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板,她孩子保住了,你不知道嗎?”
聞言金铮的腳步緩了下來,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成霜。
确實是他太想當然了。阿标黃毛那通對事發情況的描述,左一個流産又一個孩子保不住了,導致他有很強烈的先入為主觀念,再加上看到裴豔回來的時候那副虛弱的樣子,他壓根沒有多想。本來再怎麽說他肯定會問問醫護人員的,結果電梯門口他光顧着沈何啓了,哪有空管別的事。
他笑意涼薄,甚至帶有幾分自嘲:“命還挺硬。”
阿标直在心裏怪自己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把結果說明。他也沒料到他家老板居然不知道,畢竟金铮才是事後第一個見裴豔的人,誰知道人忙着情情愛愛,正事沒來得及過問。
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寬慰金铮:“但是護士提醒說她的情況很不樂觀,要留院保胎,孩子随時都可能掉。”
金铮沒搭話,只顧自己若有所思。
一路無言到了病房門口,他終于開了口:“先進去再說。”
病房裏頭,裴豔正躺在床上,漠着臉把手機貼在耳旁聽,幾秒後又把手機舉到眼前,點幾下,再次放到耳邊。
怕刺激到她,她父母只敢在旁邊很低聲地勸慰着。黃毛更是不敢惹人,生怕這女人一個激動血濺當場。
裴豔對一切都視若無睹,只顧不停地撥打電話。
金铮走過去把床旁邊礙手礙腳的陪護椅挪開,然後面無表情在她面前站定,沒費什麽力道就把手機從她手裏抽走了。
她一下激動起來,要來搶。
金铮把手機扣到床頭櫃最遠的角落,淡淡地開口自我介紹:
“我是金铮,金甚的兒子。”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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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話讓對方安靜下來,她維持着來搶手機的姿勢,幾秒種後,默默收回手垂下了眼睛,什麽也沒說。
緊接着金铮說了第二句話:“這個孩子,我不可能讓你留。”
這句話一說出來,裴豔沒法再佯裝冷靜,情緒變得很激動,一只手撐在床上,側過身又想去夠手機。
作為一個機智的下屬,阿标看着他家老板的後腦勺就能看出老板的潛臺詞命令,這個時候決不能讓她拿到東西,不然他老板的威嚴和臉面放在哪裏!
所以他眼疾手快斜過身子湊近床頭櫃,拿走了放在上頭的手機。
裴豔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連毫無血色的臉都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她父母怕她會有什麽閃失,見狀忙好言好語地安慰着,扶着她在病床上躺平。
“我已經……”裴豔躺回去沉默了幾秒,“醫生說如果這個孩子沒了,我可能再也懷不上了。”
金铮像是聽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笑開來,連帶着說話語氣都輕松起來:
“裴小姐,你覺得你和我說這個我應該是什麽反應。我應該同情你,招呼全X市最好的醫生都過來給你保胎是嗎?”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雲同輝的兒子。以防你不知道雲同輝是誰,她不但是我爸還沒離婚的妻子,也是雲清流的女兒,不知道雲清流是誰也沒關系,待會手機還你,你可以自己搜一下他。”
“你不用拿我爸來壓我,你我都心知肚明,現在他在飛機上,短時間內不可能接得到你的電話。這場戲做得差不多夠了,演得過了也沒意思,你說呢?我想他也分得很清楚,知道底線在哪裏,畢竟他應該不會想得罪我外公。”
“趁事情還沒鬧到我媽那裏去,也趁我還有點耐心,你自己識相一點,該給的補償不會少你。”
他話說得冷靜,甚至帶着幾分不經意,周身卻都散發着無形的壓力,令人倍感不适。連一旁的黃毛和阿标平時跟他插科打诨慣了的,此刻也能感覺到不同階級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泾渭分明。
更別說裴豔和她父母了。
這對老實巴交的農村夫婦一聽說女兒可能再也不能懷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他們也顧不得禮義廉恥了,所思所想已經從怎麽勸女兒從良,變成怎麽才能求金铮放過女兒肚子裏的孩子,仿佛先頭因為女兒做情婦而産生滔天怒火的并不是他們。
可是金铮這麽一段話說下來,他們哪怕有滿腹請求和說辭,又哪裏還敢說出來。
裴豔也沒好到哪裏去,她躊躇了良久,還是為自己辯駁道:“我不是為了錢。”
不是為了錢會無名無分地跟着一個比自己父親年紀還大的男人?不是為了錢她住着X市最金貴的房子,吃的用的沒有一樣是普通老百姓消費得起的。
這真的是把金铮給逗樂了,他笑了良久,才說:“不是為了錢,那你是為了愛?裴小姐,你有沒有搞錯?”
