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接下來的三天,沈何啓的日子過得相當清淨。

吳勉可能是酒醒後悔不當初,總之那天吃了個閉門羹之後沒有再來找她,而且把朋友圈也删了。這樣沈何啓心裏好受許多,倒也不是她良心過不去,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關系,誰動了情誰就輸了。但是念在三年隊友的舊情上,還是希望自己給他造成的傷害越少越好。

當然還有個最自私的理由,這另當別論。

而金铮在那通電話後又消失了,電話的最後兩人說得也并不是那麽愉快,八字沒一撇的關系,他也沒有義務來哄她,何況在他眼裏她大概還是那個滿身肌肉的光頭,好兄弟,摳腳大漢,哄什麽?最重要的是因為節外生枝的吳勉,他左右為難。

于是又這麽半僵着了。

李姝傑忙着趕稿,老鼈出了差。其他的朋友不是關系淡了就是天各一方。

人生突然寂寞如雪。

唯一的熱鬧就是陳偉業,但是熱鬧過頭了。

他知道沈何啓和将軍是同一種東西後就瘋了。他家有金山銀山,用不着上班,有的是時間可以揮霍。于是幾天來,他述說了無數遍這六年來對她的相思之苦,驚嘆了無數遍最黃最暴力的隊友居然是花木蘭從軍,悔恨了無數遍高中時代天天跟她擦肩而過卻不識廬山真面目,更別提從早到晚幾乎不帶停歇的噓寒問暖和拉家常,沈何啓的手機就沒怎麽停下來過。

沈何啓一開始挺感動,哄孩子似地哄他,然後陳偉業淩晨三點才放她睡覺,從此她就淪落到一聽手機響就害怕的境地。

不過陳偉業每天說這麽多話,居然愣是鮮少提金铮,幾乎沒提吳勉,更是徹底沒提要約她見面以敘舊情。

這二貨是不可能有這個自覺的,但是他很聽某人的話,想必是那個某人叮囑過了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另外,面對父母她流下的那滴半真半假的眼淚,沈耀榮與何令珍都以為她接電話是被甩了,雖然有那麽點心疼她,但是更多的是慶幸她逃離渣男的魔爪。

她的出門警報危機順利解除。

但是奈何沒人陪伴,雖是自由自在,然甚是形單影只,熬了幾天,老鼈出差一回來,她就去老鼈家住了一晚。出門前還獲得了沈耀榮的贊同:“找朋友聊聊,好事!天涯何處無芳草,那樣的爛人不值得你難過。”

她毫無自覺,不管人小夫妻久別勝新婚,管自己霸占了老鼈,把人饑渴難耐怨聲載道的老公趕到了客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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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吳勉刷朋友圈看到老鼈晚上三點多發的動态:現在是淩晨三點,我醒來看到旁邊這只神仙不睡覺在玩神廟逃亡……配圖一片漆黑裏只有手機屏幕的光亮着,沈何啓坐靠在床頭,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臉,她專注地盯着屏幕,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的食指正在屏幕上操控游戲中的人物。

這是很多年前還在讀書的時候流行的游戲,交往後他發現她手機上居然還保留着這個游戲,而且偶爾還會拿出來玩玩。當下流行的幾個手游她也都在玩,并且玩得相當不錯,他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麽還能吃得消這種過時的東西。

照片老鼈是拿手機自帶相機拍的,大晚上也沒給她修圖,實在算不上是一張多好看的照片,但是吳勉的心在看到這個身影的瞬間就徹底軟了。

我們和好,好嗎?

他把這條消息發給了她。

沈何啓正在和老鼈夫婦吃早午餐,看到消息扭頭就把聊天截圖放到了死黨三人群裏,并把手機直接橫到了老鼈面前。

老鼈正打算喂老公吃煎蛋,只掃了一眼,就堅定地說:“答應他。”操碎了心,把蛋喂進老公嘴裏後又補充了一句提醒沈何啓,“矜持點答應。”

群裏李姝傑也回了:答應他!反正你跟你姘頭也沒戲了,撈一個是一個。

她和金铮的局勢一片模糊,自個都不确定的事就沒跟兩個朋友多說什麽。

她給兩個朋友看消息,也只不過是女生面對任何與愛情有關的男人時最平常的舉動,并不是真的在尋求意見,只管自顧自回複吳勉:不好意思,身邊已有新的人。祝你幸福。

老鼈一看就瘋了:“沈何啓你是不是智障?又他媽作什麽?什麽新的人,你現在方圓五米之內有雄性生物嗎?連個公蚊子都沒有!”

