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殷紅的郁金香(2)

林渡站在客廳裏, 心中的绮念像清晨沙灘上的潮汐,一點點褪去,理智遂水落石出。

他們已經分手了, 他不能乘人之危。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環顧起蘇拉灰色調的公寓。

熱戀中的他不曾認真觀察過這裏,那時他滿腦子都是她, 她, 她。他們依偎在一起看電影, 享受美食,有時閱讀,有時做**愛,但并不分享自己的過去。

确實, 他一點兒都不了解蘇拉。

她的公寓幹淨而簡約, 沒有花紋或植物, 沒有一張照片, 不論是她自己的還是家人朋友的。在他到來之前,她的廚房是不開火的, 鍋具和調料都是他厚着臉皮塞進來的,他走之後,也沒有再被使用過的痕跡。

她的衣櫃也簡單, 同款西裝或襯衣買三個顏色:黑、白、茶色。

這時,他才發現, 蘇拉的随身包掉在了玄關的地上,一定是剛才進門的時候從她懷裏掉落的。

他把包撿起來,感覺裏面塞得骨骨碌碌, 奇形怪狀的。于是他拉開了包鏈, 掏出裏頭方方正正的物事。

相框上, 五歲的小蘇拉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簾。

林渡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那時候她真可愛啊,笑得像個小傻子,軟軟呆呆的。怎麽會長大了變成這麽兇巴巴惡狠狠的模樣呢?

照片裏的江世敏穿着很素淡,可以看出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但眉目間展露的安詳和柔和,也和如今殺伐果斷的一帆集團總裁完全不同,像是另外一個人。

林渡忽然覺得沮喪。

作家的使命是理解人性。可是,他甚至了解不了自己最希望了解的那個人。

他摸摸照片上小蘇拉的臉,想親一親,又覺得自己有點猥瑣。而且當着人家媽媽的面,也不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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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鄭重地擦了擦相框,決定把它放到蘇拉的書房去。畢竟,那是她在家裏最常呆的地方。

蘇拉的書架以法學、哲學和經濟書籍為主,混雜着案例彙編和各種工具書。尤其突出的,就是渡渡鳥的那套全集,從處女作《紫衣杜鵑》到剛出版的《斷喉蒼鷺》,嶄新而保管良好。

對作家來說,所愛的人認真閱讀自己的作品,是一種令人焦慮的心理淩遲。而若她對這些作品毫不在意,那就是一刀給了個幹淨。

他拿起《紫衣杜鵑》,翻了幾頁,對當年佯裝世故的自己嗤之以鼻。

書頁自己滑落,停在版權頁。

林渡瞟了一眼,驀地愣住。

印次:2013年6月第1次印刷

這是初版書,早就不在市面上流通了,以蘇拉現在的習慣,也不像是會買二手書的人。

2013年,蘇拉研究生剛畢業,經導師介紹,在海市最大的律所實習。海市消費高,她經濟拮據,學費尚且靠獎學金和打工,工資恐怕只夠生活。

在那個時候,她會花錢去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作家的處女作嗎?

他拿下第二本,第三本——

每一本都是初版。

林渡的心怦怦直跳。

也許是他的職業病犯了,看誰都像隐藏着無限秘密。這一切很好解釋,而提出這種幼稚無聊的問題,可能會讓蘇拉更加覺得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正打算把取下的幾本書放回書架,裏頭區別于木紋的豔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進去,掏了幾下,取出了一個硬皮的日記本。封面是幾米的《向左右,向右走》,邊緣微黃,書頁間夾着精致的小鎖。

十幾年前,女生裏很流行這樣的本子,她們在其中記滿暗戀心事,仿佛加上一層鎖,才夠神聖唯美。

林渡很難想象含羞帶怯的少女蘇拉。她就該是直陳欲望又漫不經心的,蘇拉女王。

他盯着那日記本。雖沒有鑰匙,但這種鎖,只需一點蠻力就能扯開。

書房的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蘇拉站在門口,淡淡地望着他。

林渡吓了一跳,連忙把日記本塞回書架,舉起雙手:

“我沒打算看,真的!”

蘇拉沒說話,半晌才嘟囔了一句:

“是林渡啊。”

……合着酒還是沒醒。

林渡嘆氣:

“是我。”

蘇拉身子晃了晃,倚着門慢慢滑落,林渡眼疾手快地把她撈起來。

“你不是睡着了嗎?”

蘇拉仿若未聞,雙手卻十分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

“你,怎麽在我家?”

