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顏玖:“樂至……你房裏居然有筆墨這種東西?!這不科學啊……”

樂至:“‘不科學’?那是什麽意思?”

顏玖:“沒事,我們那邊的方言而已,不用管我,你繼續。”

樂至想了想,也沒立刻開始磨墨,先對顏玖道:“小玖,幫我跟阿诤回個話。”

被當做免費勞動力的顏玖抖了抖眉毛:“回什麽?”

樂至想了想道:“你就跟阿诤說,‘管我什麽事’。”

顏玖:……你這不是立刻就起床了?你要真的覺得關你屁事的話你怎麽可能還費神給聶诤回話?你肯定翻個身就繼續睡了好麽?樂至,你這是傲嬌你造麽?

雖然顏玖上輩子是個路癡,然而如今擁有穿牆無視一切障礙物外加随時飛到空中俯視一下聶府位置上的技能的顏玖倒是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聶府。

“聶卿。”顏玖在聶诤面前倒是素來不敢造次,甚至沒有敢按照一貫風格從屋頂紮個猛子就進去,規規矩矩地從門口繞了進去。

聶诤側倚在軟榻中,聶氏閣中三位重臣——主簿陳瑜,長史燕承世,還有參軍聶謙都立在他身邊,雖然他看見了正乖巧地跟他問好的顏玖,不過礙于還有其他人在場,也只得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屋子裏仍舊熏着濃重的暖香,被衆人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青年也仍舊裹着厚厚的狐裘,說兩句話忍不住停下來努力咳嗽兩聲,身體的情況看不出任何好轉的跡象。

唯一值得慶幸的,恐怕便是他一直不離手的暖爐今日放在了稍遠一些的地方。

“七弟。”聶謙看自己的弟弟實在是咳嗽得厲害,一邊輕拍着他得背幫他順氣,一邊擔心地道,“你身體不好,不宜如此操勞,許閣老被刺算不得什麽大事,讓我們來就好,你也不必事事躬親。”

咳嗽聲愈重,聶诤面色愈發蒼白得厲害,一直掩着口的左手垂下來,不動聲色地在床邊的黑布上擦去手掌上鮮紅的血漬,然而在場的皆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都看着那塊黑布微微變色。

“七弟你……”聶謙一呆,便見聶诤微笑着拍拍他的手:“三哥,不妨事的。你本就帶傷,每日裏還要照顧上一次重傷未愈的阿澈,也辛苦得緊。我命不久矣,三哥,以後聶家還要靠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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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謙聽着那句“命不久矣”眼圈就微微有些紅,他也算得上是鐵骨铮铮的漢子,然而對着親弟弟日漸消瘦的模樣,卻拿不出一點點解決的方法。當初言家那個女子傷了聶澈,他可以拼去一條性命為聶澈報仇,可是聶诤這模樣,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聶家族內這一代統共有二十二子十三女,而其中聶閣老聶久成膝下三子一女,聶夫人王淺在生育聶久成唯一的嫡子聶诤的時候難産而死,聶诤身體便一直不好。而聶久成早年納的一個妾尚有聶二公子聶譚、聶三公子聶謙,聶四小姐聶澈。

聶二公子聶譚兒時素有神童之名,然而不久之後大病一場,亦是身體愈發虛弱,不出幾年便病死了,而當時目睹了兄長日漸虛弱至死的聶謙,如今一日一日看着弟弟聶诤步上兄長的後塵,又是何等地心如刀絞?

“我今日困乏得厲害了。”聶诤再說了幾句,才終于停了下來,“你們先去處理我方才說的事情吧,還有些細枝末節容我再仔細推敲推敲。”

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已經掩飾不住乏意,其餘三人也不多敢耽擱,立刻告辭退了出來。

聶謙走到門口還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發覺聶诤已經撐不住合上眼睛,這才滿面憂色地跟着其餘兩人一并出去。顏玖甚至聽得見遠遠的,主簿陳瑜和長史燕承世尚還在憂慮不已地低聲議論着聶诤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顏玖皺眉,就樂至最近兩日睡眠時間和聶诤如今這副模樣看,恐怕那兩粒解藥效果不佳啊。怎麽樂至不曾怎麽清醒,而聶诤這模樣也不像是能夠長命百歲的樣子。

再等了好一會兒,聶诤終于睜開眼,轉頭看了過來:“顏姑娘來找在下有事?”