她老公弱弱地反駁:“怎麽沒有,我不就是嗎?”

老鼈一記眼刀飛過去,怒吼道:“我說的是能和她交/配的人!你能嗎?!”

老鼈的老公和沈何啓瑟瑟發抖,同時搖頭。

吳勉仔仔細細把沈何啓這條消息看了三遍,每一個字都沒落下,終于确定自己再次求和失敗了。消化了好一會還是覺得心裏又失落又後悔,就去找金铮。

金铮還在睡,睡得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壓根沒聽清吳勉說了什麽,通話一結束就又睡着了。

沒多久門鈴大作,他這才隐隐約約想起來好像剛才吳勉給他打電話問他在不在家,哈欠連天地給吳勉開了門就又往回走了。

吳勉眼尖瞥到他脖子上的紅印子,警惕地站在門口不肯動了:“等等,你屋裏不會還睡着個人呢吧?”

“睡了個人我能讓你進來嗎?”

吳勉放心地進了門,嘴裏不依不饒沒個正經:“誰知道呢?萬一你想玩個大的。”

玄關有鏡子,金铮照了照,依然哈欠連天:“可能蚊子咬的抓破了。”

吳勉跟上他回卧室的腳步,走過餐桌把路上順路買的早飯放了上去,問道:“你這幾天什麽情況?”他覺得金铮這段日子以來反常得厲害,游戲沒玩,微信群裏也不冒泡,找他也是敷衍地回只言片語。

“什麽什麽情況。”金铮頭也不回。

“你絕對不對勁。”

金铮覺得此時此刻也許不失為一個開口的好時機。他這幾天除了确實很忙,更是一直有心避開吳勉,就是擔心自己忍不住把話說明了,想給吳勉一個緩沖期,結果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第一個字剛剛到達喉嚨口,吳勉已經長嘆一聲,“阿铮,我這把真栽了。”

“……”先下手為強,古人誠不欺我。

“我懷疑我真的看上她了,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從初二15歲初戀開始,到現在26歲,吳勉長相尚可,家境優越,身邊從不缺女孩。談過不少場戀愛,也有過幾個心動的姑娘,但是随着時間過去總是很快便厭倦。

“我以前一直想着,哪一天我能碰到我特別喜歡的姑娘我一定把她寵到天上。她不用太漂亮,我喜歡長得清純的,白白淨淨的初戀臉就挺好,性格溫柔點,腼腆點。還要有點肉感的,太瘦抱着硌得慌。沈何啓明明一條都不符合……唉媽的,晚上陪我泡妞去,時間和新歡是唯二的解藥,時間太慢,還是新歡藥效快。”

這次倒是比前次正常了,好歹去酒吧又和以前一樣是去泡妞而不是喝酒自尋死路了。

“還有我說你。”吳勉給自己想好解決問題的法子,又開始當金铮的心靈導師,“大老爺們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悶悶不樂的。至于嗎?”

金铮很佩服他豐富的想象力:“誰一個人關起來悶悶不樂了?”

“你,”吳勉鄙夷地看着他,“你難道不知道自從見過舒怡維,你這幾天就跟瘟雞一樣麽?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慫,是男人就去把人搶回來!”

金铮氣結:“……”我他媽的倒确實是很想搶人啊,希望你知道真相了還能這麽大方。

吳勉說幹就幹,當即就在群裏吆喝晚上一起去酒吧。

金铮的意見他根本就懶得管,反正人就在旁邊,到時間了直接帶上就行。

陳偉業也爽快地答應了。

但是叫到江文韬的時候,因為吳勉發的語音,江文韬又開的外放,被一旁的女朋友聽了個正着,當即什麽都沒幹的江文韬被目光殺死了千萬遍。

“你敢?”

江文韬夾縫求生:“不去,我從來都不去,他問剩下那兩個呢,以前也都是他們三個去的。”

“一丘之貉!我就不信你出淤泥而不染!”

