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封情書
在謝渝的認知裏, 雲昭向他表白,而他表示了接受,意味着他們現在已經是情侶關系了。
他想要跟自己的伴侶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高校, 是天底下再正常不過的想法。
“那太好了,如果我能被錄取的話, 等到開學我們還能一起去學校。”
雲昭并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裏已經成為了他的伴侶,她只是單純地對跟謝渝去同一所學校而感到開心——并非源自于愛情,只是出于對她善良的鄰居兼同桌的好感。
她的語氣輕快,像是很期待九月的旅途。
謝渝被她感染到, 愉快地彎起唇角。
“還有蘇夢,要叫上她一起。”
“……哦, 那, 叫就叫吧。”
雖然這麽說着,謝渝臉上的笑容卻是眼看着淡了幾分。
老實說,他其實不希望有人在戀愛初期(謝渝自以為)來打攪他們。
可雲昭跟蘇夢的關系似乎很好, 她應該有自己的朋友圈。
罷了,反正以後他們還有很多獨處的機會。
這樣想着,謝渝重新恢複了輕松的心情。
……
錄取結果要到七月中下旬才公布。
月末, 他們在同一天收到了來自S大的錄取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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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渝如願以償地讀了S大的物理系,雲昭則是踩着分數線進去的,被調劑到了管理學院稍弱一些的經濟系。
當晚, 蘇夢也給雲昭打了電話報喜訊,成功進入了數學系。
幾個人中, 只有雲昭的未來規劃是一片模糊的。
謝渝不出意外,這一輩子都會專心搞科研, 蘇夢在學術和當教師之前有所糾結, 不過道路大抵清晰。
在開學之前, 雲昭還需要想辦法靠自己賺取到大學所需要的學費和生活費。
喬父被她舉報三進宮之後,被判定為吸毒成瘾,之後每幾天就被送到戒毒所強制戒斷,等再出來的時候基本要到十月份以後。
這樣一來,雲昭就沒法向他要學費了。
并且,她也不打算繼續申請助學貸款。
雲昭讨厭欠人東西的感覺,高中欠下的一萬多的助學金已經讓她很有心理壓力了。她不準備再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
在A市的各種招聘廣告上流連幾天,她終于敲定了一份在跆拳道館的助教工作。
當謝渝來找她的時候,雲昭興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什麽?為什麽你沒有提早告訴我呢?”謝渝語速很快,“我還有很多錢,足夠支付你的學雜費。”
雲昭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為什麽要用你的錢?”
“因為……”謝渝想說既然他們已經在交往了,他幫她付學費并不是什麽大不了事情。
可他又擔心傷及到雲昭的自尊心,到嘴邊的話堪堪止住。
“因為你年齡還小,現在工作對你來說有點太早了。”
“我已經滿十八了,也有很多人在十幾歲就已經開始打工賺錢。”雲昭反駁他。
“那就當我借你的吧。”
“我不需要。”
“……”
雲昭對食物以外的其他東西很有戒心,無論謝渝怎麽勸說都無濟于事。
謝渝抿緊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可是我會心疼你。”
“……”雲昭無意識地搓了搓手臂,她有點不習慣謝渝這樣說話,總讓她很不自在。
“為什麽要心疼?人總要工作的。”
“你沒有大學的畢業證,找到的工作會很辛苦。”
“不會,我覺得很輕松。”
謝渝憂心忡忡,“打雜的工作怎麽可能輕松呢?”
道館裏的打雜工作應該不好做,尤其是這樣的夏天,要搬那些沾着汗液的護具和訓練道具,不是什麽好差事。
“什麽打雜?”
“你不是在道館打雜嗎?”
“當然不,我是教練呀。”
“……啊?”謝渝噎了下。
“不過我沒有考過段位,也沒有證書,只能做副教,所以工資沒有很高。”
雲昭目前沒有任何段位。在道館練習的時候,留着胡茬的主教練給她一條白帶系在腰間,是初學者的等級帶。
“一個月四千,參加晚訓的話每天會多加五十塊。”
A市的跆拳道腰帶考級每兩個月考一次,就算雲昭跳級考試也頂多能在大學前考到黃綠帶,跟白帶比起來大概就是小白和菜鳥的區別。
對于一個剛成年、無證書無段位、目前還只有高中學歷的人而言,這樣的待遇其實還算不錯。
“你怎麽應聘上的?”