顏玖被這變化吓得飛起來好幾尺高,但見此時的聶诤眉宇間的疲倦與沉積的死氣竟是驟然之間蕩滌幹淨,愈發顯得眉目清雅如蓮,盡管仍舊不是健康的模樣,眼神卻比方才清亮很多,聲音的中氣也足了三分,若說剛才那副模樣有如強弩之末、大廈将傾,如今這般便,卻恰如利劍重生,渙然銳氣如芒。

顏玖呆了好半天,才驚恐萬狀道:“你剛才都是裝的?可是你剛剛不是吐血了麽?”

聶诤順着顏玖的視線看了一眼那塊黑布,淺淺笑笑:“咬破嘴唇內側吐口血出來,很難麽?”

跟聶诤比厚顏無恥真是個巨大的失策,顏玖意志消沉地扶額,一時間沒顧得上思考,下意識地把心裏話脫口而出:“聶家內部有人要你死?”

話一說完,顏玖就無比懊惱地捂住嘴,該死,自己的嘴為毛這麽欠,一不留神居然說出來了,說好的謹言慎行呢,說好的離麻煩越遠越好呢?!

聶诤聽着沒答話,這件事情本也不難猜,他身體已經好轉了卻非要在聶氏內宅裝出一副性命垂危的模樣,甚至連兄長聶謙都瞞下來、必定是擔心聶謙素來不擅長作假,會露出破綻。如此如臨大敵的樣子,自然是在地提防自己人。

畢竟這高門大院裏面,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時候,恐怕連聶诤本人,都還沒能确定要殺自己的人是誰。

見他不說話,顏玖趕緊嘻嘻哈哈地亡羊補牢道:“別介意,我随口說說,你不要……”

“這句話,是阿樂要你說的,還是你自己說的?”聶诤挑眉,不大客氣地問道,“倘若這不是阿樂的意思,那阿樂要你來做什麽?”

難得多管閑事還被人駁斥了回來,顏玖悻悻地皺眉糾結道:“當然不是樂至要我來的,樂至他要我來跟你說,‘管他什麽事’。”

對樂至了解頗深的聶诤聽到這個結果,并不算太意外地點點頭,微微一笑,那張本就姿儀甚美的臉上頓時愈發讓人移不開眼:“顏姑娘,我能麻煩您幫我去一個地方麽”

絲毫不為美色所動的顏玖怒道:“你當我是在幹嘛?每個人都讓我去找別人,我這邊跑來跑去這難道是在做游戲任務麽?”

聶诤不明所以地輕輕發出一個鼻音:“恩?”

顏玖:“嘿嘿,沒什麽,你說去哪兒吧。”

聶诤微微一笑:“顏姑娘,幫我去許氏內宅,看一眼許策的傷勢如何可好?”

顏玖:“我果然還是沒睡醒,這一定是在打網游做任務。”

聶诤:“姑娘這是同意了麽?許氏內宅就在東邊不遠……”

顏玖:“我什麽時候同意的啊!摔!這個世界就這麽流行自說自話麽?”

作者有話要說:

顏玖:接下來要辛勤做任務的我手動再見。

任務發布NPC1號樂至:連續發布好幾個任務好累。

任務發布NPC2號聶诤:每天都在跟不同人發任務的我都沒說什麽。

許策:居然沒人來關心下我這個傷病員!

========

下集預告:

顏玖:讓我撞見一個大八卦……咦,原來許策畫風也會變啊!

☆、關于許策的受傷

雖然很不情願,顏玖還是乖乖地向着聶诤指向的方向飛去。

許氏離聶氏不遠,就隔了幾條街區的模樣,顏玖從上空飛過去,發覺确實如同聶诤所說,到了許氏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畢竟京師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會有這麽大一大塊荒涼地空地肯定不算多見。

雖然聽說過許氏因種種原因近年來人丁寥落,許策這一代不過剩下許策和三五個旁系子弟,顏玖也沒想到偌大的許氏本宅居然就那麽寥寥落落地建了幾所院子,其餘的地方皆是荒涼的平地。坐落在這京城之中,乍看上去與荒郊野外無異。

