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個大家閨秀麽?倘若公子的妹妹生于貧困,莫不是還能如現在一般只論風花雪月便好?公子所謂的高低貴賤,便只是出生的運氣不好麽?!”

言起聞言變色,他本習武出生,不擅長辯論,如今更是被止水娘子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旁邊許策拍拍言起的肩,也不管言起被他如此親近的舉動弄得表情惡劣,笑嘻嘻地沖着止水娘子道:“止水娘子此言差矣,這高貴低賤,本不就是以出生而論的麽?生于帝王世家便是貴,生于貧苦之民家,便是賤,這不正是定理麽?”

這話一出口,旁邊不只是紫玥苑的姑娘,就連一般民衆都變了臉色,忍不住對許策怒目而視,言起已經不知道此刻應該給許策幫腔還是反駁好了。許策倒是渾不在意,仍舊向着止水娘子道:“不正如止水娘子所說,若是你與言寂易身而處,想來言大公子必定也能為了維護姑娘的閨譽,而罵言寂姑娘一聲‘輕賤’呢!”

若說許策前一句話尚還只是對一般民衆而言不甚中聽,這一句話已經不知道在扇誰的耳光了。言起自然也發覺話裏意思不對,憤然回頭:“你……”

許策“哈哈”一聲大笑,打斷了言起的咆哮:“止水娘子,你以為我說得如何?”

止水娘子沒答話,許策又拍了拍言起已經全然僵硬的肩膀,露出一些脅肩谄笑的意味:“言大公子,本閣老說的可是你的意思?畢竟這人生境遇皆不可控,而言大公子維護的,本閣老将要娶的,本也就是言家的女兒,至于在言二妹妹那個位置上的究竟是什麽人,你我也不會在意的對吧!”

這段話的諷刺意味比起剛才尤甚,言起臉色又青又白,偏偏許策每句話都做足了維護他的意思,讓他發作不得,重重地哼了一聲,甩開許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狠狠地瞪了許策一樣,憤然拂袖而去。

許策一把勾住樂至的脖子,大笑道:“阿至啊,言大公子看起來是不是生氣了?”

樂至對陪許策一起裝瘋賣傻完全沒有興趣,默默地打了個哈欠,不甚上心地回了一句:“許閣老英明。”

許策也就面無愧色地坦然接受了樂至的“稱贊”:“既然本閣老如此英明神武,樂公子真的不考慮來本閣老麾下?本閣老可是對樂公子懸位以待哦!”

顏玖掩面: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還有臉說,我都快沒臉聽了。

許策說完松開樂至的脖子,還不忘回頭跟已經打算轉身退回紫玥苑內的止水娘子道:“止水娘子,你方才一番話見識極高,本閣老喜歡得緊。我許氏長史年事已高,退隐的日子應該也近在眼前了。要是止水娘子不嫌棄,本閣老也可以将長史的位置留給你啊。”

顏玖已經發覺,每當許策出場的時候,總是自帶了下巴砸地面的背景音。周圍不知道樂至背景的人剛才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這會聽到許策邀請止水娘子出任長史,也真是下巴掉了一地。

止水娘子重新回轉身來,挑了挑細長的眉毛:“閣老說笑了,奴家不過輕賤出生,蒲柳之姿,更加談不上什麽過人的才能,怎能為許氏長史?”

“止水娘子過謙也過慮了!方才對着言氏大公子,能不卑不亢說出那麽一番話來,止水娘子的口才、膽魄都是人上之人,屈居一個紫玥苑豈不可惜了?!”許策朗聲笑道,“不過要談起出生的話,即便止水娘子出生貧賤,不過若是止水娘子肯為許家長史,那起碼娘子以後的孩子便是貴家子弟了啊!到時候,又有什麽出生好談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剎那靜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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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策方才說了,貴賤只論出生,然而這一句話分明又是在告訴他們,許氏用人不問出生,只要為許氏所用,便是身價平地而起,即便不能改變自己的出生,起碼身後子嗣,便是貴族。

這樣的誘惑力莫說是紫玥苑門前的客人,便是對面街邊的茶樓裏,也有不少粗布衣衫的讀書人回頭而望,目光炯炯,心潮澎拜。這些個方才還對許策怒目而視的普通百姓們,此刻看向許策的目光,莫說是厭惡了,簡直有些灼熱。

