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喜歡你叫我爸爸。”
金铮聽完先是一怔,随後不顧人來人往,笑得前俯後仰。
即便明知前方還有好幾場硬戰等着他,這一刻還是徹底放松了身心。
哪怕此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至少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笑完他稍正了臉色,語氣卻還是殘存着三分笑意:“渣渣,你怎麽還是這個德行,當個爹滋味真就這麽爽嗎?”
随後他在路邊的臺階坐下來,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手長腳長地占了好幾階臺階,“那我冒昧地問一下,我在你手機裏的備注是什麽?”
不過他覺得沈何啓大概也許應該,并不會存他的號碼。
畢竟當年她把一切毀得那麽決絕,删了好友退了群從此消失,連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游戲賬號都廢了,三年時間她累積了不少絕版的頂級裝備,都是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得到的極品,統統讓她砸了個幹淨。
“你的備注啊——”她拖長了尾音,在電話那端慵懶得像一只貓,“金铮咯。”
她還是将軍的時候,他們在群裏侃大山,也不知道怎麽大家說到了對喜歡的人的稱呼,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喜歡的一個比一個肉麻一個比一個親密。
一向天馬行空的将軍卻難得一板一眼起來:我就喜歡連名帶姓。
金铮完全不理解蘇點在哪裏:叫阿貓阿狗不都是連名帶姓,情趣在哪?
将軍卻說:你不懂,其他人的名字只是一個名字,但是有個人的名字就是串咒語。
挂完電話,雙方都有一盤殘局等着去收拾。
沈何啓在死黨三人群裏發了自己的死亡預告:“完犢子,我都懷疑明天我媽要帶着我去做婦科檢查。”
也來不及等那倆家夥回複了,她在房間裏耽擱得夠久了,她爹媽那倆暴脾氣,沒拿着螺絲刀直接上來拆她的門鎖是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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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何啓深呼吸兩口氣才敢打開房門,在父母炯炯有神的注視下視死如歸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把頭垂得老低。
她在等着父母先開口問責。
她爹媽也等着她主動坦白。
兩軍對峙許久,還是沈耀榮先沉不住氣先敗下陣來:“誰的電話?”
沈何啓醞釀好情緒,一擡頭,一行眼淚“唰”地垂落下來。
作為一條鐵铮铮的漢子,沈何啓已經有數十年沒有在父母面前掉過眼淚,這一滴眼淚說是驚世一哭也不為過,直接沖破了沈耀榮的心理防線,他這當爹的立刻潰不成軍,舉白旗投降。
金铮回到卡座,頭疼地罵了一句髒話。
陳偉業拼盡全力在奪吳勉的杯子,兩人的拉鋸戰僵持了好半天,杯裏的酒已經在你來我往間灑得快見底了。
終于還是滴酒未沾的陳偉業占了上風,成功搶到杯子後一個轉身丢到了一旁吳勉夠不到的桌子上。
哪料到就這一轉身的功夫,沒了酒杯的吳勉直接拿起酒瓶開喝了,是要吹瓶的節奏。
金铮快步走過去,從他手裏抽過了瓶子。
“我攔不住。”陳偉業半個人都被潑了酒,看到金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半哭喪着臉跟他訴苦,“他又喝了一杯了。”
吳勉看到是金铮,也不搶酒了,醉醺醺的大腦倒還記着自己和沈何啓電話打到一半,是金铮把手機給搶走了:“阿铮你把我手機弄到哪裏去了?我還沒打完電話。”
金铮耐下性子糾正他:“那是我手機,你不記得了?”
醉鬼吳勉拒絕交流手機是誰的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把我手機還我。”
“老吳,說點事。”金铮把站起來企圖奪手機的吳勉推回座位,“正事。”
吳勉一聽是正事,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結果等了半晌都沒等到金铮開口,于是催促道:“說,說呀。什麽正事?”