許策的屋子根本不用費心去找,就在許氏本宅中央,許氏其餘人的院子都建在外側,許策的院子便更加顯得形單影只,周圍二百餘米之內連一棵樹都沒有。

顏玖忍不住思量了一陣那刺客到底是如何不被發現潛入許氏內宅的,這不科學啊,這麽大一塊空地有人經過,以許策的功底怎麽可能沒發現?除非那人是從土裏遁走的,不過就顏玖穿越來過這幾個月的經驗看,這個世界沒有異能這種東西的存在才是。

顏玖一時沒想通索性也不去想,迅速地向着許策的院子飄過去,打算迅速完成任務回去給聶诤報告了交任務好領取經驗值……不對,沒有經驗值好領。

剛剛沖進許策的院子,顏玖又倒着飄回來兩米,神色詭異地地盯着同樣無聲無息地向許策院子裏走的人。

咦,碧荷怎麽在這兒?

當初在涼池之宴上看碧荷為了許策出手,貌似是對許策芳心暗許的模樣,如今莫不是英雄有難,美人……

想想許策那個神經病看見一個妹子來關心自己傷勢的樣子,居然還有點小激動呢!顏玖的八卦之心再度熊熊燃燒起來,對碧荷的戀情的關心程度已經超過對聶诤發布的任務的興趣,忍不住迅速地飄進許策的屋子。

屋子裏首先闖入眼中的,是一個吊在半空中的人頭。

對,是一個下面空空蕩蕩的人頭。

不過往上看,這個人頭還是連着脖子,身體,還有一根繩子……

是的,顏玖并沒有看錯,許策單腳勾着一根從屋頂上垂下來的身子,赤着上身倒吊着在睡覺。

姑且忽略這個非禮勿視的場景下,為什麽身為一個古代女子的碧荷就這麽淡定地走了進去,顏玖已經被這個槽點頗多的異界磨練得硬是咽下了對許策這個睡姿的吐槽,但是顏玖還是沒忍住對着許策這副模樣目瞪口呆。

許策赤.裸的上身倒挂在空中,顯得上身更加線條優美。并不誇張卻充滿力量感的肌肉勻稱地分布在身上,褪去平日裏飄逸灑脫、文人氣息氣十足的長袍,從那不算高大的身體上,總算是看出這個人冠絕武宴的力量來源了。

啊,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上半身盡是密密麻麻的傷口。仔細看過去,這些傷口有新有舊,有一些只是無足輕重的擦傷,恐怕是受傷的時候不曾好好清洗因而發炎留下了疤痕,而另一些,則即便是多年後的今天,也看得出當初受傷的時候如何兇險。

這無數道傷痕之中,只有腰間的一道傷口是新傷,尚還沒有愈合,帶着未幹的血跡,看上去略微有些紅腫,并沒有好好處理、上藥,甚至看得出有些化膿的跡象。

顏玖心裏微微一陣驚悚,先前聽說許策受傷的時候,她其實心底并不相信,更加趨向于認為這是許策故布疑陣引出幕後人的計謀,而聶诤派她來此勘察,恐怕也是存了同樣的心思。然而如今一看,許策居然真的是受了傷。那究竟是什麽樣的殺手,居然能夠傷得到許策?莫非也是“啄木鳥”出生不成?

門開的時候絲毫沒有聲響,碧荷的步子亦是了無聲息,一直走到許策身邊,才看到許策陡然睜開眼睛,陰冷肅殺的目光剎那有如利刃般逼人,手中不知從何處翻出的短刀一下子架到了碧荷的脖子上。

場面一時間僵住了,沒人動彈,也不知道要如何動彈。

“阿蓮……”許策先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是你。”

阿蓮,碧荷。顏玖暗自揣摩了一下,這兩個名字都不算多麽高雅,不過聽得出來絕對不是一個人取的。

“你來做什麽?”許策說話的口吻與平日大相徑庭,單腳從繩子的圈裏繞出來,輕輕松松地翻轉身體,落到地面上。他腰間那道尚未愈合的傷口因為這樣的動作崩裂開來,滲出些血來,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公子讓我秘密傳一封信給你。”碧荷面色淡漠,雙手奉上一封密封精良的信。

許策盯着那封信,并沒有接,而是先問道:“公子?哪個公子?聶七還是樂至?”

碧荷盯着許策腰間的傷口,語氣刻板地回答道:“是樂至公子。”

許策這才伸手收了,撕開自己看了一眼,禁不住冷笑了一聲:“還有其他事麽?”

