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累滿加(補充800+)
11月6日, 晚上七點零八分。
如果照着之前每一天的生活節奏,這個時間的飛鳥應該是在公寓裏把晚飯都做好了。
但是現在……
她剛從停車場回到醫院病棟,走步行樓梯上樓, 到了0416號病房的門口。
病房門板上的小窗透着從室內投出的白色燈光, 這個角度正好照在飛鳥的臉上。
她擡手準備敲門,這道白光裏突然逼近了一個人影,接着,門就從裏面被拉開了。
“啊……”
剛在裏面給松田陣平換好了新的輸液藥水的護士正要往外走, 開門後被站在外面的飛鳥吓了一跳。
“家屬來探望是嗎?”
護士的腳步頓了一下, 目光只在飛鳥身上停留了三秒不到,就側過身動作敏捷地從飛鳥的身邊繞了出去。
忙碌的工作性質讓她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去關注病人和訪客之間的關系, 只是離開之前公事公辦地交代了一句:“探視時間到八點前, 不要弄得太晚。如果今晚要留下來陪床的話,提前到護士臺做登記。”
護士還有其他床位的病人要看護,如此說完,也沒等飛鳥回答,她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
該說的話已經交代完畢,如果病人家屬真的有什麽其他事,也會主動叫住她。
很顯然,飛鳥沒有其他事。
只是聽到“家屬”“陪床”的字眼時,她愣了好一會。
“進來吧, 別傻站在門口發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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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離開之後, 病房內的松田陣平出了聲。
松田陣平早就有預感佐藤美和子可能沒法把飛鳥直接送回去。
果不其然,他的直覺是對的,飛鳥又一個人回來了。
“噢……”
這一次飛鳥是好好走上來的, 沒有氣急的喘息, 先前那壓了許久的怒意也早就發洩完畢了。
進入病房後, 她乖巧地把門關好,然後走到了病床前,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說吧,又回來是還有什麽事?”
松田陣平靠在病床上,即便左手的手背插.着輸液的吊針,但這一點也妨礙不了他雙手環在身前的抱胸動作。
“我……”
回來當然是因為擔心你啊。
飛鳥的腦海中已經反應出了問題的答案。
但是這樣過于直白的、或多或少都透着私人情感的話,飛鳥不太好意思當着松田陣平的面說出口。
她不覺得松田陣平的真實狀态是看到的那樣輕松無恙,至少如果今晚就這麽直接回公寓,飛鳥會不安得一晚上睡不着覺。
停頓了半秒,飛鳥隐瞞下她的那點少女心事,改口道:“我回來還手機。”
說完,她把還留在自己這裏的松田陣平的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給對方遞了過去。
“就這?”
松田陣平顯然不信這輕描淡寫的說辭,不過他也沒有去揭穿。
他接過手機,看到了翻蓋外殼上多出了一道裂縫:“我的手機怎麽還裂了?”
“沒抓穩不小心掉地上。在月參寺搜索新聞的時候有點被吓到了嘛,然後給大家打電話,都沒有人接,我就以為……”
現在再去回想當時的心情,飛鳥依然還會覺得很慌張。
話說到末尾,她又不太自然地停頓了一下。
“……後來接佐藤警官電話的時候,我有點走神,手機沒抓穩就掉在地上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之于女孩一陣弱氣的道歉,松田陣平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明明就沒有錯,但總是這副禮數周全的乖巧模樣……
其實偶爾也可以不用那麽乖的,
至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
“知道你不會故意,以後道歉的話不用和我說那麽多。你不用對我這麽客氣,禮數客套什麽的……實在是拘謹得讓人難受。”
“抱……”
“嗯?”
“我知道了。”
“嗯。”
那條報道了現場有警察官殉職的新聞松田陣平也看到了的。
親歷現場的他很清楚失去生命的警員就是他趕到現場時倒在門口的巡查,受傷的另外一名巡查倒是及時地被送去了醫院,得到了救治。
但飛鳥的角度不一樣,僅僅只看到這樣的新聞再結合當時他們一行人都去了現場,也難怪飛鳥會急成那樣,甚至還誤會。
至于飛鳥為什麽聯系不到大家……
那是因為松田陣平和其他三人因為離現場太近,在爆.炸之後被波及到,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應該已經轉入公.安那邊專門的醫院處理傷情,伊達航當時和松田陣平一起上了救護車。
比起其他三人,伊達航的傷勢是最輕的,只是被爆.炸時震飛的碎石劃破了點皮膚。
在飛鳥和佐藤美和子趕來醫院以前,他就因為還有其他事務先回去了。
松田陣平覺得其實這些受傷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那個戴着鳥嘴面具的家夥又逃跑了。
明明都重來一次了,也還是沒把人抓住。
老實講,松田陣平是有些自責的。
畢竟在“上一次”,沒有事先通知澀谷區警察署做準備的前提下,是沒有人死亡的。
可從大局來看,這樣的提前部署根本沒錯。
還是因為低估鳥嘴面具的家夥,根本沒想到會直接把那個裝着紅藍液體的炸.彈直接引.爆。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松田陣平低聲自言自語式地說了一句。
飛鳥沒有聽清:“什麽?”
