晏說正在倒。
他們都沒有提機場最後那句話,年安是不想提,宓時晏則是不知道、不好意思提。
年安的語氣很平淡,無論宓時晏說什麽,他都會回應,奈何宓時晏話不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于是長達半個鐘的通話裏,有二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沉默。
“你……好好按時吃飯。”宓時晏突然說。
年安垂着眼睛說:“好。”
宓時晏又說:“也別吃太多螃蟹,你上次沒吃完的腸胃炎的藥在我床頭的抽屜,備用鑰匙在我辦公室桌子的第二格——你可以問我秘書。早點睡,別抽煙,抽煙對身體不好,戒不掉就一天一根,慢慢來,心情不好可以跑步緩解,少喝咖啡,別熬夜。”
年安一一應了好,等對面陷入沉默後,他才再次開口:“宓時晏。”
宓時晏說:“怎麽了?”
年安腿一蹬,坐着的秋千輕輕晃動起來:“你什麽時候把補償還給我?”
宓時晏一愣。
年安把腳縮在秋千上,倚在抱枕中央,看起來好像整個人縮卷成一團。
他說:“我等不及了。”
宓時晏說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還真不是騙人的,也不知道宓家爺爺到底出了什麽事,在宓時晏和宓夫人離開的第二周,年安聽說宓謙也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最後,宓時晏幾乎不打電話回來了,年安也不在意,他忙着處理好年氏過去遺留下來的賬目,以及各項漏洞後,好不容易有了歇息的時間,又得看看真人秀的進度。
夏闵澤和歐卯的關系倒是愈發好起來,雖然有争吵,但也都是小打小鬧,年安見他們出的不錯,也就放心下來。
他算了算,等真人秀錄制結束後,再上映,正好又是一年的暑假。
想買的IP版權已經想好了,年安讓人聯系上那篇總裁文的作者後,便親自帶人上門去談版權費用的事情。
對方現實裏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萬萬沒想到手頭上的狗血小說居然還能賣出去拍影視劇,一場交流下來,問了不低于十次這是真的嗎。
但對方難以置信歸難以置信,對于版權的事情也不含糊,連續談了好幾日,最終才确定下來,又開始談價格,一切準備就緒後,終于簽了合同。
賣版權的事情一公布出來,當天,那篇文下面的評論區又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年安戳進去看了眼,發現自己那個話題樓已經沉下去了,不過因為樓層數比較高,所以還排在上面。
他驚訝的發現,當初那位離婚同志突然叛變了,站了女主。
年安忍不住回複他:怎麽突然叛變組織了?
隔了兩天,年安收到回複:我只是突然發現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年安回複他:瞧瞧你這句話,對得起你ID嗎?
離婚同志:……我還沒來得及改而已,我現在不想離婚了,我對象可好了。
年安不知為何,想到了宓時晏,忍不住嘲諷他:那你對象可真慘,都對你這麽好了,你還天天鬧着要離婚。你就不怕人家已經不想跟你好了麽?
離婚同志:……
離婚同志:肯定不會!
年安:你又不是他。
年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說這麽多,可他莫名就是看不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心心念念着離婚,都強烈到拿到網上做ID,如今發現人家的好,又不想離婚了。
說的話跟放屁似得,玩兒誰呢。
等年安這通火下來後,又覺得自己有點毛病。
人家想怎麽樣怎麽樣,他還真管不着,誰叫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呢。
本以為這位離婚同志鐵定被他怼跑了,沒想到過了兩天,年安收到了一條好友添加的請求。
這是這個網站今年新出的功能,讀者之間可以互相添加好友,雖然剛剛推出的時候被不少人诟病,但網站還是依舊沒下架。
年安盯着請求欄看了半晌,點了确定。
離婚同志的名還沒改,隔了一會兒,他戳年安問:你上次說的是真的嗎?
年安:什麽真的假的?
離婚:……就是他不想跟我好了……
年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對象,我怎麽知道?
離婚:……
離婚:說的也是。
離婚:我想跟他道歉,以前是我不好。
年安:哦?
離婚:但是我不知道怎麽道歉。
年安:對不起都不會說?
離婚:那樣不是很草率嗎?
年安嘲諷他:喲,你還知道草率啊。
離婚:……
離婚: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年安:我好好說着呢。
離婚:……
年安沒回複了,只是過了一天,離婚又戳他。
離婚:那我該怎麽道歉……
年安見他語氣可憐巴巴,只好挑了個還算不那麽敷衍的回複:去網上問問不就完了。
接下來幾天,離婚同志都像是失蹤了一樣,沒再回複。年安也把這事抛之腦後。
書暫時還在連載中,得等全文完結了才能開始拍,但這并不阻礙年安篩選演員。倒不如說從之前決定要購買版權的時候,年安心中就有了大概的人選。
比方說書中略顯稚嫩的男二,他想選的就是羅光。
“當然可以!”羅光在電話另一頭興奮的幾欲跳起來,“我會好好努力的,謝謝安哥!”
年安說:“那就行,不過我也不能給你打包票,具體還得看你發揮如何。你有時間先把那篇文看一下吧,方便以後劇本出來融入角色,争取劇本。”
羅光高興的一一應下後,突然說:“不過安哥,我現在不在國內。”
年安說:“沒事,現在只是暫時買下了版權,距離正式開拍還有的等,等你回來了再說也不着急。”
羅光在另一頭欲言又止地說:“不是這個,安哥,我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陪一個朋友出席,當她的男伴。”
年安眯了眯眼:“所以?”
“我……我在婚禮上遇見宓時晏了。”羅光說,“我看到他和我那個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新娘的新郎,好像關系不太普通。”
年安放下手裏的鋼筆:“怎麽個不普通法?”
羅光猶豫兩下,似乎在糾結着怎麽形容,最後說:“要不我還是發照片給你吧。”
年安抿了下薄唇,語氣冷淡地吐出一個字:“好。”
挂了電話,羅光的照片還沒發來,頂端倒是先跳出一條消息框。
離婚:我買了戒指。
離婚:我想跟他道歉,再跟他告白。
離婚:我想告訴他,我不想跟他離婚了。
離婚:你說他會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