碧荷擡了擡腰間挎着的藥箱,淡定地道:“我來給你上藥。”

許策面色冷硬,完全不似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模樣,沉默地背過身去,碧荷手腳麻利地從藥箱裏拿出幹淨的布,給他擦拭傷口,再細細地塗上好幾層藥膏,這才用紗布圍着許策腰,将傷口包裹起來。

碧荷的手握着紗布從許策身前身後繞了好幾圈,帶着微微的溫度從光裸的皮膚上掠過,許策背對着碧荷,一雙漆黑色的眼睛安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涼池之宴上,你為何要發暗器殺他?”許策終于開了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是與平日裏的碧荷一模一樣,“要是讓太子發覺樂至身邊居然有你這麽麻煩的人在,倒黴的可不是我。”

碧荷手裏的動作頓了頓,道:“我不想讓你受傷。”

許策冷冽傲然道:“那種貨色會讓我受傷?阿蓮,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最後一塊紗布也被慢慢纏好,碧荷慢慢地打上結,再緩緩搖了搖頭:“你會受傷,那不是比武,是偷襲。你一定會讓偷襲者的劍刺進你肩膀,讓他自以為得手而狂喜的時候再拗斷他的脖子。我知道,你一定會。”

許策沒立刻開口,停了半晌,才道:“從‘啄木鳥’覆亡之後,我們已經八年沒見過面了,你連我是許家的人都不知道,就這麽篤信你仍然了解我?”

碧荷伸手隔着紗布稍稍用力觸了觸那道未愈合的傷口,點頭:“我了解你。”

顏玖頓時了然,敢情不是那位刺客太厲害,而是這位神經病許閣老是個抖M。他是自個兒放任那刺客跑過那二百來米的空地,再任由那刺客砍了自己一刀才出手對付對方,怪不得他的傷口都不處理,這簡直是自虐成狂啊!不不,按碧荷說的,他是為了讓對方先狂喜,再讓對方失敗而受不了這種功虧一篑的心理落差而痛苦,這種說不定應該算抖S才對……

常人被觸碰傷口總該吃痛微微抽緊肌肉,這是本能的反應,不應該是能憑借意志力控制的。然而許策卻絲毫沒有這樣的反應,就像是身體的神經已經完全适應了突如其來的疼痛,他極冷靜地轉過身來,低頭看着碧荷:

“阿蓮,我的立場和聶诤和樂至都不一樣。”

碧荷點頭:“我知道。”

許策道:“那有朝一日,我與聶诤、樂至之間必死一方,由你決定下手,你會殺誰?”

碧荷默然,未曾開口。許策面色絲毫未動,安靜地等着碧荷的答案。

這沉默太久也太過難熬,顏玖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或許才一會兒,或許已經很久,才聽到碧荷一如往日平靜得幾乎死氣騰騰的回答:“你死了,我陪你。”

許策沒動,像是沒聽見,他死死地盯着碧荷看了很久,才緩緩道:“我知道你會這麽做,我方才在想,要是你肯騙我說你會幫我,那該多好。”

他只是停頓了片刻,伸手慢慢撫摸着碧荷右耳上挂着的蓮花型耳墜,仔細看着,繼續道:“可是你要是騙我的話,就不是我的阿蓮了。”

“阿蓮。”許策放下手,轉身走了兩步,從一旁的椅子上拎起外袍直接披在光裸的身上,也不回頭背對着碧荷,“你回去樂至身邊吧,起碼現在,我跟阿诤還遠沒到你死我活的時候。”

碧荷沒有發出聲音,剛轉過身,便聽見許策低聲道:“阿蓮,我不會娶言寂的。”

碧荷停下了步子,未曾回頭,平靜地道:“我知道。”

許策嘴角慢慢眯起眼,看不出神情:“言寂當年害你的,我都會為你讨回來。”

碧荷沒答話,等了片刻,極安靜地走了出去。

許策等碧荷離開許久,才重新抓起樂至寫給他的信看了一眼,未置一詞,便放到了蠟燭上點燃。

顏玖正好一回頭看到了剛剛燒着的信紙上的字跡,不過是九個濃墨寫的大字:

送信人,任君留下與否。

————

顏玖瞞下了見到碧荷這一節,只跟聶诤彙報了許策是真的受傷,而且純粹是自己作死的。

聶诤對顏玖的話顯然抱有不加掩飾的存疑态度,鑒于自己本來也有點心虛,顏玖趕緊嘻嘻哈哈地對付過去,又悠悠哉哉地往回飄,再去向樂至報告會見聶诤的任務進展。

出乎預料的是,顏玖沒能找到交任務的NPC。

對,樂至他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策童鞋主場~~

許策和碧荷還有聶诤他們三個小時候的“恩怨情仇”等到第二卷開頭詳細說。

【其實我很興奮地早就寫完了,居然找不到地方插進去TmT,反正第一卷剩的也不多了,還有五章就結束了~~】

小劇場:

顏玖:樂至失蹤了!快去找!