“都是正經酒吧又不是去嫖……”

“好啊江文韬,那你去啊,去你那個正經酒吧,去嫖我也不管你。”

……

晚上三個人出現在酒吧門口,又是缺了一個江文韬,回想江文韬事後躲着女朋友給他們描述自己的悲慘遭遇,陳偉業只覺得連空氣都是自由的,不禁感嘆:“單身的好處此刻就體現出來了,我還要再單身五百年。”

金铮涼涼開口:“你放心吧,你想再單身五萬年老天也眼都不眨地答應你。”

剛落座,陳偉業目光四處溜了一圈,就眼尖地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不是上次野營将……”

這個“将”一出,不單是金铮送去涼涼的一眼,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忙噤聲,改口道:“那是不是上次野營小沈帶來的妹子?”

李姝傑正在搖骰子。

三人的視線都以她為中心,半徑為一米搜尋沈何啓,一米沒搜到又擴大到兩米。

周圍都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陳偉業看熱鬧不嫌事大,抓起桌子上一個骰子丢了過去輕輕砸到了李姝傑。

李姝傑馬上擡頭四處找罪魁禍首,目光掃到他們這桌時,僅用了半秒鐘就認出了他們,露齒一笑,跟朋友打了聲招呼便起身走了過來。

陳偉業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笑眯眯地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啊?”

“不記得我能過來和你們坐嗎?”李姝傑今天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高領無袖毛衣,整個身段被緊身的款式襯托得玲珑有致,為了玩游戲随意綁了把頭發,發絲松松垮垮地垂了幾縷在頰旁和耳後,顯出幾分慵懶與妩媚。

她一坐下來,一陣幽香就飄了過來。

陳偉業吸吸鼻子,心裏冒出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美色當前倒還是沒忘記初衷,和她套近乎道:“和誰一起的啊?”

李姝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金铮:“別找了,加四不在。我和同事一起來的。”

頓了頓,解鎖手機找到與沈何啓的聊天界面:“要我叫她來嗎?”

陳偉業忙回應:“叫來啊。”他早就想見見多了一層将軍身份的沈何啓了,要不是金铮三申五令要他保持距離,他早把人叫出來敘舊了。經過幾天時間,他已經很順利地接受了将軍的形象從威猛強壯的漢子變身任性嬌弱的女子。

話剛出口,被金铮在桌子下踢了一腳。

陳偉業想見故人的心已經超越了對金铮的崇拜,金铮的這一腳他假裝沒感覺到,繼續對李姝傑重複:“叫來啊,人多才熱鬧。”

李姝傑從善如流舉起手機就對着對面略顯沉默的兩位拍了個照,閃光燈還開得老亮,拍完也不看效果,直接把照片發給了沈何啓,外加一句“死過來。”

沈何啓秒回,而且回得很粗魯:來個jb。

李姝傑看到消息嘴裏發出兩聲“啧”,一手托了腮,一手把手機舉給陳偉業看,很無辜地望着他說:“這家夥的回複,作為一個淑女我沒法給複述,由你代勞吧。”

陳偉業看了一眼,将軍的粗話都顯得這麽可愛。

他鎮靜自若地給對面二位總結:“加四說不來。”

李姝傑挑眉。

陳偉業很嚴肅:“我作為一個淑男,我也說不出口。”

“哦。”李姝傑點點頭表示理解并贊同,然後低頭給沈何啓回了一句“又瞎矯情個jb”。

默默旁觀的陳偉業:“……”

李姝傑回到同事那一桌去了,陳偉業卻沒法冷靜了,她身上的香味,她搖曳的耳環,她說自己是淑女的狡黠表情,她罵髒話一本正經的樣子,連她十個手指上淡淡的粉色指甲油,都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看他眼睛時不時往李姝傑那一桌瞄,吳勉提醒他:“嘿,醒醒,醒醒,口水擦一擦。”

“也不知道剛才誰說還要再單身五百年。”金铮也補刀。

陳偉業也回想起酒吧門口自己那番豪言壯志,閉上眼睛忏悔:“求天看在我幼兒園才畢業二十年的份上,原諒我的童言無忌吧。”

“你真是身體力行地為我們演示什麽叫莫裝逼裝逼遭雷劈。”吳勉說道,“我這有她微信,我轉發給你吧?”