言大公子一走,他就立刻給自家做了一個大大的廣告,顏玖爬到同樣處于圍觀态的樂至身邊:“這許策雖然看起來神經病一個,手段倒也真厲害,剛才得罪人的時候拖着言起和言家下水,等言起一走,秒秒鐘就給自家翻了盤,籠絡了一大批人心。只可憐那位言大公子被人坑了一把,還不自知呢。”

好不容易再度退到人後的樂至不甚上心地“哦”了一聲。

止水娘子掃視了一圈近乎有些狂熱的眼神,忽地以廣袖掩口笑道:“許閣老好口才,倒是讓奴家也不免心動。只是奴家早上已經許了諾言,奴家将邀請得了那九溪居士的畫的人一道,來共賞名畫。如今聶七公子得了那畫作,奴家若是此刻應允了許氏長史的位置,晚上若是聶七公子果真前來,豈不是尴尬頗多?!”

聶七公子在這個詭異的時刻被提起,直如火上澆了一桶油,群衆大多不是什麽理智過頭的類型,他們爆發的對許策的好感,因着止水娘子這似是而非地提起素來引人注目的聶七公子,便下意識地将聶诤也歸入到了用人不問出生的那一個類型中去了。

許策手裏不知何時抽出來在涼池之宴上炫耀過的那柄九溪居士畫的折扇一敲:“止水娘子說的也是,是在下欠考慮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便過多叨擾,這便先離去了!阿至,主簿的事情,你可得仔細考慮啊!”

對于致人昏睡的那種毒藥,解藥的效果顯然不夠快,已經快要睡着的樂至不甚耐煩地點頭:“哦,好啊。”

止水娘子對着許策快要離去的背影稍稍做了個揖:“多謝許閣老。”說罷,又轉過身來,“多謝樂公子。”

樂至一臉不知所雲地看着莫名其妙地對他致以感謝的止水娘子,呆呆地“哦”了一聲,止水娘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樂至恍若沒有發覺一般只默默地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本文平均顏值得到增加。

關于本章深處隐藏的暗線:

言起:你覺得從頭被坑到尾的我可能知道麽?

止水娘子:無可奉告。

樂至:沒興趣。

許策:陰謀?那是啥?

九溪居士:我怎麽可能會說?!

聶诤:我根本就沒露臉。

好了,線索提供完畢,大家要不要猜一猜?大概過個七八章就會用到了,畢竟這是個政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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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誤導版預告:

顏玖:樂至你沒事……

樂至:嘔……

袁楓:誰幫我去抽石簡夏那個小魔星一頓?!

☆、關于熱情的路人甲

大概是為了防止再度偶遇像許策那麽一個坑爹貨,樂至沒有從大街上晃蕩回石府,而是挑了條小路。

“樂至樂至,”顏玖無聊地倒着飄在樂至跟前沒話找話,“為什麽聶诤稱呼你阿樂,正常人會用姓氏稱呼別人麽?雖然樂這個姓氏不算多見,也并不是獨此一家的啊。”

樂至打了個哈欠:“袁楓不是告訴過你,我沒有父親麽。”

“欸?”顏玖瞪大了眼睛,“跟這個有什麽關系?”

樂至不甚上心地掃了顏玖一眼,簡潔地解釋道:“沒有父親,就沒有姓氏。樂和至都是我的名。”

“唔……”顏玖若有所思地看着樂至。樂至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更何況,樂這個字作姓氏不是讀作‘悅’麽,我的名字既然讀的是‘勒’這個音,自然不是姓氏吧。”

受到了來自每天笨笨傻傻的樂至公子的智力方面的鄙視,顏玖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傷害,血條幾乎全空,剛努力想做出一點詭辯,冷不丁一個人從她身體裏穿了過去。

“呀,小至啊,今天也出來走走了啊。”

說這話的,是一個大媽。

對,顏玖一時間只想到了這一個詞語來形容她,因為這是一個标準得不能更加标準的鄰家大媽,矮矮胖胖,一張紅彤彤、憨厚不已的臉上堆滿了慈愛的表情,用某種看着自家孫子的表情看着樂至。

樂至打起一點精神,略微有點迷糊地看了看那大媽手裏挎着的籃子,喚了一聲道:“張媽。”

張媽見樂至看了手裏的籃子一眼,立刻精神抖擻地打開籃子:“我今天也炖了烏骨雞湯,小至你一看就是身體虛弱,到現在連媳婦兒都娶不到!一定要補一補!”

