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提前

列車飛速駛過,軌道間的摩擦聲刺耳得似乎能穿破耳膜。

擠在月臺的人群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和隧道間回響的低低轟鳴混雜在了一起。

吵得要命。

……

下落,失重,然後堕入漆黑。

……

丹羽飛鳥猛地睜開眼睛,本該響在耳邊的嘈雜聲沒有了。

光線灰暗的空間裏讓她的視野範圍很有限,直至雙眼慢慢适應了這樣的亮度,她才逐漸看清了天花板和上面的那盞外觀很樸素的燈。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以至于喘得厲害,劇烈的恐慌感令她渾身發抖。四周明明一片寧靜,可卻也久久沒能讓她平緩下來。

身體被碾碎的劇痛宛如一場噩夢,好像發生過的慘劇只是虛幻的景象。

再冷靜地去感知時,毫發無損的身體确實也不再發出或痛苦或不适的信號。

還活着嗎?

是時間回溯了嗎?

月臺上毫無征兆的偷襲實在是太突然了些,丹羽飛鳥只覺得大腦裏還在嗡嗡作響,混亂得要命。

是山田渡。

飛鳥最後的記憶畫面就是月臺上那個高瘦佝偻的男人的臉,就是他把自己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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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山田渡為什麽又要殺了她呢?

如果是第一次是因為飛鳥撞見了犯罪現場,所以山田渡才下了手,那第二次呢?第二次飛鳥和山田渡根本沒有相遇過,山田渡應該不認識飛鳥的才對……

要麽就是另一種可能。

當時飛鳥和松田陣平趕到現場的時候,山田渡确實在宅邸附近,或許還有什麽證據和痕跡沒有處理完畢,見到了和警察在一起的飛鳥,篤定了就是因為她才提前引來了警察,出于報複,所以在月臺的時候才……

可再殺飛鳥一遍,也改變不了他會被逮捕的結局啊……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就是單純的惡意嗎?可是也沒必要吧?

算了,犯罪者的腦回路不是常人能夠理解得了的。

丹羽飛鳥平躺着又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巨大又混亂的信息量讓她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又閉了閉眼凝神,直至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她才聞到了空氣裏彌漫着的剛才一直被忽略了的淡淡煙味。

還有這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被窩……

對哦……

這是在松田陣平的床上。

“松田先生?!”

這一次飛鳥再沒有尖叫着踹出那狠辣的一腳,她喊着卷發男人的名字,從床上坐了起來。

已經是第三次回到這個房間,丹羽飛鳥熟悉地找到了床頭的電燈開關,按下打開。

“诶?”

光線照亮了室內。

并不寬大的單人床上沒有原本應該躺在這裏的松田陣平,在這個只消幾眼就能一覽無餘的小空間裏,丹羽飛鳥也沒有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影。

“松田先生?”視線在四周來回看了好幾遍,飛鳥再度确認了公寓中确實只有她一個人,“诶?沒在嗎?”

她從床上跳了下來,不死心地又在公寓裏找了一遍,包括床底和桌底,也都沒有見到松田陣平。

“怎麽和前兩次都不一樣了……對哦現在的時間……”

飛鳥慌忙伸手摸向口袋,拿出了她那沒了後蓋殼、屏幕還裂了縫的手機。

按亮屏幕,上面顯示的時間是——

11月1日,淩晨四點三十五分。

果然又回溯了,可是這個時間……

好早啊!外面天都沒有亮!

飛鳥從另一邊的口袋裏又摸出了一堆“前一天”塞在裏面的東西——檢過的東京到神奈川的車票票根,一些用剩下的零錢,還有松田陣平的名片。

名片上有松田陣平的聯系方式,但問題是,飛鳥的手機根本沒法打通電話。

這附近有公用電話嗎?

思索之際,飛鳥整理了一番至今為止自己已知&#

30340;信息。

就目前來看,死亡會讓她回到對她而言的三年前的11月1日,并不會回到屬于她自己的時間軸上。

回溯的條件和回溯的範圍尚且不太清楚,只曉得身上的一些小物件并不會發生重置。

兩次死亡都是因為山田渡。

再說得精确一些的話,是因為接觸了山田桃香被害的案件,進而觸發了山田渡的殺意。

丹羽飛鳥第一次是六點四十左右到的山田宅,發現了已經死去的山田桃香,然後被還留在現場的山田渡殺死。

第二次她和松田陣平一起,是六點三十五左右到的山田宅,到了的時候山田桃香也已經死亡了。

現在的時間才四點多,如果這個時間過去,不用說當場抓住兇手了,或許還能趕在兇殺案發生之前,救下山田桃香也說不定呢?