“我不要,我要自己去問她要,我要她心甘情願加我。那個名片是為阿铮準備的。”陳偉業可沒忘記當時李姝傑和金铮那一茬,說完裝作不在意事實上卻很忐忑地問金铮,“阿铮,你對她确實沒想法對吧?那我可就追啦?”

金铮看了一眼李姝傑,她大概是猜骰子輸了,站起來豪邁地一杯酒就下了肚,擡手間短短的上衣下露出一截瑩白的細腰。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沒是真沒錯,沈何啓的朋友,風格和她很搭。

他想起前幾天玩游戲的時候陳偉業形容吳勉那個大胸妹的用詞,逗陳偉業:“有啊,用你的話來說這種叫尤物,尤物哪個男人能拒絕?”

讀高中的時候兩人作為形影不離的好哥們,他見識過太多的妹子拜倒在了金铮的牛仔褲下,其中不乏他看上的妹子。雖然知道金铮只是在開玩笑,但是被綠怕了的陳偉業還是很警惕:“你別再看她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一頭,雖然不争饅頭争口氣說着不去,李姝傑發來的照片沈何啓還是端詳了一把,一邊端詳一邊感嘆美色。

照片上的金铮是被突然襲擊的迷茫表情,微啓着唇,露着幾顆潔白整齊的牙,強光下的皮膚好到女孩子都要羨慕不已。因為開了閃光燈的緣故他的眼睛裏泛着紅光,看不真切。

即使是這樣挑剔到爆的鏡頭,他也完美駕馭了,展示了自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男子氣息。

哪有什麽一見鐘情,不過都是見色起意。

這話很對。

她第一次見到金铮是在高中開學的新生軍訓,強度密集的訓練後教官終于大發慈悲宣布集體休息,沈何啓也随着大流搶樹蔭乘涼,和幾個尚不太熟悉的同學擠坐在一棵不大的樹下,幾口清涼的水灌進喉嚨,總算覺得自己撿了半條命回來。

旁邊有個班裏三個男孩子因為搗亂被罰跑操場五圈,她半同情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幾天的軍訓下來大家都曬得烏漆嘛黑的,十六七歲的男孩子那股陽光勁反而更甚,好不容易來的休息泡湯了也不沮喪,任青春随着滴落的汗水在跑道上肆意地揮灑。

其中兩個男生一直在打鬧,最靠內的男生只顧在旁邊跑着,并未多言。

教練見他們罰跑了還有心思玩耍,怒吼一聲:“還玩?給我跑快點,十分鐘內跑不完就加倍!”

随着這一聲吼,包括最靠內的那位男生,三人都回頭看過來。

最靠內的就是金铮。

那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呢?沈何啓只記得自己的目光凝聚了,一眼萬年、驚為天人這些從前覺得只是誇張的詞,在那一刻她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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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眼到現在,已經快是九年的時間了,金铮的美色絲毫未見褪色,反而像一壇酒,歷久彌香。

沈何啓輕點屏幕,退出照片浏覽頁面。

曾經她保存過數百上千張金铮的照片,連他和舒怡維的合照都沒放過,不過後來發生人人狀态轉發的事後,她一氣之下删了個幹幹淨淨。

當然在後來夜深人靜容易脆弱的時候也後悔過,而且是很多次。不過她沒有再去找回來,也不再保存任何他的新照片。

她手頭僅剩一張金铮的照片,更是他們唯一的合照——高中畢業全年段的大合照。

她和金铮一個在一班,一個在十四班;一個班在最左,一個班在最右,隔着人海,行同路人。

而他的舒怡維,明明是八班的人,悄悄跑到了他們班,站在他的身旁笑靥如花,在臨近畢業之際光明正大地向全校師生宣布他們的愛情。雖然被前面的人遮擋着,可是沈何啓完全可以想象他們的手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的樣子。

這個照片她只在拿到的時候忍不住看過一次,後來她再也不想看一眼,任它在抽屜的最深處封存。

不能看,也不能丢。

沈何啓放下手裏的手機,因為這張圖片而起的躁動心思卻一時半會消不下去,幹脆開了音響去泡澡,五月的天她也不嫌熱,開關往熱水那頭轉到不能再偏,嘩嘩加了大半個浴缸,浴室裏沒一會就熱氣氤氲,玻璃和鏡子都糊了一片。