饒是樂至聽到這種簡直赤.裸裸威脅了他的尊嚴話也忍不住清醒了兩分:“我不是……”

當然作為一個鄰家大媽的典範,張媽熱情似火地從籃子裏抱出一大碗湯,不容反抗地送到樂至面前:“聽張媽的話啊,快喝了!張媽告訴你啊,後街的那個林小子,以前就是身子骨弱生不出孩子!他老娘天天都來跟我說,張媽我啊,每天給他炖這麽一鍋烏骨雞湯!喝了大半年啊,前兩天媳婦兒不久懷上了?!

要我說啊,小至你長得比那林家小子還俊俏幾分哩!到現在還沒個媳婦兒看上你肯定是因為太瘦了!姑娘們啊,都怕你這小身板不容易有兒子,小至啊,你一定要補一補!”

樂至擡眼看了看某個在空中笑得翻滾不止的魂魄,迫于張媽無止境的熱情,只得伸過手,默默地握住那碗怎麽看都不太好喝的雞湯。

他昨日醉酒,痛苦頗深,因此對于“連續大口喝”這個動作還留着好幾畝那麽大的心理陰影。對着這麽一碗油腥味還挺重的雞湯,胃裏忍不住翻騰了好幾下,才終于心一橫,眼一閉,牙白的手腕一翻,把那一整碗雞湯整個兒灌了下去。

末了,還差點一個飽嗝兒把那些湯統統吐出來,樂至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咽下,向着張媽露出一個天真無邪、堪稱模仿的笑容:“真好……呃……真好喝,謝謝……呃……謝謝你啊,張媽……”

張媽熱情洋溢的臉上頓時露出母性的光輝,慈祥地拍了拍樂至的肩膀:“這樣才乖啊!張媽保準你以後養得白白胖胖的,來年娶個媳婦兒,生個大胖小子!”

樂至笑容愈發勉強,便聽張媽繼續說道:“欸,今年正好養雞養的多,收成又特別好,小至啊,張媽以後每隔兩天都炖一碗雞湯送到你院子裏哈,要記得按時吃!”

顏玖看到樂至的一貫看似呆萌實則淡定的表情終于也有了挂不住的那一刻。

張媽剛剛走出巷口拐過彎去,樂至終于沒撐得住,立刻趴到巷子邊上一下子把那些雞湯通通吐出來了。

“你……”顏玖表情因為不知道該爆笑還是該關切而扭曲成一團,擠出複雜豐富的意味來,“……沒事吧?”

樂至雙手撐着牆,掃了顏玖一眼:“沒事……嘔……”

顏玖:“呃……要不要我喊袁楓來接你……你看起來不太像沒事的樣子啊……”

樂至捂着肚子背靠着牆歇了一會兒,扶着牆緩緩向前走:“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

顏玖:“睡覺不是萬能的,果然還是讓袁楓喊虞錦來比較好……喂喂,別在路上睡着好麽?!”

樂至閉着眼睛倚着牆休息了一會,顏玖抱怨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撐不住還幹嘛非得喝下去?你不喝或者幹脆直說你身體不舒服不就好了?你這是自虐你知道麽?胃疼的時候喝那麽油膩的湯,你這是嫌自己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樂至睜開眼笑了笑:“難得人家對我好心好意,我為何要拒絕,讓她覺得傷心?”

顏玖怒道:“那你就甘願自己難過?”

樂至轉頭,一雙淺色的眼睛通透如琉璃:“小玖,那又如何。”

顏玖氣結,“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再理睬樂至。

樂至緩了好半天,才總算是恢複了行動能力,重新回到路上往回走。顏玖也總算氣消了不少,好奇心發作,過來詢問:“喂喂,那個張媽是什麽人啊?石府的下人麽?”

樂至搖頭:“就是住在這條巷子裏的養雞人而已,跟石府沒什麽關系。”

“啊?”顏玖好奇道,“那她為什麽這麽關切你?難不成她以為石府已經窮到了連每日一碗雞湯都已經做不起了?”

