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富江,你好,再見
有的時候, 好奇心是不講道理的。
但獨獨這一次,五條悟等人感覺自己嘗到了過分好奇的苦。
跪求一雙沒偷看過校長讀作“詢問”,寫作“審訊”的眼睛——退!退!退!
也不是說有多麽血腥, 甚至在那樣昏暗的環境下,女人唇角含着的輕笑是那樣溫軟而充滿鼓勵, 有種朦胧的美。
但配上在她手下那位連話都因為極端恐懼而說不出來的禪院亮介, 這個場景就太過于“動人心魄”了。
——物理上的那種。
“多虧”了咒術師那高于普通人的體質, 五感清晰到能讓他們将任何細小的動靜都捕捉到, 不遺漏一絲。
安靜的環境下, 那樣的動靜實在是有些毛骨悚然了。
只是看了一個開頭, 三人組便默契地退出了太宰治讓他們設置在房外的用于隔音的[帳]。
這哪是嫌棄他們、怕他們知道情報後洩露啊!
這是明明是在維護未成年學生的身心健康!!!
校長, 我們錯怪你了, 阿門。
蹲坐在房屋門口臺階上的三人組閉目做着祈禱狀。
五條悟睜開眼, 喃喃道:“你們剛剛看見了什麽嗎?”
家入硝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沒摸到煙, 長長地嘆了口氣, 悵然地回了五條悟一句話:“我剛剛好像,短暫地瞎了一會兒。”
夏油傑沉默了許久,艱難地開口道:“……我也。”
又是一陣沉默。
空氣凝滞的程度似乎變得更糟,讓人感覺背脊發涼,明明耳邊安靜到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卻仿佛有什麽窸窸窣窣的音效撫摸着耳廓。
直到夏油傑恍惚地開口問他們:“你們說,萬字檢讨的題目應該怎麽寫?”
“哈?你就這樣放棄了!?”五條悟不可置信地轉頭,譴責道, “這樣只會讓校長看輕我們!不能認輸啊, 傑。”
夏油傑揚起虛弱的微笑:“我只是一個柔弱的咒靈操使而已。”
“我更柔弱一點, 謝謝, 衆所周知,醫護人員沒有戰鬥力。”家入硝子認真地說道。
五條悟:“……”
“不就是富江和一個更可怕的校長嗎!”五條悟恨鐵不成鋼地盯着夏油傑的側臉,“我們可是最強啊,傑。”
“謝邀,只是一名連領域都放不出來的,普普通通的特級而已。”夏油傑往旁邊挪了挪。
五條悟又轉過另一邊去看家入硝子:“硝子,你——”
“我連特級都不是,只是湊數而已,勿cue。”家入硝子扭頭假裝自己看不見五條悟震驚的眼神。
不過想了想,家入硝子又轉頭,在五條悟再次揚起希望的眼神裏,說道:“不過,如果悟你要堅持跟下任務的話,我會記得用分辨率最高的攝像,将你和富江相處時的‘美好時光’錄下來每日欣賞的。”
同樣想到從禪院家仆口中得知的任務目标,以及剛剛看到的被富江吸引的禪院亮介的模樣。
五條悟突然反應過來,這個跟下任務全程的要求最大的坑在哪裏。
但他可是五條悟,應該不會中招……吧?
五條悟有些不太确定。畢竟校長也沒有那個能力讓整個禪院給她做戲,只是為了讓他們檢讨逃課這個不良習慣。
可要讓他賭太宰治絕對不會讓他被富江吸引而“愛上她”……
以太宰治過去給他們的認識來說,不一定會,但以現在太宰治表現出來的性格來說——真就不一定不會了。
“……”
……
走了。
那我們正式開始吧。
太宰治蹲在禪院亮介的眼前。
漆黑的皮鞋距離少年的眼球極近,近到似乎要那麽攆進去。
這個突然閃過大腦的念頭讓禪院亮介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耳膜震動着将魔鬼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現在終于只剩我們兩個了。”
隔着羊皮手套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捏起禪院亮介的下巴,用力,将他被迫地做出擡頭的動作。
天旋地轉的視野裏,看不清的人威脅道:
“我問,你答,懂?”
……
吱呀——
太宰治推開房門,腳步輕快地跨出門檻,雙手背後将半開的門緊緊合上。
蜷縮在她腳下的,原本屬于夏油傑的咒靈拖着殘破的身體,連被太宰治踩到都一言不發,仿佛已經死去了一樣。
直到太宰治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
“張嘴。”
無法辨別的話傳入咒靈混沌的大腦,讓它下意識地擡起腦袋,在太宰治的指腹輕輕落在它的嘴巴時,條件反射地張開。
太宰治脫下羊皮手套,随手丢進咒靈大張的嘴裏。
三個學生臨“走”前設下的帳就在房門外的三步遠,太宰治往前兩步,擡起指尖便将帳像是戳破泡泡般毫無反抗地抹消。
然後低頭看着排排坐在臺階上的三個學生:“在聊什麽悄悄話~讓校長也聽聽?”