“我打贏了所有人。”
“……”
“主教練跟我說,如果能在暑假拿到下月比賽的金獎會額外給我獎金。這樣學費就夠付了。”
謝渝默默咽下了所有的話。為她感到開心的同時,又不可避免地有一點失落。
她壓根用不着自己擔憂,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雲昭看他半晌不出聲,歪着頭問:“要我表演一個九百度後旋踢嗎?”
她驕傲地炫耀道:“我看了一遍就會做了。”
之後她每次跟着去上課都會被主教練抓着,給來參觀的家長們表演幾遍。
她沒等到謝渝回答,就先一步做好預備動作,來了個騰空旋轉九百度的後旋踢。
雲昭穿着花裏胡哨的老太太闊腿褲,旋轉起來衣袂翩跹,就像是一只色彩紛呈的花間蝴蝶。
謝渝半是驚豔半是落寞地為她鼓掌。
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被趙櫻同化的審美觀念,險些被雲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帶到了另一個極端。
這樣很不妙。
謝渝暗暗發誓一定要在之後的交往中把雲昭的衣品掰回正軌。
時間很快來到了九月。
雲昭賺到了足夠她一學期的學雜費——她的确在暑期的比賽裏拿到了金獎,給她所在的道館又添了一枚含金量很高的獎牌。
在這期間,謝渝跟雲昭的相處模式可謂是非常和諧。
他們跟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雲昭是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已經跟謝渝發展為戀人關系,只依然把他當作之前那個普普通通的友好鄰居,因此相處時十分自在。
至于謝渝,他的那些個旖旎念頭通常只止步于在腦子裏想一想。
雖然他很想跟她牽手、做一些情侶間應該做的事情。但他的自制力驚人、也格外能夠克制自己。
他不想自己表現得太過唐突,也認為在雲昭逐漸适應了兩人的關系之後,等她主動提出其他要求會更好。
謝渝在戀愛時(自以為)跟他日常不讨人喜的心直口快相差很大。
他在表達自己的感情時可以說是相當內斂。
網上那些情侶之間膩歪的愛稱、或是肉麻的情話他都羞于啓齒。
正是由于謝渝的內斂,他們居然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月。
盡管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可彼此之間竟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誤會。
他們就這樣和諧地度過了一整個暑假,來到大學。
謝渝是物理系的,理學院大一的學科基礎課排得滿滿當當,S大的圖書館中,各種市面上難以買到的資料、書籍也很快讓謝渝沉迷其中。
他一有空就泡在圖書館裏,在各個樓層的書架中流連忘返,幾乎很少能夠抽出時間休息。
不過對謝渝本人來說,娛樂本身也是一種無用的東西。
他在學習中盡情地沉溺了一周,那股強烈的求知欲終于平靜了一些。
謝渝在美好的新環境回過神,才心虛地想起來去翻看手機,尋找被他忽略的戀人的消息。
置頂的聯系人的信息欄空空如也。
這意味着這一整周,他和雲昭沒有說過一句話。
謝渝不覺得奇怪。
雲昭本身就不是粘人的性格,戀愛以前除了寫情書外,大多數時候也是他先主動。
何況,她應該還不能熟練地使用手機上——她的手機是八月份才買的。
念及此,他主動跟雲昭發了幾條信息,并且對自己這段時間的冷落表示抱歉。
幾分鐘後他就得到了雲昭的回複。
她的文字相當雲淡風輕:【哦,這有什麽的,用不着道歉。】
之後便沒了下文。
她完全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謝渝彎了下唇。
在沒遇到雲昭以前,他一直都對世俗中的戀愛模式感到抗拒。
譬如相戀的兩個人為何要整日粘在一起?某一方有時忙碌起來無暇顧及對方,另一人還會使性子鬧脾氣。
這樣的愛情難道不是一種累贅嗎?