浴缸旁邊的櫃子裏頭塞得滿滿當當的全是面膜,有一天沈耀榮來她浴室找東西不小心打開了,對着這一櫃的寶藏驚得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沈何啓連拐帶騙,讓他相信了單片面膜的價格僅為個位數,而且搞活動多買多送。

就這樣沈耀榮都覺得自己養了個敗家女,說再也不資助她零花錢。

沈何啓皇帝翻牌似的看了半天,最後挑了一張雅詩蘭黛的鋼鐵俠。她用手抹了一把都是霧氣的鏡面,撕開包裝對着鏡子撫平面膜的邊邊角角,又不小心回想起沈耀榮當時的震撼,很努力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笑出來:“買一送一五塊一張。”

長大後在投資自己這一點上沈何啓從來不手軟,她的錢大部分都是砸到保養裏面。每一天面對冗長又複雜的護膚程序,她永遠兢兢業業,虔誠到就差頂禮膜拜了。

畢竟長得好看的人能輕而易舉擁有許多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比如喜歡的男孩子。

浴缸裏水太熱了點,她腳試探了好幾次,才把整個人慢慢沉下去,這種熱騰騰要流汗的感覺讓她覺得很舒服。

音響裏正放着一首舒緩的女聲英文歌,叫《You won’t let me》。沈何啓這兩天剛從音樂app裏淘到的,外文歌她一向喜歡躁的,難得這歌舒緩的調調一下就打動了她。她是一聽到好聽的歌就要循環上兩三個禮拜直到聽到吐的那種人。

之前沒仔細聽過歌詞,此刻頭枕在浴缸邊上閉着眼睛,聽覺就不自覺靈敏了起來——……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nt let me.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I just want to give it one more try,

And I’d do anything,

yes,I’d do anything.

If you’d only let me

……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n’t let me.

You won’t let me.

歌詞不複雜,她半吊子的英語也基本全聽懂了。

有點應景。

聽懂之後就沒法忽視歌詞了,越想忽視就越無法控制地去注意。那幾句一直在重複的“you won’t let me”簡直是魔音繞耳,攪得她越發心神不寧。

音樂播放的間或時不時有微信提醒音響起,沈何啓癱着不願意動通通無視了,等到消息音變成語音請求的鈴聲後,她終于沒法再忽視了,起身去夠鈎子上的浴袍,一個打滑人就摔到了,浴袍掉進水裏,手肘磕到了浴缸邊上,左膝蓋也沒幸免,跪到了浴缸底部,痛得龇牙咧嘴。

傷痕累累地走出浴室,劇痛之下沈何啓還不忘不能浪費的原則,把臉上的面膜接下來敷到脖子上。

是李姝傑的視頻通話請求。

她挂斷,回道:“幹嘛?”

然後就看見之前李姝傑發給她的密密麻麻的新消息,每一條後面都加了數個感嘆號。

“人呢!!!”

“幹嘛去了!!!”

……

還沒來得及往上翻多少,李姝傑的通話請求又過來了,沈何啓有過沒看清視頻還是語音就接的前車之鑒,因為此刻的不着寸縷,她特意确認了兩遍是語音,才放心地接起來:“幹嘛啊?”

“這麽久不回消息,還不肯視頻。”李姝傑眯起眼睛,“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在為愛鼓掌。”

“鼓你妹的降龍十八掌啊!”沈何啓一邊揉着膝蓋,一邊往上跨越重重感嘆號看李姝傑發來的消息,沒好氣道,“我在泡澡。找我什麽事?”

“你真是X市的頭號奇葩,這麽熱的天泡澡。下來,我們在西門。”

“們是誰?”沈何啓心裏其實隐隐約約猜到了。

“吳勉,陳偉業,還有金铮。”李姝傑把最後兩個字輕微地咬得重了點。

沈何啓當然聽出來她的重音了,半響,她說:“等我一會。”

之所以有這個半響,是因為她翻到了一條李姝傑發來的短視頻。五六個妹子圍在他們那一桌,金铮正在和其中最漂亮的那個不知道說着什麽,總之人家姑娘聽到一半捂住嘴笑了起來,還輕輕推了他一把。

