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純潔的愛情。◎

清晨, 司珩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他不耐煩地走到陽臺上,想提醒司南聲音小一點。

司南在跟派送鮮花的師傅交涉,她看見司珩露臉, 未等他開口, 先使喚他下樓來幫忙。

司珩沉着臉搬運花木,他搞不懂司南為什麽會如此重視今天的家宴。昨晚司南跟江瀾生确認賓客名單, 他竟然聽見了一位多年不聯系的遠房姨媽的名字。

司南忍不住數落他:“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治好你的起床氣?難道等以後結了婚生了小孩, 也還是這幅鬼樣子嗎?你快三十了, 不是十三!你能不能學學你爸爸,我們結婚三十年, 無論我早上幾點叫他起床,他都絲毫沒有怨言。”

“我像誰?”司珩往藤椅上一坐, “從小到大我的早餐都是爸爸準備的,爸爸要是出差, 輪到你早起給我做早餐, 那就簡直像是要了你的命, 後來爸爸工作忙,我幹脆自己學會了做飯。你是這幾年年紀大了早上睡不着才……”

“你煩不煩?”司南真是受不了他, 他為什麽就不能多遺傳他爸爸一點呢!她問他:“你這樣,關绮能受得了你?”

“我們有自己的相處之道, 這就用不着您操心了。”

司珩嗤笑一聲,“我操哪門子心吶,你下次被甩別來煩我們就行,也別借卓然或者裴晟的車跑到大東北去看雪,聽說你今年一個人在漠河過年?那兒風景怎麽樣?會不會凍得心裏愈發涼飕飕的?關绮是不是還不知道這事啊, 需不需要回頭我幫你去她面前賣慘……”

司珩黑下一張臉, 起身走了。

司南叉腰大笑:“還沒搬完吶小夥子!什麽人吶。”

關绮早起跟小川惠子和關旌視頻, 問去見司珩的父母,準備什麽禮物比較合适。

關旌想起從前司珩送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樣樣他都鐘意,他說送禮在于心意跟新意,不在于是否貴重。

小川惠子抓住重點問:“所以你們和好了?”

“是的。”

“那可以真正地享受在中國的生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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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绮重重地點一下頭。

小川惠子露出欣慰的目光,“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司珩,祝福你。雖然Hugo說很想念姐姐,但是我更希望他的姐姐先享受愛情。”

司珩回國發展後,司南跟江瀾生把生活的重心也放回國內。他們今日宴請,就是為了跟親友重新建立在國內的聯系,想圖一個熱鬧的退休生活。

司南被閨蜜問詢司珩的感情狀況,說還以為她設宴,是為了給兒子找對象呢。

“找對象?”司南搖搖頭。哪怕是關绮哪天再把他給甩了,她也不會管他這檔子閑事。

這家夥要是再被甩,那他就孤獨終老吧。

關绮站在院牆外,聽着裏頭熱鬧的動靜,被心裏那根繞不開的結絆住了腳。她曾厲聲質問過江瀾生先生,司南女士也在他們分手後勸過她不要再回頭。

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小孩得到另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司珩的父母沒有看到她的全心全意,只看見她拿起“匕首”往司珩心裏捅的那副狠樣。

她說“不知道有沒有愛過”之後,提了分手,司珩抛下所有的自尊心去挽留她,得到卻是她說她可能永遠都做不到尊敬他的父親。

她不知道司珩是如何熬過那段痛苦的旅程的,他的父母又如何看待他為她做的這一切。當初之所以那麽決絕,是因為沒有想過退路,現在她退回到那個位置上,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她發現她無法像當年那樣挺直她的脊背,坦然地向前走。

關绮抱着她帶來的禮物在院外站了許久。今天天氣不錯,滿目都是春日裏盛開的綠。她擡頭看見對面屋檐下飛過一只白鴿,小鴿子輕盈地站上這棟房子的最高處,靜立了一會兒,又奮力地沖進藍天。

她低頭問:“你也想飛嗎?”