“沒什麽。”
這句道歉的話松田陣平不想被飛鳥聽見。
如若真的追溯起造成死亡的源頭,估計女孩會開始自責。
比如自責都是因為時間回溯,如果不是因為“預知”了之後的事,世界線的動向就不會從新的一次的開始被人為改變,她的死也不會被人代替。
但這之中誰都沒有錯。
唯一的罪惡只是那個戴着鳥嘴面具的人。
“你還想繼續問零和景的情況吧?”
看着短發少女依舊是愁容滿滿的面孔,松田陣平主動猜着她的想法。
這是幾十分鐘前,在和佐藤美和子談及廢棄大樓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時,被松田陣平省略的部分。
飛鳥微微驚訝地頓了半秒,随即點了點頭:“嗯。”
這的确也是她想回來了解的情況之一。
松田陣平:“放心吧,他們兩個都沒事,你不用擔心太多。”
語畢,飛鳥微微蹙緊的眉心果然放松了不少。
他就知道,飛鳥一定在擔心這些。
女孩溫柔善良,總會挂心自己以外的事,早在拯救山田桃香的那件事中,松田陣平就已經了解到了她就是如此性格。
就為了這個又跑回來一趟?松田陣平如此想道。
可他獨獨忘記了也沒有意識到飛鳥回來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女孩最最擔心的人是他自己。
“那松田先生自己呢?”
于是,在聽到這個追問的時候,松田陣平愕然地愣了好幾秒。
但很快,這個問題的答案飛鳥自己就答了出來:“算了……反正你也只會跟我說你沒事。”
“?”
看着短發少女自問自答後嘆了口氣後略微失
落的表情,松田陣平一陣不解。
他明明都還沒說,怎麽感覺……
飛鳥有點悶悶地不高興?
算了,這題不會做。
懶得做了。
打開重新回到了自己手裏的手機,松田陣平又開始編輯起了給萩原研二的簡訊。
他抱怨了幾句他還是不太擅長和年輕小女孩溝通,以及……
明天,11月7日,馬上就要到了。
之後的時間,飛鳥就坐在病床邊上陪同。
松田陣平倒是沒有催她回去,因為他今晚并沒有打算留在醫院,到時候可以順便帶飛鳥回公寓去,他要親自把人送回去。
盡管院方給他的建議是留院觀察,但畢竟是松田陣平,打破規則的事他一向都很擅長。
新換上的藥水容量很小,差不多半小時左右,藥水就到了底部。
按了護士鈴,沒過一會護士就來收走了吊瓶,以及在松田陣平的要求之下,護士拔掉了他手背上的留置針。
護士也沒有多想,只是又提醒了一遍“家屬”探病時間快到了,如果一定要留的話,就去護士臺申請過夜的陪護。
家屬啊……
飛鳥也沒來得及澄清說自己并不是,護士就已經行色匆匆地離開了病房。
之于這件事,松田陣平竟然還壞心眼地調侃了一句:“你想留下來陪我嗎?陪床。”
飛鳥的表情一僵,結果下一秒就聽到了對方惡作劇得逞後笑得格外壞的聲音。
“……松田先生!不要戲弄我啊!”她頓時有些羞惱地拉高了音量控訴了起來。
就是因為被松田陣平給說中,她剛才猶豫的那一下,确實是在思考……陪床問題。
雖然松田陣平的狀态似乎也不需要什麽陪護,想要留下來,也只是飛鳥的私心了。
只是單純地想陪在對方的身邊……
可看着那邊的松田陣平還在沒心沒肺式地大笑,飛鳥沒有忍住,她從椅子上噌地就站了起來,朝前兩步靠近病床,握起拳頭就要往對方身上捶。
不過這一次,她的拳頭被捏住了。
在松田陣平寬大的掌心,被包裹得很緊很緊。
“丹羽同學,你這樣可是涉嫌襲.警。”
“……”飛鳥哽了一下,很快就反擊了一句,“那你就是和未成年少女有不正當關系。”
松田陣平:“……”
當然,這些也都是玩笑話了。
摘掉了輸液吊針的束縛,松田陣平下了病床,當即開始脫起了他的病號服,就當着飛鳥的面。
對于松田陣平這種過于不拘小節的舉動,飛鳥已經習慣了。
不過這一次,露出的身體也不是那個她不論看幾次都會臉紅的最本初的那片景象。
幾乎纏滿了上半身的繃帶,在煞白的燈光下很是白得刺眼,而沒有被繃帶覆蓋到的皮膚上,也零散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傷痕。
飛鳥不禁皺緊了眉毛。
那些傷口看起來就很痛,更不用說還有纏着繃帶的部分。
不過很快,松田陣平重新穿上了他的白襯衫,蓋住了這些傷痛的證據。
靈活的手指一個接着一個地扣着襯衫上的細小紐扣,另一手則拿起了挂在旁邊在爆.炸中被劃破了幾道的黑色西服外套。
甩起外套時帶過陣風,下一秒,那件外套就被他以有點耍帥的姿勢給穿在了身上。
飛鳥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松田陣平這是在換要出去的衣服。
“松田先生你要去哪?今晚不是要留院觀察嗎?”