隔音的帳就是有這樣的弊端,比如說毫無動靜的身後突然響起某個可怕的聲音。
突然理解了,普通人在聽見教導主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瞬間的恐懼呢。
然而太宰治好像只是随口那麽一問,沒等他們的回答,又道:“我們繼續吧,這個已經問不出什麽了。”
是、是嗎?
“說起來,我記得合宿後,五條同學交上來的那份感想上面畫了一只烏龜,”太宰治突然舊事重提,在說到烏龜時笑出了聲,仿佛那件事真的很好笑一般,還誇他,“哎呀,沒想到五條同學也有繪畫的天賦,将烏龜畫得活靈活現。”
“……哈哈。”五條悟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後繼續沉默。
“夏油同學的感想倒是寫得很好,和前兩天逃課被抓交上來的檢讨寫得一樣好,”太宰治嘴角噙着的笑意中帶着贊許,誇完之後又有些苦惱地說道,“就是有一點,看久了容易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文盲,連字都不太認識了,對于這一點,我可是對夏油同學的印象可是非常地深刻啊。”
夏油傑:“……”如果我說那是我家狗半夜爬起來搶走我手裏的筆寫的檢讨,校長你信嗎?
“硝子……”
“校長我突然想起,我交錯合宿感想和檢讨了!”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地說道,語速越來越快,“我真是,怎麽能這麽粗心大意!我現在立馬馬不停蹄就跑去宿舍把它們帶上,不讓您在費心任務中還要操心我的學習進度!我先走一步!”
“等等。”
太宰治開口叫住腳底抹油就要溜的家入硝子。
“不着急,不是說出去要和護院說?等我這邊完事,再一起走吧。”
家入硝子:“……好的呢。”
……
第二間房內充斥着已經幹涸的暗色血跡。
太宰治按着門框,站在門口,視線緩緩地掃過室內不怎麽普通的一片狼藉。
古怪的味道從裏面一點點地從太宰治打開的出口裏彌漫出來。
“啪!”太宰治關上門,走向下一間房。
活着的,死去的,半死不活的咒術師。
瘋狂的,冷靜的,墜入愛河的愛慕者。
以及,從這些人的描述裏,逐漸豐滿骨肉的罪魁禍首,名為[富江]的女人。
“五條同學,你看到了什麽?”臨走前,太宰治突然問道,“六眼看到了什麽?”
五條悟皺了皺眉,正要回答,卻又在看見太宰治那時的眼神時,陷入了遲疑。
六眼無法從太宰治的表情裏看出任何東西,但那一刻,五條悟莫名的有種感覺,她問的似乎是……兩個問題?
下一站是加茂家,太宰治與三人交代接下來的行程。
家入硝子當即表示自己明白了太宰治的暗示,義正言辭地說她需要回去将未完成的課程繼續完成,她愛學習,學習愛她,然後毫不猶豫地在禪院的大門口邁起離開的腳步。
夏油傑原本也想溜,但損友今天也正常發揮,環着他的肩膀,将他強制留在原地。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一僵:“……”絕交吧,五條悟。
他抓着五條悟的胳膊,想要将對方的“鹹貓手”拿開,兩人正暗中較着勁,突然,他們發現太宰治擡頭在看着什麽。
少年們同步朝太宰治視線所及的那個方向看去,但除了兩個艱難趴在某個閣樓欄杆上的,之前在他們行走在禪院內部時,跟蹤過他們一段路的雙胞胎女孩之外,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倒是五條悟看了一會兒,死去的記憶突然複蘇——主要是六眼傳來的信息讓他想起來的。
“禪院的天與咒縛詛咒。”
那些禪院是這麽明裏暗裏聲讨的。
想起這一點之後,五條悟突然從記憶中挖出一條快要被他忘記的信息,那是在他還小的時候,偶爾聽見周邊的人讨論的。
在雙胞胎出生之前,禪院家似乎也有過一個天與咒縛。
五條悟從來是不會注意這些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想起這一點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映出伏黑甚爾的身影。
以及對方在應該是第一次看見自己時,表情裏透露出“認識他”的信息,他之前以為是因為自己很出名,但現在想想……
……
禪院,加茂,五條,禦三家一個也沒逃過富江的禍禍,區別只在于有沒有及時止損。
在禪院那裏時,太宰治還讓家入硝子試着利用反轉術式“治療”那些中招的咒術師,但結果并不理想。