碧荷:我這就去找簡容小姐!

袁楓:該死!我這就用輕功去找!

石簡容:我這就去調動人手!

聶诤:這種大事居然沒人來通知我,都給我好好反省去!

==========

下集預告:

顏玖:找呀找呀找樂至。

☆、關于失蹤人口

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睡美人公子樂至,居然不在房間裏。

顏玖默默地揉了揉眼睛,終于确定了樂至和袁楓都不在房間裏這個詭異的事實。她又到處飄了一會兒,才看到一臉急色的袁楓身形如電,正好路過門口。

顏玖趕緊追了上去:“袁楓,你們這是……”

她話還沒說完,袁楓卻像是找到救星一樣立刻停了下來:“顏玖?!你方才與公子在一起麽?公子現在去哪兒了?”

顏玖愣了愣:“什麽?樂至?我還以為他跟你在一起!”

袁楓發覺顏玖也不知道樂至的去向之後臉上頓時更是焦急,拔腿便再度向濃重的暮色深處跑,顏玖立刻追過去,飄在他身邊:“袁楓,別急,告訴我具體情況。最後看見他的人是誰?”

已經急得快發瘋的袁楓使勁搖頭,簡直像是想要把腦海中不吉利的可能性統統甩出去:“公子中午醒來之後就把師妹派出去了,随後阿錦來給公子複診,說是公子身體裏的毒已經開始清了,我就去給公子抓藥,前後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公子怎麽就不見了呢?!”

“有外人來過麽?”顏玖想了想,問道,“院子門口有小丫頭,還有葉夷在,有人看見了麽?”

袁楓點點頭:“葉夷當時在院子裏挑水,說是看到樂至跟着一個丫鬟模樣的人一起走了出去,還說那丫鬟并不是院子裏的丫鬟。可是這京師裏頭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了,怎麽可能拼一個大概的記性找到那個丫鬟是誰?”

“停下!”顏玖聽完稍稍想了一會兒,叫了一聲,“袁楓,停下來!”

袁楓不明所以地依言停了下來。

“袁楓,我飄得比你快。”顏玖捏了捏眉心,心裏默念着千萬不要是我剛才想到的那個可能性,“我去找樂至,你回去等着。要是我找到樂至的消息,立刻回來找你。”

本就心急如焚的袁楓當然不肯回去乖乖地呆着,立刻回到:“別開玩笑了……”

“不只是這個,還有別的事情。”顏玖沒理會袁楓得反對,直接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讓你找回來、拼到一半結果發現少一片的排雲簪?”

袁楓的思路不如顏玖快,沒能把這句話跟前面的事情連起來,一時呆了一呆:“什麽?”

顏玖再度停下來思量了一小會兒,才擡頭,看上去心裏一已經有了主意:“袁楓你立刻回去,把那包已經碎了的排雲簪子找出來收拾幹淨,然後不要出門,在屋裏守着不要讓任何人去。外面有我還有碧荷、石簡容姑娘的人手,總也不缺你一個。

但是你記好了一件事:

假如到了明日辰時,我還沒有回來,你就立刻讓葉夷扮作小厮,把那些排雲簪的碎片找機會偷偷放到石簡夏身上,荷包、錢袋、袖袋什麽都好,一定要在石簡夏身上。”

袁楓一愣一愣地看着顏玖,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然而看顏玖神色認真,不似開玩笑得模樣,也發作不得:“顏玖,這……”

“這件事對你家公子性命攸關!”顏玖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你務必記清楚!一定不容有失!記住了麽?!”