換好了衣服的松田陣平伸過手,對着飛鳥的額頭就彈了一下:“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我要逃院。”
“?”飛鳥揉着額頭上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松田陣平彈過手指的部位,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就怎麽會有人能把逃院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呢!
“我今晚怎麽可能待在醫院裏面浪費時間,明天還有件大事等着我去解決。”
松田陣平說着,低頭整理了一下領帶。
不過因為襯衫衣領處那撫了好幾下都沒有按平的褶皺,領帶的繩結也随之有點歪斜,他不太耐煩地咂了聲嘴,随即直接把從脖子上扯了下來,随便卷了一下,塞進了口袋裏。
“我明天可是很忙的,哪有時間一直留在醫院。”
說着,松田陣平轉回頭看向飛鳥時,沉在眼底的堅定好似透着股無與倫比的意氣。
“我還要去履行和萩的約定,還有和你的約定。”
低沉的嗓音落在句末的發音好像敲在了飛鳥心鼓上,咚咚——咚咚——的聲音,和她幾番對眼前這位卷發青年心動時的頻率好似一致。
對哦……
11月7日的正午,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會發生爆.炸……
前幾日在米花中央病院抓住的那個長發男人,即便被捕,他的态度依然還是很挑釁嚣張,很顯然他就是知道事件沒有結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同夥。
這些都是不定數,不到那個時候沒有人會知道事情會變得怎麽樣。
想到這些,飛鳥又變得沉重起來的心緒馬上就浮現在了她的表情裏。
和父親死亡挂鈎的那個事件,确實在現在的時間裏還沒有結束……
“你不要擺出一副這麽沉重的表情啊。”松田陣平開口打斷了飛鳥的思緒,“好歹高興一點吧?明天我就能把那件事永遠地終結掉了,你這不等着看我帥氣的表現嗎?到時候千萬不要迷上我,被太多人喜歡上的話我可是會很苦惱的。”
這句調節氣氛的玩笑話飛鳥沒有聽進去。
至于迷上松田陣平這種事……
她好像也不用等到明天,早在之前她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有一點點對他……
“是哦……明天就可以解決了……”飛鳥讷讷地低聲重複着。
明明這話說得沒錯,而且三年之後的新聞中飛鳥也确實看到了警視廳之于事件的報道,犯人确實落網。
至于那位犧牲了的警察官,她已經提前把這個信息說出來了,只要提前預防好,應該就會沒事的。
可飛鳥就是有一種隐隐的……不太好的預感。
總覺得明天不會這麽順利,但是她也沒有理由不去相信松田陣平的能力。
只要是松田陣平,就肯定能解決,他都已經和自己約定好了的,難道不是嗎?
彼時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的松田陣平拉開門縫朝外看了看,似乎是在檢查有沒有護士經過。
看準了時機,他轉回頭朝着飛鳥招了招手。
“我們走吧,護士沒在……飛鳥?你還在發什麽呆?”
“啊沒有……”
還在因為對于明天不太好的預感而愣神之時,松田陣平突然朝她走了過來。
她的手腕被一把拉住,随即,對方動作略顯強勢地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再發呆護士要回來了,我可不想再被抓住數落了。”松田陣平露出了一臉怕麻煩的表情,“我剛醒來只不過跑出去打了個電話,就被念叨了快二十分鐘……”
飛鳥答得很實誠:“那是因為松田先生的傷勢很嚴重護士姐姐在着急吧。”
松田陣平一個眼神斜了過來:“你到底是幫哪邊的?”
