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魯迅先生說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在何令珍凝聚了憤怒、震驚、懷疑等無數複雜情緒的目光中,不能選擇爆發的金铮眼看就要滅亡了。

何令珍的手機屏幕又漸漸暗下去,上面沈何啓的面容也重新歸于黑暗。

這下沈何啓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護士臺小護士一臉看好戲地看他們也很好理解了。

他也搞不懂這是怎麽了,江文韬生日重逢之後,生活就見縫插針地給他安排有關沈何啓的劇情。到處偶遇就算了,明明兩個人八字都沒一撇,雙方倒是連家長都見上了。

最悲催的是都沒留下什麽好印象。

他姐也沒多喜歡沈何啓,何醫生就更別說了,她義憤填膺的“你這樣不負責任誰敢把女兒嫁給你”還歷歷在耳。

何令珍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女婿這件事只是護士有什麽誤會,但金铮看到她的手機屏幕後驟變的表情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這事八九不離十了。

方才她還在為別人家的女兒操心,同時也暗自慶幸自己的女兒是個拎得清的,雖然有時她也不免覺得沈何啓為人似乎過于沒心沒肺了一點,但是一想到這樣不容易吃虧,也就放任其發展了。

前不久知道沈何啓有了男朋友,對比沈耀榮的擔驚受怕日夜不得安寧,她除了倍感意外,倒并沒有別的感覺,除了因為相信沈何啓的眼光,更是因為她相信沈何啓絕不會讓自己吃虧。

結果呢,合着她女兒也早就跳進火坑裏了,指不定已經被燒成灰了。

一室的寂靜讓小護士也有點慌神,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看着二人,腦袋瓜飛速旋轉思考起來,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何令珍回過神來,對着她笑笑:“這怕是有什麽誤會,我們何啓明明是單身。”

語氣表情雖仍是一慣的和善,但是說出的話卻堅定到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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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再好看又怎樣,家裏有金山銀山又怎樣,她只想沈何啓一生平安無虞,所遇是良人。

她淡淡地對金铮說:“今天談話就到這裏吧,至于究竟誰才是家屬,你們自己好好回憶一下。”

“好好”是重音。

說完她起身出門,整個過程連一眼都吝啬看他。

何令珍走了,金铮捏捏自己的山根從椅子上站起來,這醫院跟他有仇。

他一秒都不想待了。

他去病房門口招呼阿标和黃毛出來。

一看到他,裴豔和她父母都明顯緊張了起來,簡直是如臨大敵。

他視若無睹,只顧着和黃毛阿标走到病房內部看不到的牆後:

“我走了,你們好生看着,別管護士讓不讓她動,給她弄到VIP病房去,省得我爸來了覺得我怠慢他的女人。”

“這孩子保不住了,醫生說的是微乎其微就是沒有希望的意思。轉告她爹媽,他們勸動打胎的,他們兒子将來的車子房子工作都有着落了。自然滑胎,別想從我這拿到一分錢,而且他們一家今後都別想順利幹好一件事。”

“也別指望我爸能有多重情,給他們講講以前他那些情婦都什麽下場,還有我媽年輕的時候有多漂亮。”

最後他抛下一句“螳臂擋車不自量力”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黃毛眨巴着眼睛:“标哥,你有沒有覺得铮哥突然變得很暴躁。”

阿标堅決維護老板的形象:“沒有,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豐神俊朗。”

黃毛對此很不屑:“馬屁精,他又聽不到,說句實話你能死嗎?”

這話剛說完,金铮突然回頭,陰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黃毛一個哆嗦,這人難不成是長着一對順風耳嗎?

下行的電梯依然很擁擠,金铮側靠在角落的位置,身前和身旁有兩個女孩子是一起的,兩人面對面站着,不停地擠眉弄眼,小動作互相推搡着,說話聲很輕,但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

“你上。”

“我不,你來。”

“……”

電梯是很擠是沒錯,但是,還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她們挨得他未免太緊了些,再後來電梯停靠,再有人擠進來的時候,其中一個的胸側已經堪堪擦到他的手臂。

連手機有新消息過來,他都不太騰得出空間拿出來看。

幾秒種後,手機的震動已經從不規則的消息提醒變成了有規則且持續的電話。

如果是同一個人找的他的話,這種微信三秒不回就要打電話的急性子,他只想得到一個。

不動聲色避開女孩兒玲珑的身體曲線,他從褲袋摸出手機。

果然,陳偉業。

“阿铮你在哪呢?你在幹嘛?”