關绮上一次如此怯懦,是在兩年多前。那時候司珩已經搬離了波士頓,他工作日獨居在離公司大樓不遠的單身公寓,休息日會開四十分鐘的車去市郊的別墅陪伴父母。

那一周的周三到周五,每天上下班的時間,關绮都會坐在他公寓對面的咖啡店,想碰碰運氣看看是不是能偷看到他一眼。

可她撲了空。輾轉打探到他出差許久後,那個周末,她開關旌的車前往他們位于市郊的家。

那個時候她的想法很簡單,就僅僅只是看一眼,一眼就好。沖着這個執念她鼓起了勇氣。可但她停好車,剛想打開車門時,她看見坐在輪椅上的江瀾生被司南推着在別墅外的小路上曬太陽,她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在車裏發了好幾分鐘的呆後,她發動引擎離開,車開出大概二十米遠的時候,司珩出現在她的後視鏡裏。車速不由自主地減慢,她看着這個模糊的影子,在心裏描摹他具體的樣子,看着他跟自己漸行漸遠。

她失神地回到餐廳時,已經夜幕四合。小川惠子問她去哪兒了,她毫不避諱地說出四個字——我想他了。

小川惠子嘆了口氣,問:“那你見到他了嗎?”

她木讷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時間退回到那一周的周一,她收到賽寧的面試邀請,終于有機會接近秦蓁。她百感交集,立即着手準備面試那天的case演練,就這樣翻到了帶着他字跡的筆記本。

思緒開始不受控制,她點進他們熱戀時期喜歡登錄的那個社交網站,她看見他依然保留那句“臭貓貓,喵喵喵”做個性簽名,而關于他們的過去,那些合照,那些戀愛記錄,他一條也沒有删除。

她忽然很想他,無法抑制,難以自持,直到她買好回美國的機票,跌宕的情緒才平息在胸腔裏。

人總有失控的時候,她允許自己任性一次。哪怕只是去他一眼,一眼就足夠。

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呢。關绮收回神,沒意識到自己的唇角挂着笑,她想起那天在衣帽間,他一邊亮活一邊宣洩情緒般地說出:“就憑我技術這麽好,你這三年裏也該生過回頭找我的心吧,除了我,還能有誰可以滿足你?可你偏偏沒有,你就是這麽狠心,你寧可把你的手指磨細……”

那為什麽不讓他知道呢?關绮好像突然就有了進去的理由。她曾回過頭,她曾瘋狂想念過他,他該知道。

抱着紙箱踏進院門時,關绮跟兩年多前那個坐在車裏的自己擦肩而過。她懷裏的紙箱裏發出一聲聲響,把她從情緒的旋渦裏拉出來,她站定,擡起頭,看見司珩站在臺階上。

他英俊的臉很清晰,臉上的表情也很清晰,他淡淡笑着,卻拽的不肯下臺階來迎他。他好像等了她好久,但偏故作淡定。

他要她主動奔向她。

關绮站在臺階下,“喂,沒看見我抱着這麽重的東西嗎?能不能紳士一點!”

“不能。”司珩話落,跳下臺階,走到她面前,揉亂她的頭發,“你再不來,我家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就要争先恐後地給我介紹女朋友了。”

“關绮到啦。”司南聞聲過來打招呼,姿态就像是關绮來家裏是一件再稀松尋常的事情,就好像兩個年輕人之間并未經歷過分離和痛苦。

關绮微微鞠躬後,挺直脊背走過去跟司南擁抱。她又一次感受到時空交疊的魅力,司南的懷抱跟五六年前她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柔軟。

“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江瀾生非常好奇這個。

關绮看見江瀾生的這一刻,喉嚨裏蔓延出酸澀。她彎腰把紙箱放在地上,抱出裏面的小家夥。

江瀾生一把接過去,哈哈大笑起來:“你是覺得它跟我們家司珩長得像嗎?”

未等關绮開口,司南驚喜尖叫:“天吶,我可以養狗了嗎?老公,這是他女朋友送的,他肯定不敢偷偷弄死吧。”

弄死?為什麽要把他的親媽要他想的這麽惡毒?司珩無語地嘆了口氣,瞥了一眼這只狗,這小東西哪裏像他?