飛鳥:“我想幫護士的話能阻止你逃院嗎?”
松田陣平:“你知道就好。”
“不過,我也沒打算阻止。”飛鳥揚着臉,朝松田陣平笑了笑,“畢竟明天還有一大堆事件等着松田先生去解決,對吧?”
女孩的笑顏柔美,眼底仿佛有星辰顫動的表情竟令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咳。”
他假咳了一聲以掩飾掉剛才的一瞬失神,抓在飛鳥手腕處的手順着連弧線都纖柔的輪廓不自覺滑下了一些。
然後,就這麽順勢地将女孩比自己小了一大圈的手掌包裹在了手心:“走了,準備逃跑了。”
與其說是逃跑,倒不如說是大搖大擺地從病房裏走出來然後繞到了安全通道的那邊。
似乎是已經知曉飛鳥對電梯的抵觸,松田陣平才拉着人走的步行樓梯。
晚上八點,兩人從醫院跑出來的時間。
不知道是遠處的什麽位置有活動慶典,整點時分在放禮花。
竄上夜空的花火伴着綻放的聲響,在如同青墨的深邃之中炸開了一片絢爛。
飛鳥停下了腳步,擡起頭向上看去。
“是煙花诶,居然這種時候放……好像今天也不是什麽節日吧?你知道今天是有什麽節嗎,松……”
疑惑之間她轉回頭,詢問的話語因為身邊的松田陣平正垂眸看着自己的目光而打止。
花火一明一暗的交錯之中,卷發青年的面容似乎在這閃動的光影裏格外深情,本就英氣俊朗的長相加深了這份平日裏完全都沒有見過的某種情緒流露。
飛鳥猛地收回眼神不敢去直視對方的臉,以及她突然意識到包裹在自己手掌上的那一片溫熱好像還沒有松開。
怎麽感覺好像夏日祭似的,這明明都要入冬了為什麽會有這種場合!
啊啊她在想什麽!
不過對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松田陣平根本就沒有想到那麽多,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拉着飛鳥的手的事,只是在準備掏煙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裏好像握着什麽。
他倒是淡定地好像無事發生似的就松開了手掌,然後伸去口袋裏摸出了有些皺巴的煙盒。
見到松田陣平是這副表情,飛鳥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單機了。
打火機蓋被推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竄出的火苗點燃了煙頭。
橙紅色的火星随着煙紙的燃燒後退,松田陣平深深吸了一口,總算釋放起了在醫院裏幾乎憋了大半個晚上的煙瘾。
“松田先生你受着傷還是不要抽煙了吧?”飛鳥偏過頭看着身邊正在煙霧裏滿臉放松的松田陣平,忍不住如此關切了一句。
松田陣平吹着煙霧,不講道理地答得理直氣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那麽多。”
飛鳥:“……”
一支煙不消多時就被燃盡,松田陣平又抽出了新的一支。
他推開打火機正要點煙,卻實在無法忽視身邊的少女灼灼盯着他的臉一直看的眼神,就這麽幹看着,也不說話。
明明只是想抽個煙而已,可那雙如同清泉般的眼瞳好似将他此刻所有的罪惡都映照了出來似的,盯得他好不自在。
“好了好了我不抽了……”松田陣平不情不願地把煙收回了煙盒,“啊對了飛鳥,你還沒吃晚飯吧?”
“是的。”
“帶你去吃點,我也餓了。”
“請問松田先生有錢嗎?”
“……”
差點忘了,他的錢包在事件裏弄掉了來着。從事發現場直接就被送到了醫院,他也沒機會回去取放在公寓裏的存折或是銀行卡。
“走吧,我們去便利店吧,我還有一點之前用剩下的,反正我也要還債。”
“對哦我差點都忘了,你還欠我……多少來着?”
其實松田陣平倒是不在乎這點小事,關照前輩的女兒罷了。
但是這對飛鳥來說,不僅僅是金錢的程度了,還有很大很大的人情。
“三萬,還有兩套衣服。”
“哎呀當人的債主也挺爽的。”
松田陣平又恢複了他那不太正經的腔調,聽得飛鳥忍不住眉角一抖。
“松田先生,你再這樣說話我就不還了。”
“是嗎?那我要來追債了,你逃不掉的哦丹羽同學。”
飛鳥愣了愣。
是啊,她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