一手扶着胃的樂至騰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巷子盡頭:“那裏就是石府的偏門,臨近我住的院子。石府太大,因此這巷子裏的居民很多不知道那裏是石府,只當是跟他們一般的小院子,又看見我時常從那裏出來,就以為是我住在那裏。”

顏玖別嘴:“切,最讨厭這些喜歡多管閑事的大媽大嬸。”

樂至聽這話呆了一呆,擡頭好奇地問道:“為什麽?”

顏玖惱怒道:“不為什麽!就是讨厭!沒事對別人關心個沒完,別人一出事情又喜歡嚼別人舌根!一點都不尊重其他人!她憑什麽管我的閑事啊!她憑什麽逼你喝她的湯啊?什麽事情,只要一句她是好心的就可以撇得一幹二淨!最讨厭這種人了!”

樂至笑了笑:“有人肯關心你不好麽?她縱然是方式不對,可是真的是一腔誠心想要每個人都好,這不就是至善麽?我又為何不能接受這種至善?”

顏玖冷冷地“哼”了一聲,翻了樂至一個巨大的白眼:“切,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麽容易得到的關心有多廉價,多麽善變,多麽讓你悔不當初!對他們而言,哪裏是在對你好!随便什麽人在這個位置上都是一樣的,他們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自負心而已。”

樂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伸手推開了石府的偏門:“你說這話的樣子,跟剛才那位真像。”

顏玖眨眨眼睛,停住了:“跟誰真像?”

樂至頭也沒回,慢慢地走進自己的院子:“許策。”

顏玖:……你這難道是說聽起來很神經病的意思麽?

一進院門,便看見碧荷、袁楓、還有一幹丫鬟跪了一地。

樂至揉了揉頗有些惺忪的眼睛,這才看清,在碧荷面前,放着一小堆碎片。

“排雲簪?”樂至沒費什麽力氣便認出了這對一進被折得七零八落幾乎看不出原樣的金銀玉飾的碎片,語氣沒什麽起伏,“簡夏送回來的?”

碧荷面色不佳:“回公子的話,是四小姐送來的,還說讓公子……”

“行了,難聽的話不必說了,我也不想聽。”樂至打斷了碧荷轉述石簡夏的話,擡腳便往屋內走,“拿去扔了吧。簡夏不喜歡,那就這樣吧。”

“公子!”袁楓人不滿高聲道,“排雲簪是……”

袁楓話沒說完,便被碧荷狠狠地掐了一把胳膊,停下了嘴裏的話。樂至臉上神情淡淡的,與平時一樣,無精打采地回床上睡覺了。

碧荷一如既往恭敬且順從地執行了樂至的話,伸手用帕子包起那一堆碎簪子,默默地把它丢到了門口很近的地方,顯然也是懷着樂至會不會什麽時候心血來潮在讓她撿回來的期待。

顏玖看着這狀況呆了一呆,向重新回到屋頂上、面色不佳的袁楓道:“排雲簪究竟是什麽啊?不是說是樂至母親留下的簪子而已麽?”

袁楓有些沮喪:“是夫人留下的寶物,天下僅此一根,聽說是當年夫人的定情信物……石簡夏這個該死的……”

顏玖回頭看向已經睡着、面色恬然的樂至:“那樂至他……”

袁楓臉上有些壓抑不住的惱怒,用力搖了搖頭。

“袁楓,你聽我說。”顏玖揉了揉眉心,“等碧荷不注意,把那包簪子撿回來。要是碧荷不同意,那你就讓葉夷去把它偷回來。”

袁楓不屑地掃了她一眼:“公子爺不想要,我去撿回來有什麽用?”

顏玖微微眯了眯眼:“跟那個沒關系,相信我,去撿回來吧。”

袁楓心裏自然也是願意撿回來的,趁着顏玖這麽說了也沒答話,等了好半天見碧荷進了屋,才“嗖——”一下竄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周五了~明天雖然是周六,不過難得清閑,所以周六淩晨加更一章哦~~

【其實是想在這周之內把最後一點無憂無慮的平和歲月寫完。

第一卷的名字叫“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其實是在說樂至天真的以為他可以天高地迥,他裝傻,他賣癡都是因為他覺得無所謂。

所以第二卷可想而知,是“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興盡悲來,他發覺終究逃不過他該面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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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男女主前所未有的單獨聊天時間~~

以及這是狂風暴雨前最後一段平和的時間……

☆、關于被損壞的簪子

距離顏玖與樂至造訪聶七公子,同樣也是距離石簡夏還回排雲簪外帶出言不遜,已經過去了七八天了。

成天裏無所事事地顏玖托着腮幫子蹲在屋頂上大開嘲諷技能:“嘿,虧你自稱還是天下第一,呃,不對,第二劍客,手下功夫居然這麽不靈活!這種活兒要是我還有實體,一個時辰就搞定了!你這都忙活了好幾天了!”