金铮也笑,堪堪躲過。

視頻後一條消息是李姝傑加了十幾個感嘆號的“你家姘頭簡直是大米進了老鼠窩”。

四個人過來的時候叫了兩輛車,嫌車裏悶就下車到了保安室門口,兩個司機正百無聊賴地在一邊等着。從樓下望上去沈何啓房間的燈是亮着的,李姝傑自然也知道她在家裏絕對是不敢亂來的,電話裏說的也不過就是跟她打打嘴仗。

沈何啓在昏黃的路燈下沿着柏油路緩緩走來。

李姝傑看清她的一瞬間,立刻小聲驚呼起來:“卧槽。這女人牛逼。”

沈何啓的頭發散着,發尾濕漉漉的。幾天不見,她把頭發剪得夠不着肩膀,而且最重要的是發色染成了銀灰色。

她的膚色本來就白,在這樣的發色下更是被襯得誇張。她穿了條很簡單的短袖連衣裙,裙子是燈籠款式的,松垮垮的随着她的走動晃着,腳上踩了一雙人字拖,發出踢踏踢踏的響聲,臉上幹幹淨淨的什麽妝都沒化,跟個瓷娃娃似的晃眼。

沈何啓知道他們的注意力一定在她頭發上。

這是她前兩天一時沖動去理發店染的,其實她一直都想嘗試這樣比較誇張的發色,但是平時不對盤的父母碰上她的問題總是意見出奇地統一,她被雙親威脅,如果敢染就一定打斷她的狗腿。

但是這幾天她打着失戀的幌子,壯着膽子染了這個頭發回家。何令珍不在,只有她爸在家。

其實她這爸爸,雖然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開揍,讓她小時候挨了不少板子,但是也是真的寵她。但凡她堅持要的東西,沈耀榮哪怕再不支持,最終也多是以當爹的那位妥協告終。

沈耀榮先是穩了穩心神才不操起門邊的掃帚,然後在勸她從良的過程中,大概是那麽仔細一琢磨,覺得居然還挺好看?

有了沈耀榮的支持,沈何啓的頭發就這麽存活了下來。

而此刻,她整個青春最濃墨重彩的那一筆正站在路的盡頭,看向她的眼中帶着些許驚豔。

只不過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有點煞風景,不是她不想優雅,實在是因為那一跤摔得太疼了。

等她走到他們跟前,她發現雖然陳偉業一直誇她頭發好看,但是态度比起前幾天的熱情如火已經冷卻了不少了。

她問道:“你們幾個,怎麽湊在一起的?”

李姝傑還在關注她的頭發,答得心不在焉:“酒吧碰到的啊。”

“我知道酒吧碰到的,喝完酒怎麽湊一起了?”

李姝傑大大咧咧:“可能因為陳偉業想追我吧,所以他約我吃宵夜。”

兩個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人擦出火花了,有了中意的女人,怪不得陳偉業沒微信上那麽熱情了。

重色輕友的家夥。

沈何啓幽幽開口:“我本來還奇怪呢,閑着沒事吃什麽宵夜。搞了半天原來是春天到了,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

分手後吳勉第一次見沈何啓,沒誇她的頭發,卻是關心起了她的傷:“你腿怎麽了?”

沈何啓白了他一眼,一點情面都不給他留:“前男友管那麽多幹什麽?”

她的态度很自然,絲毫沒有分手後的扭捏和尴尬,好像前男友真的只是平常到可以随時損幾句的好友而已。

吳勉吃癟,不過在她的影響下,他卻渾身松懈了下來。她的姿态這樣坦然,他的緊張和刻意倒顯得小氣了:“幾天不見前女友還是這麽潑辣。”

沈何啓歪着頭笑起來,沉靜無波的眼眸淡淡掃過金铮。

這副沉默內斂的樣子,她只想撕碎。

分配車輛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沈何啓本來是要跟着李姝傑一起的,結果陳偉業幽怨地問她:“三加四同志,請問你可不可以給我們一點獨處的空間。”

看來他已經徹底忘了她是他一天前還在哭訴六年來深深想念的将軍了。

沈何啓立馬反駁:“我才不想和前男友坐一輛車呢!”其實她是想去監督陳偉業有沒有亂說話。

吳勉被她氣得半死:“難道我就很想和前女友坐一輛車?”