包括她的人間失格,也沒有起到效用。
如果有只富江在,她說不定還能試試從源頭上隔斷這種影響,但大概是被禍害怕了,三家都沒有留下任何一只富江,全都火燒了——這是富江自己留下的弱點,只有火燒才能将[富江]完全抹消。
不過太宰治并不認為富江完全被消滅了。
她指的并不是總監部交給她的任務書中,所寫下的在外逃跑的那些還未被全部燒毀的富江。
人類的欲望是無窮止境的,哪怕是富江的存在,換個角度想,可是一種極其好用的工具。
重要的是,任務書中标明了還存活的富江的人數和她從禦三家裏收集的信息裏推算出來的富江人數,剛好差了一個。
——那,那一個在哪呢?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咒術總監部。
将自己的眼耳嚴嚴實實藏在詭異符紙下的男人站在空空如也的水牢外,猛地扯下臉上的封印。
臉色難看。
“她不見了。”
夜色剛臨,仍然逗留在校外的太宰治收到[窗]發來的訊息,說是找到疑似富江藏身的地點,讓她盡快趕往目的地。
她挂斷電話,看了眼面前的五條悟和夏油傑。
夏油傑:“校長請小心,別中招了。”
然後掐了一把五條悟的腰,示意他也說點什麽。
五條悟想了想,這次沒整幺蛾子了,乖巧地說道:“我們會乖乖回校的……”大概?
“我會讓夜蛾老師監督你們的。”太宰治示意兩人身後突然出現的夜蛾正道,叮囑道,“別忘記合宿感想和檢讨,我明天要看見。”
?
明天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然而。
夜蛾正道:“請放心,我會一眼不錯地看他們寫完的。”
太宰治微笑點頭:“麻煩夜蛾老師了。”
被明明白白安排的兩人:“……”
然而,繼續跟任務去見富江?
夏油傑沉痛點頭:可以,但沒必要。
除了富江的威脅之外,更重要的是,太宰治看向他們的視線裏分明寫着。
“知道怎麽選擇嗎?
兩個選擇:回去寫檢讨,以及,回去寫檢讨。
不寫?想湊熱鬧?看戲?
我看你們是想嘗嘗咒靈的味道:)”
……
[窗]發來的地點是一間大劇院,太宰治到達時,劇院外部已經被封鎖了。
濃煙已經不再從劇院門窗的縫隙裏溢出,但火燒的痕跡卻像是疤痕一樣印在那座建築身上。
這個富江魅惑了劇院的擁有人,讓對方為自己舉辦了一場以自己為絕對主角的歌劇,但中途排練的時候各個演員為了她居然沒有打起來,而是——聯合,計劃了這場謀殺行動。
大火是劇院擁有者放的,他抱着富江的頭顱站在舞臺中央跳舞,而其他人則是各拿着一部分富江的身體部件,各自演繹着劇本裏沒有寫上的劇情。
[人人都愛那位名叫富江的少女,他們願意為富江做任何的事情,于是,善良的富江接受了他們的愛——他們将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太宰治頭皮發麻地合上劇本,看向劇院。
“幸好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還處于排練期間,并沒有任何觀衆進入劇院。”
輔助監督頓了頓,繼續報告道:“富江并沒有跑出來,但我們并不能完全确定富江的死亡,接下來需要您進入親眼确認一下。”
太宰治收回觀察劇院的視線。
那場大火,撲滅的時機有些微妙啊……
她敢打賭,富江絕對沒死透。
太宰治點頭,将手裏被火燒成殘頁的劇本拍在輔助監督的胸前,然後往劇院內裏走去。
留在原地的輔助監督從口袋裏拿出特質的長釘,在太宰治進入劇院之後,以它們為根基,在劇院外設置出以[可進不可出]為條件的帳。
不過因為根基設置在帳外,這個帳比起禪院家的那個結界強度更低,困不住什麽——困住富江不成問題。
除了那份于他人致命的吸引力之外,富江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特殊力量的普通人。
……
太宰治走進劇院內部。
抛開那些火燒的痕跡、一排排座位、面容恐怖的屍首……走向舞臺。
女主角就在舞臺中央。
浴火重生這個詞不屬于富江,她只會在火焰裏失去一切特權。
焦黑的斷手有那麽一瞬間,似乎抽動了一下小指。
噠。
重新生長出的耳朵,好像聽到了敲響地板的腳步聲。
噠。
被火撩燒的,變得恐怖,讓富江厭惡的那張連好像感到地面顫動。
噠。
近了。
富江從被撕裂的喉嚨裏吐出凄婉的哀鳴。
“嗚……”地一聲,像是在哭、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