顏玖陡然間迸發出的氣勢讓袁楓下意識地退了半步,點了點頭重複了一次:“明日辰時若是你未曾回來,讓葉夷把排雲簪塞到石簡夏身上。”

聽到袁楓完整地重複了一遍,确信沒有差錯,顏玖才點了點頭,那本就半透明的身形稍稍一動,瞬間消失在袁楓眼前。

————

石府不算大,能讓樂至這麽一個大活人呆着而不被發現的地方絕對算不上多。顏玖浮到高空之中,俯視了片刻。

看袁楓那副樣子恐怕已經找了很長時間了,換言之可能的地方應該都已經找過了才對,也就是說不能指望樂至現在會在一個正常的地方。而石府當中最容易被忽略的、袁楓碧荷他們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

顏玖一個俯沖,剎那之間便已經在樂至母親石歲敏所居住的竹林近側。

石歲敏住的那間屋子并不算大,不過圍繞着的那一大圈竹林倒是不小。在這秋初的季節裏,那些近乎茂密的竹子随風微微抖動,揚起一陣又一陣的碧波。

自從顏玖穿越過來之後,樂至便不曾來探望過自己的母親,雖然樂至不曾提過,因而想來他與石歲敏之間恐怕并不是沒有隔閡的。這件事也不算什麽秘密,袁楓和碧荷沒道理不知道。既然如此,樂至失蹤之後,自然也不會有人往石歲敏這邊找。

顏玖直接從上方闖進了當初看見石歲敏的那間屋子,仔細環視了一周。石歲敏仍舊是安靜得有如蓮花一般端莊地坐在蒲團上,那青燈古佛之下,那位老尼也一如既往地平靜冷漠地敲擊着木魚。

“他會來麽?”石歲敏問道,與顏玖上一次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問話,“他會帶着阿樂一起來看我麽?他們很久都沒有來了。”

那老尼低低地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仿若已然聽不到外界聲音的石歲敏臉上慢慢露出安詳的笑容:“是啊,他今天就回來了,會帶着阿樂一起來看我。”

老尼終于側頭看了看石歲敏那張看不出年紀的容顏,輕輕搖了搖頭,閉目垂頭繼續敲擊眼前的木魚。

樂至并不在這裏。顏玖眯了眯眼,轉身又飛了出去,在偌大的竹林裏到處飛了一大圈,等飛到離石簡夏的住處稍微近一些的地方,總算是聽見了陌生的聲音。

仗着就算對方看得見自己,也沒法拿自己怎麽樣的心态,顏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魯莽地竄了出去。

所幸并沒有人看見了她,只能看見勉強算是清晰的月光下,一個眼角微吊、梅紅衫子的丫鬟正跟着兩個五大三粗、市井無賴打扮的陌生男子正在讨價還價。

“喂喂,怎麽小姐賞的錢都快全部變成你們兩個的了?”那丫鬟氣鼓鼓地道,“明明是我把那個呆頭鵝給騙出來的,怎麽說我的功勞也得有一大半才是!”

另外兩個男子一個身形高大威猛,一臉濃密的大胡子,另一個相形之下要瘦弱些,看上去頗有些尖嘴猴腮。瘦小的那人不正經地趁機在那丫鬟豐滿的臀部摸了一把,被那丫鬟厭惡地拍開手之後才不緊不慢、油腔滑調地道地道:“你不過就是借了個你家小姐要見他的名兒把他哄出來了,後面綁架處理不還得我們哥兒倆來?我們給你二兩銀子,你也沒吃虧!”

“胡說!”那丫鬟也清楚自己被對方戲弄了,頓時暴跳如雷,“要不是我騙他出來,你們倆怎麽可能得手?!樂至就算再蠢,要不是我這個正牌的小姐的丫鬟幫你們,你們肯定也沒法把他弄出來!”

尖嘴猴腮的男人猥瑣地笑了兩聲:“嘿,你就花了那麽一點兒功夫,還嫌報酬少。要不我們哥兒倆分你一半也不是不行……”

那男人拖長了聲音,而那丫鬟眼睛頓時亮了亮,滿心歡喜地等着他的下文。

“……那你今兒個也在這兒守夜好了。”這男人充滿欲望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那丫鬟得胸、腰、臀部都游離了幾圈,帶着赤.裸裸的掠奪意味,就仿佛他已經将面前的女人扒光了一般,“哼,這活兒本來就分兩半,你守這一夜的話,分你一半也是理所當然。我弟弟正好累了,你替他在這兒守着那位大小姐要關一夜的人,我們就分你一半。”

那丫鬟被這樣充斥着兇狠欲望的眼神盯得不寒而栗,跟這個男人單獨呆一夜?丫鬟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雙手使勁攏了攏衣領口,心裏生出了些膽顫:“我……我……我不要了!”

