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早晨的蟬(5)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結束, 三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蘇拉中途去了洗手間,莫蘭就和杜荔娜坐在休息區聊天。

莫蘭和蘇拉是抓小偷認識的。

準确來說,是莫蘭在酒吧門口被小偷摸走了錢包。她當然不肯罷休, 大喊着追了上去,剛過拐角,那瘦猴小偷就被蘇拉撂倒了。

瘦猴還想還手, 這時莫蘭已經追上來了, 和蘇拉一起把小偷揍了一頓。

三個人一起進了派出所, 警察看小偷傷得不重,就把莫蘭和蘇拉叮囑了幾句,讓她們走了。

莫蘭咕嘟嘟灌下半瓶水:

“懂法就是不一樣,心狠, 手黑, 打人都往不好驗傷的地方打。我尋思這朋友得交啊, 得跟她多學習法律知識, 就死活纏上她了。”

……果然是物以類聚,杜荔娜心想。

“她……打架很厲害嗎?”

莫蘭撇撇嘴:

“還行吧, 比我差遠了。”她指指門口的金腰帶,“我可是拳王,雖然是個你肯定沒聽過的比賽……”

杜荔娜:“那我什麽時候能打得過她?”

莫蘭大笑:

“那你得常來。她是野路子出來的, 沒有章法,還愛玩陰的, 老實人打不過她。”

“野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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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巴着她的肩膀:

“這你還看不出來?這女的,肯定是從小跟人家打架打到大的,先被人揍, 後學會揍人。”

杜荔娜愣了愣:

“不是在武校學的嗎?”

“就她這基本功?不可能。”

杜荔娜沉默了。

當年, 蘇拉收拾舞蹈社副社長的時候, 杜荔娜問過她,這麽好的身手從哪來的。

蘇拉說,她們老家離少林寺近,在武校學的。

她嘴裏,果然沒有一句真話。

莫蘭的左腿是在一次比賽裏傷的。那一次,她離決賽只差一步,因為求勝心切,在半決賽傷了腿,只能黯然退賽。康複以後,她的體能再也沒能恢複到受傷之前,只得離開了專業賽道。

杜荔娜問莫蘭,恨不恨那個傷了她的對手。

莫蘭:“恨什麽呢?公平比賽,意外受傷,我自己也有責任。”

杜荔娜想了想:“既然受了傷,為什麽不換一個職業呢?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要選這樣難的路走呢?”

莫蘭驚訝地看着杜荔娜:

“哪一條路不難呢?”

“生而為人,真的有容易的路可走嗎?”

杜荔娜怔住了。

夜幕降臨,蘇拉的車在杜荔娜家小區門口停下。

車門鎖自動打開,蘇拉:

“下車。”

杜荔娜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自己家樓下。

就這樣?

“你不……嘲笑我嗎?”

“今天發生的事,你不建議我,接下來該怎麽做嗎?”

蘇拉挑高眉:

“我為什麽要給你建議?”

“你不是專打離婚案的律師嗎?”

“律師只能幫人離婚,不會勸人離婚。婚姻是你自己的,哪怕是至親好友,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說到這兒,蘇拉突然想起什麽,把扶手箱裏的罰單拿出來。

“今天停車罰單200,還有拳擊課的費用,給我報一下。”

杜荔娜呆着沒動。

蘇拉把單據收起來:

“那我就算進律師服務費用,從你爸爸的遺産裏扣。”

“……”

這不是她認識的杜蘇拉。

她們出來一下午,就上了一節拳擊課,認識了一個性格爽朗的女教練。

她以為,蘇拉會借機影響她,甚至慫恿她,讓她做一些對蘇拉有利的選擇。

“你帶我去打拳……是讓我去打小三嗎?”

車載空調幽幽地吹着涼風。

蘇拉愣了一下,大笑起來。

“這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她笑得眼角冒出了一星水光。

“我友情提醒你一下,王子猷這不算婚內出軌。”最多算是……婚前的渣男行為?

“當然,他婚內也許有出軌,也許沒有,我不清楚。”

杜荔娜怔了怔:

“所以,你站他那邊?”

蘇拉又笑:

“我站我自己這邊。”

“……”

“與其去猜測別人的期待,你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希望怎麽做。”

杜荔娜默然片刻,打開車門,一條腿邁下車,又慢慢收了回來。

“如果……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會怎麽做?”

蘇拉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首先,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所以,大概率不會遇到你這樣的事。”

“其次,你要的回答,是我吃飯的本事。有需要的話,請和我的助理預約咨詢時間。”

杜荔娜有些無語:

“是不是只要給錢,你什麽都幹?”