沒等裴豔回應,他又繼續道:“你的意思是,你這孩子生下來不姓金,不分金家的家産對嗎?”
裴豔在他戲谑的目光中坐如針氈,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也不說話,就是這麽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局促不安。
整個病房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病房外一個父親笑眯眯抱着尚年幼的兒子走過,不知道做父親的說了什麽,小男孩激動地叫起來:“真的嗎爸爸!”
一門之隔,卻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樣溫馨的場景激發了裴豔父親心中的父愛,盡管很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為女兒求情:“金少爺,孩子……我們不要錢。”
丈夫開口了,裴豔母親也忙附和道:“對,對,我們不要錢。”
此情此景金铮也不惱,只是笑笑:“那看來我們沒法繼續溝通了。告辭。”
他在裴豔病房很好地維持了翩翩貴公子的風範,但是此時此刻在醫生辦公室,他承認自己有點抓狂。
裴豔的主治醫生是個四十來歲的女醫生,戴着副金絲框邊眼鏡,看金铮的眼神一點也不像醫生看病人家屬,倒像教導主任看問題學生。她是在金铮他們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出現的,說是要找家屬談談。
盡管不想和裴豔扯上關系,但是金铮還是做了這個家屬。
進了辦公室坐下後,女醫生先是批判說病人需要靜養,他們這麽多人鬧哄哄擠在病房,對病人的恢複極為不利。
接着又告知了病人現在的狀況非常不樂觀,需要留院保胎,且孩子能出生的幾率微乎其微。
金铮很敷衍,聽得左耳進右耳出,随意應了幾聲好的。
女醫生對他的态度很不滿,食指扣了扣桌子吸引他的注意力:“病人幾孕幾育?”
盡管醫生能輕易辨別孕婦是否有過堕胎史,但是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糾紛和争吵,是不會主動告知家屬孕婦之前的孕育情況的,這麽看似很正常的一問,其實是在試探家屬知不知情。
“起碼三孕,育沒育過不知道。”
見他是知情的,醫生也不再繞圈子了,明說道:“她的子宮壁已經非常薄了,随時有可能習慣性流産。如果這個孩子再保不住,我基本上可以直接下斷言,她沒法再當一個母親了。在這種情況下,你們不要去刺激病人,她的情緒波動很可能會威脅到胎兒。”
“不需要保,這個孩子不打算要。”
空氣如死一般寂靜了三秒鐘後,醫生就炸了。
“不想要孩子你不會做安全措施嗎?!一個男人這點責任心都沒有嗎?”
“別人家父母從小把女兒含辛茹苦地養大,是讓你們男人來糟蹋的嗎?你這樣不負責任誰敢把女兒嫁給你?你應該慶幸她的父母都是老實人,換了我女兒,要是有男人敢這麽對她我一定饒不了他。”
……
什麽叫父債子還。
金铮就在醫生辦公室耳提面命接受思想教育,醫生的眼神雖然竭盡克制,但仍然掩飾不了像在看一團垃圾的糟心。
他既不想說明情況揚家醜,也不想讓裴豔父母來當這個家屬,不然他們準能和這個母愛爆棚的醫生一拍即合開啓保胎大計。
這個時候屬下的作用就來了,這時他也無暇顧及醫生阿姨的三觀了,把這口燙人的鍋甩給阿标:“我記起來了,家屬不是我,是那個穿西裝的。”
醫生阿姨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世間竟有如此淫/亂荒誕之事!這種事還要記一下才能記起來的嗎!?
“何醫生——”門外傳來叩門聲和年輕女孩的脆生生的聲音。
何醫生咽下準備批評“前”病人家屬的長篇大論,小嘆一口氣才說:“進。”
門被推開窄窄的一條,小護士探頭進來:“何醫生,護士臺有您的電話。”
轉眼又看到何醫生對面的金铮,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何醫生,找女婿聊天呢?”
何醫生:“?!”
金铮:“!?”
正是兩兩震撼時,何醫生放在桌上的手機進來一條新消息,屏幕随之亮起來。
屏幕上的壁紙,赫然是沈何啓。
何醫生。
沈何啓的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