江瀾生對司南說:“快取名字吧,有了名字就是家裏的小孩兒了。”

司南附和:“我得好好想想,老大怕是不中用了,這個我一定會好好訓練,勢必讓它乖巧聽話。”

司珩:“……”

“關绮跟司珩去玩兒吧,讓他帶你去吃東西。待會兒我帶你去見親戚們。”司南抱着小狗往裏走,邊走邊對江瀾生說:“有了這個小可愛,以後誰還稀罕那個炸毛怪啊,他潔癖,嫌小狗掉毛,不肯讓我們養,收拾狗毛多簡單啊,不比安撫他簡單多了?”

“你小聲點吧,你別惹他了,沒看他心氣不順一上午了嘛。”

“見到他女朋友不就好啦。瞧瞧他剛剛那個不值錢的樣子……”

“松手!”長輩走遠後,關绮用力扒拉下司珩捂住她耳朵的手,怒瞪他:“捂得太緊啦。”

“以後你自動屏蔽這些聲音。”司珩把關绮往牆角拖,“幹嘛要送狗?成心跟我過不去?”

“你一周才回來幾次?你不都搬到我家去住了嘛。”

司珩:“我不喜歡狗。”

“我知道,你喜歡貓,你喜歡我。”

司珩捏一下關绮的臉,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唇。

關绮踮起腳索吻,直到聽見牆角之外有動靜時,她一把推開他。司珩卻不管不顧,把她撈回懷裏,緊緊抱着,“這是我家,誰管得着?”

“你不要臉我要。”

“臉面有什麽重要,我要是臉皮跟你一樣薄,你指不定八百年後才能親到我。”

“那自尊心重要嗎?”

“看情況。”

兩人依偎着,關绮貼着司珩的心髒,輕聲對他說:“其實我剛剛在外面站了好久。”

“我看見了。”他一直在等,過于專注,所以第一時間聽見了她停車的聲音。

他沒有出去叫她,是想把選擇權交到她手上。她進來,他會開心,她要是不進來,他也不會覺得她不在乎他。

未來很長,很多結可以慢慢去解。從前他總是很急,急着看見她完整的一顆心,看看他究竟在她心裏占據多少分量。現在他學會了耐心等待,這不就等到她進來了嗎?

終于也有一次,是她走向他。

司珩問關绮:“為什麽還是走進來了?”

“因為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就現在,這一秒,特別想讓你知道。”關绮牽了牽唇角,“也是給有點慫的自己找一個浪漫的借口。”

“是什麽?你必須說一件讓我能感動得一塌糊塗的事情,我才會覺得你勇氣可嘉。”

關绮講了講兩年前的自己。他公寓對面的那間咖啡店,她記得那兩天她喝的是什麽,她記得店員的名字,她記得她又慫又害怕的心情。

“我害怕看見你跟別的女人一起上班一起回家,也害怕你變得更帥了我會更加後悔,但是我最怕你瘦了,憔悴了,眼睛裏沒有光了。你說我是不是多慮了,你怎麽會任由自己變得頹廢呢,就算你心裏再恨我,你也不會放棄追逐你想要的人生。”

“後面的話不說會更浪漫。”司珩揉了揉她的臉,“你今天太乖了,嘴太甜了,我都不忍心欺負你了。”

“受用嗎?”

“還行吧。”司珩偏過頭笑了。

關绮把他的臉扳回來,捧住:“糖要一點點吃,貪多嚼不爛。”

“還有別的?”

“再說吧。”

司南帶關绮見了一大圈親友。結束後,她對關绮說:“其實我們先去拜訪你爸爸跟惠子才合規矩。”

關绮笑笑,“不礙事。我今天只是想來看看叔叔阿姨和司珩。”

“時間是可以治愈很多東西的,對嗎?”司南攬住關绮的肩膀,“雖然我們嫌棄司珩嫌棄的要命,但是我們都希望他能開心。”

“我也希望他可以幸福。”

“你幸福他就幸福。”司南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他這兒有時候不太好,你多擔待吧。”

江瀾生的書桌上擺着兩張一家三口的照片,一張拍攝于司珩周歲的時候,另一張是司珩研究生畢業時,他們一家三口在他學校裏留影紀念。

司珩成長于浪漫有□□環境,跟江瀾生有着世界上最融洽的父子關系。

“後來我跟司珩再談這件事,不會覺得它是一件破壞我們父子關系的壞事。我正視我當初的決策後,得到的結論為司珩日後行事立下了一個準則,這個準則會約束他成為一個更好的掌舵者。我跟他通過這種方式和解了。父親的形象不一定要完全偉岸、高大,父親也可以犯錯,兒子可以選擇理解,也可以選擇信奉絕對的正義跟良善。”江瀾生的目光從照片上司珩的臉挪向關绮,“關绮,你是聰明的女孩兒,關于這一點,你心裏不必再有負累。”