喂了半天蚊子的司機大哥見他們半天分不好車,頓時暴脾氣就上來了:“那咋的,我這車給你切成兩半呗?”

沈何啓看到路邊停着一輛共享單車,朝吳勉叫嚣:“不想和我坐一輛車就去騎小黃車!”

然後開了後車門貓下腰,正要坐進去,又探出頭惡狠狠地給陳偉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警告他,只求這二貨別給她倒豆子似的統統說給李姝傑聽。

陳偉業壓根沒理解她的意思,他只當沈何啓是在報他不讓她坐一輛車的一箭之仇,于是雙手合十朝她搖了搖求和解。

畢竟誰能想到那一段過去,沈何啓連自己的好閨蜜都沒告訴呢。

沈何啓正要坐進車裏,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帶了點力道,把她從座位上半提溜起來。

她擡眸望去。

金铮只說:“你坐前面。”

聞言她挑眉睨他。

怎麽不繼續裝不熟了?

金铮卻沒允許她耽擱什麽時間,不顧身後吳勉略顯怪異的神色,把她從後座拉出來然後塞進了副駕駛位。

沈何啓輕笑出聲,帶着點了然于心的暧昧。

宵夜定在海底撈。

不過到了目的地她就笑不出來了,兩批人下車會和,李姝傑整張臉都寫着不可置信,目光一直不停地在她和金铮身上來回掃動,顯然還未從驚天霹靂中回過神來。

而陳偉業躲躲閃閃,用鬼鬼祟祟來形容他一點都不誇張,他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沈何啓都用不上她智慧的大腦,用腳指甲蓋也能猜出來剛才一路上陳偉業把她結結實實地賣了一頓。

她冷酷無情、不為世俗男女情愛拖累的戰神形象,被陳偉業一攪和,已經化身為一粒情種,而且是一粒從少不更事的少女時代就開始愛而不得的可憐情種。

沈何啓充滿殺氣,本着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就着一步都不多走一秒都不能耽擱的路線朝陳偉業走去。

李姝傑迎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脖子,低聲道:“冷靜”。

順帶拉上陳偉業,跟剩下兩人說:“我們三個聊會天,你們先去點菜。”

一到四下無人的樓梯間,李姝傑就先下手為強,開口就罵金铮:“瞎了金铮的狗眼,居然放着我們三加四這樣的姑娘不要…”

陳偉業也不顧自己是金铮的粉頭了,幫腔道:“對沒錯,瞎了他的狗眼!韬子生日那次我一回去我就這麽罵他了,他簡直是美醜不分,善惡不辨。像你這樣顏美身材好,性格善良,最主要的是打游戲超神水平的姑娘,這年頭哪裏去找,就說他歷屆女朋友裏相貌相對來說最好看的那個吧,乍一眼挺驚豔越看越沒勁,不像您,一眼看就好看越看更好看,我就不說您在心靈美上的碾壓式勝利了…”

沈何啓本來要手起刀落報仇雪恨的,結果陳偉業為了保全自我毫不留情地插了兄弟兩刀,這一頓狂誇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李姝傑沒見過舒怡維倒還能理解,陳偉業這睜眼說瞎話就過分了,沈何啓現在想起那天的舒怡維還是覺得被驚豔得起雞皮疙瘩,那個顏那個身材那個氣質,恐怕丢進美女如雲的娛樂圈都難逢對手:“…我看你才是瞎了狗眼。”

然後她又回想起那天陳偉業是怎麽形容舒怡維的,一時被誇得有些飄飄然的虛榮心頓時砸到地上摔了個狗啃泥,嚷嚷道:“別想騙我,你明明形容她是仙女下凡!”

陳偉業沉着冷靜地應對了這場變故:“對啊,所以我說她乍一看驚豔,但是越看越沒勁。”

安撫完沈何啓那點自尊心,剩下的事就好辦了,陳偉業毫不猶豫背叛了兄弟加入了沈何啓的麾下,宣誓今後是她和金铮忠實的cp粉,随時彙報金铮的消息,掐滅金铮身旁任何除她之外的小火花,抓住一切機會給金铮吹枕邊風。

更放言只要沈何啓有需要,一聲令下他就把金铮下了藥送到她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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