說完,連看都不敢再多看那男人,猛地轉身跑了出去。

“可惜了。”尖嘴猴腮的男人舔了舔嘴唇,轉頭向自己的弟弟陰冷冷地道,“那女人臉蛋兒不怎麽樣,身上倒是挺有料的,我還當她為了錢腦子都不轉了肯定會答應呢,居然還知道怕。”

高大威猛的男人倒是不如看起來那麽威風,憨憨地笑了兩聲:“哥,就別惦記那麽個丫頭片子了!等咱哥兒倆有了錢,窯子那種貨色不是多了去了!咱們啊,還是去看看守着的‘貨’呗,別讓‘貨’跑了才是正經事兒!”

尖嘴猴腮的男人看來也在道兒上混了挺久,也不是個拎不清輕重緩急的,立刻從對剛才事情的遺憾中回過神來:“對,咱們去看看‘貨’。”

顏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微微有些焦慮地跟在他們後面,那兩人心情看起來不錯,步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跟簡直快要焦慮得發狂的顏玖完全不同,幾乎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一個大坑之前,雙雙低頭看了下去。

顏玖幾乎在看到那個坑的瞬間變“嗖——”一下竄進那不算很深的坑裏,一眼便看到了那倒在坑底的青年微微蜷縮着身體,閉目躺在地上。

“謝天謝地!”顏玖長出一口氣,“樂至你真的在這裏!”

樂至緊閉着雙眼,絲毫沒有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顏玖的智商】同學上線!!

阿笙【怨念臉】:整整一章居然沒有笑點……居然沒有笑點……一點都不好笑……上一章也沒什麽笑點……

這麽嚴肅正經感覺連阿笙自己的畫風都要崩壞了……

===========

下回預告:

土匪兄弟*2:從來沒有一單生意有如此深重的挫敗感……

☆、關于坑裏有個人

樂至并沒有立刻理會顏玖,顏玖也趁機仔細看了看樂至這會兒的情況。

他穿了一身稍稍發黃的的外袍,借着不甚分明的月色,能看得到膝蓋上、雙肘上,還有背上盡是泥土,伴随着強烈摩擦的痕跡。看樣子是被人直接推下來的,而且應該摔得不輕才是。

顏玖立刻就有了怒氣,還沒等她發作,便聽到坑頂上,那尖嘴猴腮的那人對着洞底的樂至笑得猙獰:“公子哥兒,你每日裏吃的穿的都是咱們哥倆所趕不上的,今兒個落在咱們哥兒倆手裏覺得怎麽樣啊?”

樂至仍舊閉目沒有答話,另一個人高馬大的跟着獰笑了兩聲:“哼,哥,我看着小白臉兒是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尖嘴猴腮的那人“哼哼”兩聲:“弟你可仔細看着他,可不要吓得發抖了哈哈!”

人高馬大那個定睛仔細一看,這會兒月光黯淡,看不分明,不過依稀能看得出洞底下那個人閉着眼睛,神色淡定,嘴角疑似還有些晶瑩的液體正在滴落……

“哥啊……”人高馬大的那人嘴角抽了抽,“我怎麽覺得,他好像睡着了?”

尖嘴猴腮那人露出不屑的神情:“弟啊,你酒喝多了看走眼了吧?都被人推下去了怎麽可能……我的親娘呦,他還真是睡着了!”

兄弟倆面面相觑,臉皮抽風地亂抖:

喂喂喂,嚴肅點,我們這邊正在落井下石呢!你起來聽完我們的嘲諷好麽!還讓不讓好好唱黑臉了?!

那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土匪兄弟二人組身為土匪的尊嚴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在極端郁悶的情緒中完成了任務,簡直灰溜溜地走到稍遠一些地方喝酒去了。總算是稍微出了口惡氣的顏玖笑眯眯地道:“好了,樂至,他們已經走了,不要裝睡了。”

樂至:“呼……”

顏玖嘴角抽了抽:不是吧,居然是真的睡着了啊!這神經的粗糙程度已經沒法形容了好麽!

顏玖嘆了口氣:“好吧好吧,你先睡着,既然找到了你就好說,我這去喊袁楓來救你出去。”

顏玖正這麽說着想要往外飄,便聽見樂至用某種不太正常的聲線低聲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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