關绮點點頭:“但是我還是要為我當年的莽撞,跟您說一聲抱歉。”

“不,需要說抱歉的是我。我對許艾的死下了一個草率的定義,導致真相在最容易浮出水面的時候沉入了海底。”

“不一定還能找到真相了。”關绮又釋然地笑了笑,“或許根本就沒有真相,真相跟那些所謂的金錢和數字都沒有關系,僅僅就是許艾撐不住了,精神上崩潰了,是我一直太偏執,偏執地認為她是強大的,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是我不允許她脆弱。叔叔,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努力,最後把秦蓁繩之以法的不還是她後來犯的這些錯嘛,她能被法律定罪的名目裏根本不會出現許艾的名字。如果連秦蓁這裏都查不到什麽的話,我需要做的就是向前看,跟自己和解,跟真相和解。剛剛阿姨對我說,我幸福,司珩才能幸福,我想去試試。”

關绮走出書房後,司珩什麽也沒問。

他們下了樓,去到後院的花園,司珩忽然問她:“你喜歡什麽花?”

“你不會也要為我種花吧?”關绮鄙夷地問。

“你想得美。”司珩又改口道:“我可以買給你。”

“我喜歡向日葵。”

“好,我記住了。”司珩覺得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他問:“以前我沒給你買過花?”

關绮搖了搖頭:“光買裙子了。”

周一早上,關绮一進辦公室就看見擺在桌面上的向日葵。臨近午休時間,她借由送資料為由,去二十九樓當面答謝送花的人。

司珩對幾個案子的推進不滿意,散會後神情不悅,關绮遠遠看見後,先跑到喬可可這邊插科打诨。

喬可可:“裴晟知道了我喜歡他的事。”

關绮怔住。

“今早在電梯裏碰見,他跟沒事人似的,估計也不會妨礙他今後繼續罵我。男人吶,都是沒有心的,所以我打算放棄了。”喬可可環顧一下四周,靠近關绮的耳朵,“還有……”

關绮見她沒說出口,問:“什麽?”

喬可可歪一下頭:“算了,這次就算姐姐不講義氣吧,反正這個秘密你不能從我這兒知道。”

關绮會意,說:“沒事,我不好奇。”

“真羨慕你,對什麽都不好奇。”

“好奇害死貓嘛。”

兩人聊着聊着又把話題繞回到男人身上。

喬可可說:“我怎麽感覺我談了一場精神上的戀愛。到最後連個擁抱都沒有?”

“純愛。”關绮定論。純潔的暗戀。

“你跟Ryan怎麽開始的?”

“好像一開始就不怎麽純潔,不是唯美日系那種。”

“你們倆在美國,玩什麽日系?”喬可可忍不住大笑起來,她覺得關绮可真逗。

關绮的初戀的确省去了偷拉小手偷親小臉的步驟。她說:“戀愛嘛,反正談到最後都差不多。”

“要不你說句跟Ryan談戀愛沒意思讓我開心一下。”

“行,只要你開心就好。”

“喬可可你給我滾進來!”關绮正要開口,裴晟狂躁地喊喬可可的名字。

“他又犯病了。”喬可可起身拍拍關绮的頭,“自己玩會兒吧,等我出來後我們去吃午飯。”

“不要慫,他罵你你就罵回去。”

“好嘞!”

喬可可剛往前走了五步,看見倚在轉角的司珩。

司珩皮笑肉不笑地回視喬可可一眼,踏過拐角,走到關绮面前,重重地敲了敲關绮的桌面,頭朝自己辦公室歪一下:“走。”

關绮一驚,對上司珩面無表情的臉,她立刻起身往另一個方向逃,“您忙吧,我樓下也一堆事呢,晚上見!”

這天晚上,司珩怎麽都不肯讓關绮碰他。

關绮:“為什麽?”

司珩:“純愛。”她不是想要純潔的唯美日系初戀嘛。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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