只見袁楓額角暴起一根青筋,手指間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顏玖立刻補充了一句:“你看你,又擰斷了一快剛剛粘好的碎片。唉,我說袁楓啊,你這樣反反複複還需要做多久才能完成啊。”

總算找回一點理智的袁楓明智地選擇了無視顏玖的發言,默默地把剛剛掉下來得一片黏上去。

天曉得要是顏玖沒那麽多廢話,他說不定早就修複完成了。還有,劍客跟做這種精細活兒到底有什麽毛線關系啊!

再等了大半個時辰,顏玖驚喜地發覺那支一度被弄成碎片的排雲簪在袁楓不懈的努力下終于恢複了那麽一點形狀,起碼能看得出那是根簪子了。顏玖耐心且期待趴在旁邊仔細地等着後續的步驟,不期然聽到袁楓評價了一句:“喂,顏玖,排雲簪好像拼不成了。”

“唔?”顏玖晃蕩了兩下,問道,“怎麽了?”

袁楓皺眉:“現在拼的差不多了也能看得出來了,石簡夏這死丫頭不止是弄碎了排雲簪,還弄丢了一塊雲玉!”

排雲簪上最為奇特的便是那輕薄飄渺的雲玉,如今少了一塊,排雲簪肯定是拼不成了。顏玖低頭看着拼了一半的排雲簪,觀察一陣,果真是少了一片雲玉,不由眼底黑了黑,重新擺出一副擡頭道:“既然拼不成了,那你找個地方好好收着呗。拼不拼得起來另說了,收着總也是好的。”

袁楓随手想塞到袖袋裏,不滿道:“公子都不要了……”

顏玖瞪了他一眼:“你就當為夫人收的不行啊!萬一公子他老娘清醒了呢?!這可是她的定情信物,被丢了讓她情何以堪啊?!”

袁楓想了想,頓時覺得也有道理,這才仔細把拼了一半的簪子用碧荷之前那塊手絹包好,跳下去找了個櫃子好好放了起來。

這邊剛剛收好,便見碧荷推開簾子進來:“公子,外面有一位夫人送了雞湯來給公子。”

袁楓呻.吟一聲,在顏玖幸災樂禍的笑聲中差點沒從屋梁上摔了下去。

那位熱情似火的張媽果然說到做到,從那一日偶遇樂至開始,便每隔一天便送一碗難喝到了極點的雞湯來,好心好意地說是要給樂至補補身子。

樂至雖說不願意傷她的心,不過倒也沒有什麽更進一步得自虐的愛好,等碧荷端進來之後,便淡定地吩咐碧荷就近找人喝掉。

對碧荷而言的“就近”,自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被幾枚飛刀擦着耳朵邊兒逼下來之後,袁楓不得不苦着臉灌下去了一碗大概鋪了五毫米厚的油脂的雞湯。

在袁楓堂堂一個理論上講應該高冷隐蔽的隐衛,為了一晚雞湯拉了兩天肚子,好不容易恢複健康之後,碧荷再度端着一碗剛剛從張媽手裏接過的雞湯踏進了樂至的房間。

正因為連續拉了兩天肚子身體虛脫中的袁楓瞬間從房梁上一個腿軟栽了下去,正聽見樂至平靜地說“就近找人喝掉便是”。

袁楓轉身就想跑,然而慢了一拍,已經對上了剛剛轉過身的碧荷毫無表情的臉。

神奇的大自然告訴我們,生物會對環境的變遷産生适應性。看着現在已經能在喝過雞湯一個時辰之內恢複生龍活虎的袁楓,顏玖立刻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等樂至懶懶地甩出一句“照舊”之後,顏玖看着袁楓以壯士斷腕般壯烈決絕的勇氣、在自家師妹平靜冷漠的眼神中把那威力驚人的雞湯灌下去之後直接沖向了茅房。

“樂至,”顏玖晃了晃頭,“我覺得你也太狠了點。”

樂至等碧荷走出了房門,才從枕頭深處發出一聲:“唔……”

“你果然還醒着啊。”顏玖高高興興地湊過去沒話找話,“你想知道最近京師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其實也不是很想……”

樂至的拒絕還沒說完,顏玖已經果斷地開始跟他唠叨起來:“喂,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天走的時候,那個止水娘子說要與購得那荔枝圖的人共賞名畫,結果有好多仰慕聶七公子的人,當天下午就一直守在紫玥苑等着,你猜結果怎麽樣?”