而現在,他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
她給了他足夠的私人時間,絕不會多占用一分一秒。
他完美地在獨處和戀愛中找到了平衡,一切都由他自己掌控主導。
謝渝安心地放下手機,接着捧起書桌上的期刊閱讀。
謝渝并沒有察覺到心中落空的小小期待——就算忙到不可開交,他實際上還是希望,能夠在忙碌之中收到來自雲昭的信息。
一周後的周五。
學校的圖書館在周五下午不開放,五點鐘不到就閉館了。
謝渝只好借了書帶回宿舍。
在宿舍學習的壞處就是,這是四個人的公共場所,他沒辦法要求自己的室友保持安靜。
住在他對面的沈朔翻箱倒櫃,換了好幾套衣服,上上下下爬了好幾趟梯子。
他的動靜太大,在宿舍的另一個室友忍不住好奇開口:“沈朔,你這是出去約會啊?看你換半天衣服了。”
“約個錘子!”沈朔笑着扭頭,“是跟隔壁系的人出去玩,還有幾個其他院的,開學前認識的。七點在校外集合。”
沈朔是妥妥的社牛,還沒開學的時候就在學校的各大表白牆、學院群裏加了不少人,男女都有。
加之他人熱情、長相也不錯,在開學短短兩周內就結識了不少不同專業、不同學院的學生。
“那也不至于這麽打扮自己吧。”男生揶揄道:“肯定有喜歡的妹子。”
沈朔只笑笑,算是默認。
他又道:“你們有誰想去玩不?大家以前也沒見過面,都挺随意的,人越多越有意思。”
“還是算了,我都不認識,去了怪尴尬的。”
沈朔看向沉默的最後一人,“謝渝呢?他們都說想見見你。”
“見我?”謝渝擡了下頭,“為什麽?”
“你長得帥啊!咱們學院都出了名的。好幾個妹子知道我跟你一個宿舍,問我要你的聯系方式。”
謝渝輕輕皺了下眉頭,“麻煩你幫忙拒絕。”
“我有女朋友。就在S大。”
“哈?”沈朔愕然,“你有女朋友?我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另一個室友也是驚訝地看了過來。
“沒必要一定要把什麽事都挂在嘴邊。”
沈朔擰着眉,還是覺得有哪裏奇怪。
他想到什麽,恍然道:“我知道哪裏不對了!從開學以來,你在宿舍裏從來沒跟人打過電話,周末也泡在圖書館、自習室……”
“而且你說你女朋友在S大,可我都沒見過你跟你對象聯系過。”
謝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一邊敲鍵盤一邊淡定地回他:“這不正常嗎?沒有規定說情侶必須天天黏在一起吧。”
“那……她也不主動找你嗎?”
謝渝思忖片刻,說:“也許她很忙,沒空來找我。”
“……”
“不是,別的先不說,你難道就不想她嗎?”
他很懷疑這種戀愛究竟是怎麽談下去的?
謝渝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住,倏地扭頭說道:“已經六點五十了,再不走你恐怕就沒法赴約了。”
沈朔愣了下,聞言看了下表。
“操!我收拾太久了。不聊了,這下真得走了。”
他慌慌張張帶好手機出了門。但幾秒鐘後,宿舍的門又被從外面打開。
“差點忘了……”再次回來的沈朔迅速走到自己的位置,從衣櫃裏翻出一頂鴨舌帽戴在頭上,匆忙中還不忘問謝渝的意見:“兄弟,我是戴帽子帥點還是不戴好?”
沈朔對謝渝的眼光有種盲目自信。
因為不久前他在網上買了件名牌的鞋子,在宿舍裏炫耀了一番後,謝渝看了一眼就斷定那雙鞋是假貨,讓他退貨免得花冤枉錢。氣得他專門找人做了鑒定。
最後的結果還真就是假的?
沈朔不信邪地又托人買了幾個高仿的大牌,結果全部被謝渝看出來是假貨。
自那之後他就堅信,自己這個室友是個低調的富二代,跟名牌天天打交道,所以才會一眼就分辨出真僞。
謝渝随意瞥了眼,說:“戴着吧。”
沈朔長相不差,下半張的臉的輪廓要更出色一點,下颚線很明顯,戴着帽子乍一看就是六分的帥哥。
得到答複,沈朔臭屁地将帽檐往下壓了下,才又急匆匆出了門。
沈朔走後,謝渝卻沒有再繼續手下的活。
他沉默着發起了呆。
‘你難道就不想她嗎?’
他當然有在想她。
在最初輕松的一周過去後,他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每晚入睡前,雲昭的模樣便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總是影響他的睡眠時間和質量。甚至在課堂上、圖書館裏、那些本該集中注意力學習的時候,她居然也突兀地闖入他的思緒中,擾亂他的一切。
謝渝盯着電腦屏幕,冰冷的藍光映在他的眼瞳裏,顯出幾分睿智、冷淡的光芒。
除了愛情之外,他應該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事關理想、追求、未來,而并非一直耽溺與情愛之中無法自拔。
謝渝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軟弱——僅僅是因為兩周沒有見她就寂寞到無法專注于自己的生活。
何況,這半個月來,雲昭也沒有主動聯系過自己。她尚且那樣鎮定,難道要他表現出急不可耐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