“我……”

林渡還沒想好怎麽回答,蘇拉就被他右邊脖子上的牙印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誰咬的?”

林渡:“……”

“是你那個漂亮的女朋友咬的吧?”

蘇拉湊近傷口,輕輕一戳——

林渡“嘶”了一聲,惱火地吼:

“不是!”

蘇拉搖頭:“我不信。”

林渡不想跟她廢話了,直接把她打橫抱起,一路走到卧室,放回柔軟的床褥。

他松開手:“快睡吧。”

蘇拉環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你等等。”

“幹嘛?”林渡沒好氣地問,幾乎可以肯定她是借酒裝瘋了。

蘇拉眨了眨眼,伸腿往林渡腿彎一勾。他一個沒留意,頓時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蘇拉!”

還沒等林渡直起身,玲珑有致的身軀已經覆了上來,跨坐在他腰腹間。起伏的曲線互相契合,熟稔而完美。

烈火騰地燃起,從林渡的天靈蓋一路燒到腳板心。

蘇拉像個霸王硬上弓的惡少,雙臂壓住林渡的肩膀,灼灼黑眸緊盯着他的:

“我要咬個比她更大的。”

然後,在林渡醒悟之前,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右邊脖子上。

這個夜晚,疼痛而漫長。

林渡醒來時,渾身酸痛,兩邊脖頸也是火辣辣地疼。而日光已如鑽石的碎屑,灑滿一枕。

蘇拉換了一套新的職業套裝,坐在床前,見林渡睜開眼,眼神明顯地閃了閃,避開與他直視。

“你醒了?”

林渡嗯了一聲。

她應該是洗漱過了,昨夜汗濕的粘膩長發此刻幹爽地束在腦後,面色紅潤,眼眸清澈,像剛完成采陰補陽的黑山老妖。

“你……還疼嗎?”她指指他脖子。

林渡摸摸脖子,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散開來。她一定是早上起來偷偷給他上過藥了。

“還成。”

“這兩個……都是我咬的?”

林渡一哼:

“不然呢?”

“我……為什麽要咬你?”

她虛心請教。

林渡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再差一點,可能會當場厥過去。

但和蘇拉這樣的女人談戀愛,勢必練就一副鋼鐵意志。

“這個,是你說我女朋友太漂亮了,咬的。”他偏過頭,指指另一邊,“這個,是你說右邊那個是我女朋友咬的,你要咬個更大的。”

“……”

“還有這些……”

林渡坐起來一點,被子從胸口滑落到腰間,露出胸肩上大片的紅色甲痕,還有吻痕。

蘇拉迅速垂下眸子。

林渡望着她的頭頂:

“蘇拉,阿寶只是我的發小,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女朋友之前說不要我了。所以我現在,沒有女朋友。”

他說這話的語氣,帶點委屈,又帶點讨好。

蘇拉一時愣住了,有點手足無措,只得将頭埋得更深。

林渡忽然覺得有趣。

他們兩人之中,蘇拉一直是更成熟沉穩的那一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失态,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窘态。

他現在的心情,有點武俠小說裏因醉酒失身男主的女俠的憤怒,有點身體被利用的羞恥,但更多的是……歡喜。

——原來她這麽迷戀他的身體。

“蘇拉……”

他的話剛出口,就被打斷。

“對不起。”

林渡一呆。

“你說什麽?”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一般不會喝得這麽醉的。而且我記得我是打電話讓寧夏來接我,不知道為什麽……”

“你沒告訴寧夏地點,手機又打不通,她才找我的。”

林渡沉着嗓子:“所以呢,如果是寧夏去接你,你也對她……這樣?”

蘇拉皺眉:“你這是在說什麽?”

“你又在說什麽?”

要不是底下什麽都沒穿,林渡幾乎要憤怒地站起來了。他不敢相信,在昨晚之後,她還能這樣翻臉無情。

“蘇拉,你喜歡我,不管是喜歡我的肉**體,還是靈魂,總之你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所以,別再扯什麽你要的生活不是我要的生活,那種屁話。不就是你家比我家還複雜嗎?管他們有多複雜,我們就簡簡單單地在一起,不行嗎?”

蘇拉沉默了一會兒。

“你說得對。”

“我是喜歡你的肉**體。”

“可是林渡,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喜歡你,和我想跟你發展一段長久的關系,本來就是兩碼事。”

“……”

林渡張口結舌地瞪着她。

“蘇拉,你怎麽能這樣?”

“你怎麽能……這麽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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