樂至語調軟糯沒醒的樣子:“他沒去。”

“一下子就猜中了啊。”顏玖別了別嘴,“真不給面子,不過你怎麽知道的?”

樂至“唔”了一聲,沒理會她。

“說說嘛。”顏玖堅強的心靈絲毫不受打擊,反而愈挫愈勇,更加湊近了一點,“你覺得七公子為什麽沒去見止水娘子?”

樂至終于受不了顏玖聒噪,雙手一撐從床上翻坐了起來:“你對聶七公子很感興趣?”

顏玖立刻抱怨道一聲:“嘿,先前你在七公子面前就那麽親親熱熱地喊他‘阿诤’,怎麽一回頭到我面前就好像不熟一樣喊他‘聶七公子’?”

樂至張了張嘴,轉念還是覺得向顏玖解釋“在朋友背後用敬語稱呼他”是一種禮節實在太麻煩,因而幹脆放棄了,從善如流地改口:“恩,你對阿诤很感興趣?”

顏玖高興地點了點頭,随口道:“當然,這京師裏難不成還有對聶七公子不感興趣的人麽?文才是文宴之首,相貌是京師第一美男子,出生是聶閣老的嫡子,他有任何一點不令人感興趣麽?”

樂至不易察覺地淺淺出了口氣,掩飾住眼底幾不可見的失落:“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留在我這裏?聶……阿诤他也能看得到你,他還能幫助你改變現狀,你又對他有興趣,那為何不幹脆留在他那裏?”

顏玖一臉驚悚地看向樂至:“你讓我去找聶诤?”

樂至默然地點點頭,便看到顏玖一臉肝膽盡裂的表情道:“那種一眼看過去深不見底、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麽,指不定什麽時候捅我一刀我都不知道的笑面虎,你居然忍心讓我去找他?!”

被顏玖的回答哽得說不出話的樂至,默默地對剛才居然覺得有些失落的自己表示嘲諷:“……阿诤他不是那種人。”

顏玖一臉莫名其妙:“你覺得他不是哪種人,你不會是想說他不是一個心思深重的人吧?那怎麽可能啊!年紀輕輕就才名遍天下,被那什麽五燭大師預言‘得聶七者得天下’。那連我都看不見的五燭大師怎麽看也不像是個熟知天命的高僧,你不會要告訴我這句話不是聶家自己弄出來特意為聶诤造勢的?”

樂至:“……他确實心機深重,但是他不會在背後捅你一刀。”

“哼!”顏玖使勁晃着頭:“什麽啊,你跟他熟識是你的事,他跟你親近的話确實不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可是我對他而言萍水相逢,你憑什麽說他不會捅我一刀?”

樂至思考了一陣,撓了撓在頭頂上亂成一團的長發:“大概因為就算拿刀捅你也沒法真的傷到你吧?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做沒有用的事情。”

顏玖:“……你的邏輯太嚴密,我竟然無言以對。”

已經被顏玖的胡攪蠻纏擾亂了睡意的樂至打了個哈欠,難得主動開口:“那你覺得阿诤是個什麽樣的人?”

顏玖正色道:“不熟悉且看不透的人,敬而遠之。”

樂至“唔”了一聲:“那你覺得許策呢?”

顏玖臉皮微抽:“嚯嚯嚯,許策啊,你知道你家丫鬟看上他的事麽?我覺得碧荷姐姐好有勇氣。”

樂至還想再說什麽,便聽見顏玖往窗子外面看了看:“欸,樂至,你知道虞錦搬到你院子的別屋住了麽?”

樂至:“……我其實不傻,昨天搬家那麽大的動靜我是知道的。”

顏玖興致勃勃地回道:“欸,是麽,那你覺得虞錦姑娘怎麽樣?”