金铮才剛組織好語言:“沈何……”
陳偉業從金铮說要說正事開始就有所防備,為了維護兄弟之間的和平情誼,為了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級備戰狀态,這個名字一冒出來,準确地說是這個“沈”一被說出來,他就跟條件反射似的撲過來緊緊捂住了金铮的嘴,連沈何啓的名字都沒讓金铮念完:“阿铮!你冷靜點。你難道想弄死他嗎?你好歹給他點時間緩沖吧。”
金铮看着還在等着他說下文的吳勉,面色潮紅,雙眼迷離,脖子上手臂上因為起了紅疹已經撓得全是印子。
他把目光轉向自己的腳尖,盯了好半天,和吳勉做兄弟的二十幾年就像快進一樣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從他生命最早的記憶開始一直到長大成人,他活了多少年,便和吳勉做了多少年的兄弟。
此時此刻,他什麽也說不下去了。
最主要的是,說了也沒用了,因為吳勉一頭醉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吳勉在金铮車上沉沉入睡,金铮把車很慢很穩,一路無言,連話唠陳偉業都破天荒沒有說話,車裏氣氛沉默而壓抑。
車開到吳勉住的小區,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弄上樓,吳勉又是嘔吐又是胡言亂語,折騰了各把小時才終于又老老實實睡去。
陳偉業在吳勉卧室門口,看着金铮把吳勉的外衣外褲脫去,開了空調又給吳勉蓋了被子,還把一杯水放上床頭櫃,最後走出來輕輕地碰上了卧室門。
吳勉方才的胡言亂語裏還是充斥着某個名字,陳偉業此刻再也忍不了了,吐槽起來:
“你們都瘋了吧,一個兩個的被灌什麽迷魂湯了,兄弟也不要了?你們要為了她反目成仇啊?到時候搞得我和韬子兩頭為難。”
“就那麽幾天而已,你們至于這麽要死要活嗎?老吳以前別人對他掏心掏肺的他愛理不理,現在來了個妞不愛搭理他,他反而難以忘懷了,天生反骨啊?還有你阿铮!這可是高中那會你三年都沒興趣的女人啊!”
最後他下了定論:“女人,就是紅顏禍水。”
金铮任由他叨叨,一聲不吭。
陳偉業以為他不準備說話,更覺使命沉重,誓要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勸他回頭,喋喋不休地勸着,一直強調女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沒有道理為了衣服割舍手足。
等到再次上了車,一直沉默的金铮突然問道:“如果她不但是女人,還是兄弟呢?”
“我怎麽就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陳偉業被這又是女人又是兄弟的給繞暈了,琢磨了好半天,突然靈光一現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難道你是說她胸小,就跟個男人一樣?”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看些不該看的地方,想些不該想的東西?”
陳偉業頓時委屈了:“不讓我看她漂不漂亮也不讓我看她是不是胸小,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重色輕友?我這雙眼睛就不該長是吧?你幹脆把我戳瞎好了,省得我的目光玷污了她。”
“沈何啓,她就是将軍。”
金铮徑直把這一句話抛出來,任由陳偉業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一直風中淩亂安靜如雞,仿佛喪失語言功能。
車子已經駛到陳偉業家樓下,金铮把車熄火,拍拍陳偉業的腦袋:“怎麽?還沒接受現實呢?”
陳偉業喃喃道:“你說的将軍,是我理解的将軍嗎?”
“是。”
陳偉業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仍不肯相信,繼續問道:“是我們的隊友将軍嗎?”
“是。”
陳偉業倒抽一口涼氣:“也就是說,沈何啓是個男的?”
金铮有些後悔把話說得太過直接沒留緩沖的餘地了,瞧瞧把偉業驚成什麽樣了,連說話都颠三倒四了。他嘆息,糾正道:“客觀事實來說,不是沈何啓是男的,而是将軍是個女的。”
陳偉業漸漸緩了過來,呆若木雞的狀态大有向欣喜若狂轉變的趨勢,在他徹底接受現實就會發瘋前金铮把他趕了下車,一腳油門飛馳而去。
往自己家的路将将開到一半,收到了阿标的通風報信:“老板,裴豔聯系上大老板了。”
“嗯。”算算時間,确實也差不多了。
他一路開回家,再到洗完澡躺下,一直關注着手機的動靜,等着父親來興師問罪,可是金甚卻遲遲沒有聯系他。
一直到他睡着,他備戰充足的戰鬥也沒有吹響號角。
倒是夢到了沈何啓,夢到挂斷電話前她最後的話。
她說:
“如果有一樣東西我特別執着,別說是我朋友喜歡,就是我媽喜歡,我也絕不拱手讓人。”
“能阻止我的,從來都只有我自己和我追求的這個事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