不理他的寒暄,金铮只問:“幹嘛啊?”

“叫你出來玩呗,你這兩天怎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們都多久沒出去找樂子了,這還像纨绔子弟嗎?”

金铮并不想和他站隊:“誰跟你是我們。”

“你你你,你和我是我們。”陳偉業堅持要和他站在同一個陣營,“來吧,老吳要帶新女朋友。”

換得倒還真是快。金铮随口猜道:“就是那個游戲打得很爛的?”

陳偉業覺得他這個人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人家這麽大的胸你不記得,就記得別人打游戲打得爛,姑娘家家的,打游戲打那麽好幹什麽?”

姑娘家家怎麽了,有人照樣能把游戲打得很好。

金铮打斷他:“行了行了,地址給我。”

正好,他也有話想要跟吳勉說。

何令珍在護士臺接完電話,看到方才讓她接電話的護士,就又想到了女婿那檔子事。

已經是午飯時間,有幾個同事約她一起下樓去吃飯。

快走到餐廳的時候,何令珍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朝反方向走去,給同事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待會來吃飯。”

“哎哎,令珍你什麽事這麽着急啊,都到餐廳了。”其中一個同事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卻只見她擺了擺手。

何令珍去了監控室。

她給監控室的工作人員亮了亮工作證:“住院部二號樓17樓,大概半小時之前,麻煩幫我把護士臺附近的監控調出來。”

監控室的工作人員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別緊張,沒什麽事。”見工作人員這幅全神貫注的架勢,何令珍寬慰他,“我就是來抓我女兒早戀的。”

“哦哦。”搞了半天是為了這麽個啼笑皆非的事,工作人員本來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幹笑了兩聲,“我還以為有人醫鬧了。”

何令珍很快在監控記錄中找到了沈何啓。

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再親眼看一遍,何令珍到底還是更加焦慮了。視頻中兩人的舉止很親密,絕不是普通的朋友會做的,關鍵是沈何啓還看到裴豔被推出來了,不但沒有氣得上房揭瓦,而且被三言兩語地一哄,居然就讓事情就這麽過了?

她覺得這下完蛋了,女兒一定是被那不負責任而且私生活極度混亂的臭小子吃得死死的。

她腦海裏已經将裴豔的悲慘遭遇腦補成沈何啓的遭遇了,這麽想着,又怕待會沈何啓去約會,忙給丈夫打了個電話:“今天你店裏忙不忙?”

“還好吧,怎麽了?”

“你都多久沒去看你爸媽了,趁着今天何啓請假休息,你們一起去看看吧,媽打電話來說想何啓了。”

沈何啓的奶奶是一個非常封建的老太太,重男輕女思想特別嚴重,沈何啓兩個伯伯和一個姑姑家都有兒子,結果沈何啓一生出來,老太太看到是個女孩就挺不高興的,何令珍又是在醫院這樣的事業單位工作,生二胎無望。

但是沈何啓這個人從小就賊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哄長輩高興的本事一套又一套的,街坊鄰舍就沒一個不喜歡她的,老太太的三兒一女一共生了給她生了四個孫兒和兩個孫女兒。結果沈何啓愣是在衆多男孩中殺出一條血路,成為老太太心中最寶貝的孫輩,而且把第二寶貝的小孫子遠遠甩在後面。

沈何啓爺爺批評老太太偏心得太明顯。

老太太嘴硬得很:“我哪裏偏心了,這麽多孫子孫女我明明都是一視同仁的。”

一邊這麽說着,一邊把最大的螃蟹挑出來放到一個單獨的碗裏。

沈何啓爺爺不解:“你幹什麽?”

“這個最大的螃蟹我給何啓,不然一會阿寶要跟她搶的。”阿寶就是整個家族最小的小孫子。

沈何啓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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