蘇拉一哂:

“……準确來說,在我的職業資格證許可的業務範圍內,并且在不違反相關法律法規和職業道德的前提下——是的,給錢我什麽都幹。”

“不過,如果你讓我非常不爽,我也可以不掙這錢。”

“……”

杜荔娜忽然有點嫉妒。

在龐大的社會結構裏擁有一個确切的位置,曉得自己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想做什麽,不想做什麽,真好。

蘇拉傾身過去,替她把副駕駛位的車門打開,再一次逐客:

“下車。”

杜荔娜慢慢步行,穿過小區的花園。

小區位置不算很核心,但容積率不高,有別墅也有平層洋房,大部分業主都是附近大學城的老師,生活和學術氣息都很濃。房子當初是按照王子猷的意思選的,他不喜歡和富人們紮堆居住,更喜歡接近普通人的生活。

她在樓下停住了腳步。

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王子猷。

這時,有人和她打招呼:“下班啦?”

是住對門的阿姨,退休前是某所重點小學的校長,老伴也在教育系統,具體職務不明,女兒在國外,很少回來。

他們搬進來的時間不長,王子猷已經和對門走動過兩次了,他說,以後孩子上學,說不定就用上人家了。

他考慮事情,總是長遠得吓人。

她看得出,那阿姨很喜歡王子猷,恨不得他是自己的女婿,對她則不是很喜歡,畢竟她性格古怪孤僻,腿還有問題。

杜荔娜局促地點點頭。

“怎麽不進去?”

“要進去的。”杜荔娜倉促地回答,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兩人順理成章地一同走進電梯,杜荔娜更局促了。

阿姨問:“晚上吃什麽啊?”

杜荔娜愣了一下,搖頭說不知道。

察覺阿姨對她的答案不是很滿意,她補充說:

“子猷在家呢。”

阿姨卻似乎更不滿意了,沉默了一下,說:

“不是阿姨說,女人還是要會持家。很多事,保姆是代替不了的,還是得自己操持。你還年輕,現在多學學,以後有了孩子再學,就晚了。”

杜荔娜往電梯的角落又縮了縮。

阿姨又感嘆:

“你們家小王真是不錯,學歷高,有修養,情商高,人長得帥,關鍵是還顧家,裏裏外外一把手。丫頭,你真是命好啊。”

電梯到了,杜荔娜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她站在自家門口,知道對門阿姨馬上就會跟出來。如果她不快速進門,就要站在門口和她再聊幾句。

而門內,是王子猷。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想好如何面對王子猷。

然而,阿姨的腳步在身後越來越近了。

杜荔娜把心一橫,打開門,閃身進去。

秦阿姨已經做好了三個菜。王子猷也在家,看到她回來,明顯松了口氣。

“打電話也不接,信息也不回,我就差報警了,你知道嗎?”

他嚴肅地望着她。

要是在往常,杜荔娜會為自己辯解幾句,有時撒兩句嬌,讓他心疼或者憐惜。這樣,等她道歉的時候,他會立刻原諒她,甚至反過來向她道歉。

但今天,她忽然産生了破罐破摔沖動。

“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換了鞋,在餐桌前坐下。

秦阿姨在廚房裏說:

“還有一個湯哈。”

王子猷靜靜打量着她。他們分開的時候,她的頭發還是披散在肩上的,現在卻随意地紮高在顱頂,妝脫得差不多了,她一點都沒補。

“蘇拉她……沒對你做什麽吧?”

杜荔娜搖頭。

“你們談了什麽?她有沒有說,她為什麽要背叛我們?”

“……”

杜荔娜不知道怎麽回答。

所以她撒謊了:

“她只按她自己的想法做事,而且不喜歡解釋。”

王子猷沒有察覺她的異狀。

“商場上,這樣的事很常見,別放在心上。他們當律師的,只要有利益,可以為最兇惡的罪犯辯護。”

秦阿姨從廚房端出一煲熱騰騰的湯來。

“黑豆紅棗炖烏雞,送子湯來的,我家媳婦備孕的時候,也是每天喝這個。”

她給杜荔娜舀了一碗,放在面前。

杜荔娜向秦阿姨說了謝謝,拈起勺子,撥了撥黃褐色的油星。

“子猷,我想回老宅住幾天。”

王子猷詫然:

“怎麽突然想回老宅?公司最近事情很多,老宅離得遠……”

“我一個人回去就行。曹叔可以送我,秦阿姨可以去那邊做飯。你工作忙,我知道。”

“可是……”王子猷還是覺得不妥。

“我想爸爸了。”

撒第二個謊,比撒第一個容易太多了。

這是個讓人無法挑戰的理由,王子猷只得點了點頭。

“我不在身邊,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往常,王子猷出差之前,也會這樣說。

杜荔娜會噘着嘴說不能,所以他應當早點回來。

但這一次,杜荔娜很快地說:

“我能。”

作者有話說:

蘇拉:我這輩子沒打算結婚。

林渡:你說什麽我聽不見.jpg

那個……打人還是不對的,再懂法也不行~不要跟蘇拉學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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