樂至:“……她醫術不錯,人也溫和,像她師父一樣。”

“這樣啊!”顏玖靈光一現,右手握拳一擊左手掌:“那你覺得止水娘子呢?京師第一美人,我看那姿容與聶七公子也有的一拼。”

完全不能理解顏玖為什麽會把男人和女人放在一起比容貌,樂至單手扶額:“止水娘子?就是紫玥苑的那個?我當時打瞌睡了,沒注意……好了,剛才太随意地問你的話冒犯到你是我的錯,不要報複我了。”

顏玖心滿意足地向外飄去,樂至一頭栽進昨天才換的軟綿綿的枕頭裏,默默地感慨了一句難得清靜。

要是顏玖真的留在了聶诤那裏,會怎麽樣呢?樂至沒忍住稍微動了動這個念頭。

大概會清靜很多,他每天繼續睡覺,就像他以前那樣,過着與任何人都沒有關聯的日子吧?大概會将這本該腥風血雨的命運生生釀成一壺不溫不火的酒緩緩流下吧?

想起來,那不正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樂至閉上眼,可是為什麽,現在想起來,居然會覺得有一點寂寞呢?

人這種東西啊,只要感覺過溫暖,便難以再忍受嚴寒。曾經熱鬧過一次,再回到那種古井無波的日子,只怕愈發困難了。

顏玖啊,你要是從來不曾出現過,就好了。

這個時候的樂至還不知道,其實命運從來不曾打算放過他。

他也沒想到,這場風暴的開端,是一個幾乎完全不相幹的事情。

再過了短短九天的風平浪靜之後,三閣首輔之一,許氏年輕的閣老許策,在許氏本宅遇刺。

作者有話要說:

至于許策那邊的具體情況,大家周一見了~~

樂至跟顏玖這一話純屬初戀時節的相互試探,木有其他意思。感情線一帆風順,全程互寵無虐~~

接下來,這就到了正劇時間了。畢竟這是個歡脫致郁向,我會盡量把最陰暗的陰謀都用比較歡脫的方式描述出來……成功與否,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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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顏玖:你造麽,我其實在做npc任務……

☆、關于刺殺

天和二十年八月二十三,許氏年輕的閣老遇刺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

剛剛在京師建立無比高大形象的許策居然遭人刺殺,一時間京師內外民憤激昂,不少當初親臨了許策在紫玥苑門口高談闊論那一幕的讀書人竟是接連作了數十篇檄文聲讨刺客與主謀者,要求朝廷上下徹查此事。

恰逢抱病已久的皇帝游仕均身體好轉了一些,宣布擇日将要親自臨朝指導太子理政,因而太子對于這種大事的态度便愈加戰戰兢兢,大臣們一時間也都諱莫如深,因而更加增添了整個事件的神秘色彩。

此時距離涼池之宴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日子平順無奇地讓顏玖都簡直開始覺得飄着也不錯。本來以為解了毒的樂至能清醒一點,沒想到還是每日裏睡個大半天。

“樂至,樂至,你醒着對不對?”顏玖眼神極好地一眼看到樂至的手指動了動。

樂至揉了揉眼睛,翻過身來:“外面好吵,小玖,幫忙看看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聽起來像是碧荷在發脾氣?”

顏玖飄到他床邊,晃來晃去:“七公子派那位燕長史來傳口信給你,碧荷說你睡着,不讓進呢。剛剛好不容易才把燕長史打發走,這會兒碧荷跟袁楓為了要不要喊你起來聽那個口信吵架呢,不過奇怪,碧荷今天居然發脾氣了,一點都不像她。”

樂至的娃娃臉終于擺出嚴肅的模樣:“碧荷發脾氣了?阿诤要傳口信給我?出什麽事情了。”

顏玖別了別嘴:“許策被人刺殺了……”

“啊?”樂至難得迅速地清醒了過來,“許策?被刺殺了?”

“……不過沒死。”顏玖慢悠悠地把剩下的話吐出來,“聽說是受了點小傷,刺客被他失手殺了,死無對證,正排查呢。聽起來沒你什麽事情對吧,我也覺得沒你什麽事……咦,樂至,你幹嘛?”

并沒有如同顏玖以為的那樣繼續翻個身睡覺,樂至居然只愣了一小會兒,就果斷地起了床,随手披着外袍坐到了桌子邊上,拉開了一個顏玖從來看過他打開的抽屜,抽出一個盒子,翻開盒蓋,露出了——

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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