只要抓住山田渡,或者阻止死亡事件的發生,她也就不會再被殺了吧?

飛鳥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才行。

可是考慮到一個人行動的危險性……

她并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保證自己在遇到山田渡的時候不受到傷害。

思索了一會後,丹羽飛鳥有了個或許可以一試的想法——

先找個電話亭給松田陣平打電話,然後自己再前往山田宅,一邊等着松田陣平,一邊看情況行事。

淩晨四點四十五。

在搜查一課的辦公桌前直接睡着了的松田陣平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從睡夢中被驚醒,身體下意識地一抖不小心弄翻了擺在桌上的案件卷宗。

文件散落一地的聲響打破了淩晨的安寧。

松田陣平擡頭,發現這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其他幾個和自己一樣加班的同事并不在室內,就連對待工作認真又拼命的佐藤美和子也沒有在。

不知道是不是睡意未消,松田陣平總覺得這個新成立的調查組的對策室有一點古怪。

好像和睡着前的樣子有一點不太一樣。

他的困意很重,眼球也布滿了明顯是休息不足的紅血絲。

從清早開始的山田桃香的案子,再到上午八點多接到的車站落軌事件,松田陣平一整天都忙于這兩個案件沒有休息。

兩個案子共同的嫌疑人山田渡在傍晚的時候是抓到了,可是審問上卻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山田渡一臉無辜地說着自己沒有錯,哪怕監控已經拍到了他。

拿出了山田渡在月臺上把丹羽飛鳥推入軌道的監控畫面,他才不緊不慢地承認推了女孩,但卻不承認殺害了山田桃香的事,甚至還聲稱警方沒有證據,不能污蔑他。

事實确實如此,警方确實還沒有掌握到山田渡殺死山田桃香的直接證據。

恐怕只有把實打實的證據找出來,這個混蛋才會承認吧?

松田陣平差一點在審訊室打人,把山田渡臉上少了的那幾塊淤青給補上。

不過他并沒有那麽做,還是壓下了怒意,只是重重用拳頭砸在了桌子上,然後出了審訊室。

在萩原研二死後的這幾年,松田陣平早已經褪去了當年那樣狂傲、意氣用事的不成熟。

可等待的這些年,不僅仇還沒來得及報,甚至連前輩的女兒……

他後悔當時沒有親自送丹羽飛鳥回家,他就應該強硬一些的。

一想到接警趕到現場的時候,連女孩的屍體都沒有找全,松田陣平就感到曾經封存過了的很多年的、失去重要的東西時才會觸動的情緒,竟然開始在他的胸口叫嚣不止。

嘀嘀嘀——

手機的聲響又一次打斷了松田陣平的思緒。

他撿起了和文件一起落在了地上的還在響鈴中的手機,上面顯示的陌生來電讓他愣了半秒。

不會是……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日期。

11月1日,4:45。

他匆忙按下了

接聽按鈕:“飛鳥!?”

“啊是我……嗯?诶??”女孩清甜的嗓音傳了出來,“松田先生怎麽知道是我?我用的是公共電話亭的電話诶,應該是陌生來電才對吧。”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是松田陣平發自內心的感嘆,低沉的音調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

“啊?噢……嗯,我回來……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啦!松田先生你現在在哪裏?”

“在警視廳。”

不過,這個對策室他現在不能再繼續待了吧?

又一次回溯到了11月1日的話,案件還沒有發生,對策小組也沒有成立。

“唔,是這樣的,現在的時間還早,我覺得直接去山田家的話,可能可以阻止事件的發生,或者更早地把山田渡抓到也說不定啊,那個家夥殺了我兩次……”

“你現在在哪?”

“公寓出來之後第二個路口的電話亭,不過我打算先去山田家。”

“你不要自己過去,等我過來,我馬上就到。”

“可是松田先生從警視廳過來的時間還沒有我跑着過去快吧?”

“你不要自己過去。”

“我知道很危險,可是我們要趕時間不是嗎?昨天……就是第二次,不就是去晚了嗎?這一次好不容易提前這麽多……”

“你不要自己一個人過去。”松田陣平強調了第三遍。

“放心吧松田先生,我心裏有數,不會傻傻地去以身犯險,我就是在宅子外面等着,提前過去看看情況,萬一真的就差了你遲趕來的這幾分鐘呢?說不定我能提前看到點什麽。”

“飛鳥……”

“啊不說了!又浪費了兩分鐘,總而言之,松田先生你要快點過來啊!”

然後,電話就被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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