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老大,請喝茶!
這之後的幾天, 雲昭有事沒事就在實驗基地外面監視是否出現人類的蹤影。
在她的身後,十幾只喪屍在她的命令下面對着面站成兩排,其中混着一只站姿不穩的粉毛。
她就坐在它們的最前方。
這麽做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只是雲昭覺得看起來很有排面。
宴徊最近不知道在做什麽,翻遍了整個基地找出兩個巨大的皮箱, 之後就帶着它們進了實驗室沒有出來過。
他把實驗室的密碼改了,粉毛也進不去。
現在,雲昭有點後悔為了張破沙發在前幾日打贏粉毛,拿下這個二把手的虛名了。
在這裏盯梢實在太無聊了。
她聽見下方喪屍群此起彼伏的吼叫聲, 蠢蠢欲動的野心開始作祟。
其實,她可以趁現在偷偷從這裏溜出去, 然後重新找個地方當老大!再也不用聽從宴徊的命令。
可是, 她能去哪呢?跟這些蠢兮兮的同類一起似乎也沒什麽意思。
如果能夠養兩只人類就好了,他們很弱,打不過她, 但是閑的時候又可以用來聊天解悶。
只要注意克制一下攻擊欲就好。
喪屍的本能令她視人類為敵人,并且會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将他們轉為同類。
只是因為擁有其他低級喪屍沒有的理智,能夠将其壓制下去。
越是晶核等級高的喪屍, 控制起本能來就更加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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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徊便是如此。在變異之後與言蕭雨碰面時,不僅沒有主動攻擊她,還若無其事地與她交談。
正想着, 實驗基地的大門倏然打開。
緩步走出來的人是宴徊。
雲昭餘光瞥見他,方才畫地稱王的野心霎時偃旗息鼓。
她起身從近十米的基地高處跳了下去。
身上的制服外套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雙腳落地時發出悶雷似的巨大聲響, 聽得人心驚肉跳。
宴徊沒有被她吓到。
他嘆了口氣,把正事暫且抛在一旁, 提醒道:“即使是被強化過的身體, 也最好不要做這樣的動作。”
“嗬!”雲昭嘴上答應得比誰都快。
“如果你膝關節裏面的半月板軟骨碎掉了, 我沒辦法幫你做替換手術的。”
[雲昭?雲昭……]他說話時,系統的聲音仿佛催魂似的出現。
雲昭擰眉。
又來了。最近總能聽見這個聲音在叫她。不、應該說是在叫那個名為“雲昭”的人。
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的名牌,上面分明寫着“言蕭雨”幾個字。
變異後,大多數的喪屍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就像不知道從附近的哪片城區闖來的粉毛,便對自己生前的事情一無所知。
它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理發店裏,便想當然地以為自己是來染發的顧客,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曾經的職業是理發師。
雲昭和宴徊同樣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不過他們實驗服上的名牌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她叫做“言蕭雨”。
從變異後醒來的那一刻起,雲昭便把自己當成言蕭雨本人,從未懷疑過為什麽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完全與研究生物的言蕭雨不匹配。
成體系的計算機技術、被遺忘得差不多的經濟學術語,還有許多一知半解的、不知何時被灌輸的物理知識,僅有模糊的只言片語。
但系統只喊了兩聲就重新安靜下來。
阻絕與雲昭的聯系後,它跟言蕭雨交談起來。
白茫茫的虛空之中,只有言蕭雨和繪制着波圖的屏幕。
“還是不行,她的記憶區沒有任何波動。”
近幾日,為了讓雲昭恢複記憶,她從系統的資料庫中翻看了許多文獻,找了幾種可能有效的方法來刺激雲昭的記憶區。
系統最近之所以頻繁地呼喚雲昭的名字,也是用來測試這些方法是否有效果。
“啊啊,我的頭發都要掉光了!”言蕭雨揪着自己額前的碎發,無不焦慮地道。
他們現在就好像是從來沒有拿過手術刀的新任學員,卻被要求站上手術臺做一臺極為重要的手術。
而旁邊只給了她《手術學基礎》作為參考。
[我相信我們位面的技術發展,你的學習能力很強,總有一天能成功。]
系統針對她的焦慮又補充了句:[而且現在的你是靈魂體,不必擔心掉頭發。]
言蕭雨:……
謝謝你的安慰。
空間之外。
宴徊的手裏提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每一個裏面都裝着樣本以及一些方便攜帶的儀器。
加起來總共近兩百斤重的兩個箱子,就這樣被他輕飄飄拎在手上。
雲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手中的東西,“嗬?”
——老大?
他要做什麽?
“我準備離開這裏。”宴徊解答了她的疑惑:“去落雲市。”
落雲市,喪屍病毒最初爆發的地方。
雲昭和粉毛都幫不上忙,繼續留在這裏也只是浪費時間。他在幾天前就決定好放棄手頭的無用功,前往落雲市尋找初始病毒。
他要走!?
雲昭的眼睛霎時間亮起。
如果宴徊走了,那麽她就不用自己挪地方了。
宴徊看着她,猶豫片刻後道:“如果你想跟着,也不是不可以。”
跟着他?那怎麽行……
雲昭目光閃爍,“嗬,嗬嗬。”
——不用了,我留在這裏等老大就好。
她的回複讓宴徊有些錯愕。
按照雲昭平常親近他的表現,他還以為她肯定會想方設法地跟着他一同出發。
事實上,他本來都已經做好要帶着她離開的準備了。
右手上提着的箱子裏,還幫她準備了撲克牌,供雲昭在途中玩接龍自娛自樂。
再多的娛樂設施就沒有了。她充其量能在他毀滅世界的雄心壯志中,占領一張撲克牌大小的面積。
“哦,是嗎……那好吧。”
話已經放出去了,宴徊不好再說什麽。
沒有雲昭在,他獨自行動反而更方便。
雲昭暗自竊喜。
等宴徊離開,這一片的領地就都是她的了。
剛被其他喪屍從頂上帶下來的粉毛,聽見兩人的談話,立刻湊上來表明自己的忠誠:“嗬嗬。”
——我願意跟着您去!
比起留在這裏受雲昭的威脅和欺壓,它寧願跟着宴徊。
反正它實力弱小,有個靠譜的庇護自然是最好。
宴徊忽略他的殷勤,搖頭拒絕:“你會妨礙到我。”
“嗬嗚……”
“我得走了。”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雲昭身上——她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可惜雲昭沒有學過表演,不然怎麽說都要分泌幾滴眼淚出來。不過就算她真的哭出來,那也是因為喜極而泣。
宴徊頓時覺得,胸腔左側的心髒某處,似乎有一小塊軟軟地塌陷了下去。
他緩了片刻才開口,不知是寬慰還是許諾:“等過段時間計劃完成,我就會回來。”
雲昭送了宴徊快兩公裏路程,将他送到了基地附近的停車場。
所有的車輛都沒有主人,這群沒有道德感的喪屍們毫無愧疚地征用了。
她和粉毛站在路邊,朝着宴徊揮手惜別。
他們并排站在一起,身高也差不太多,看上去宛如一對送孩子離開的老夫妻。
宴徊皺起眉,莫名不喜歡自己想到的這個比喻。
可他還是出發了。
車輛經過雲昭的時候,他突然間很想停下來,将她一同帶走。
他終究是沒這麽做。
沒有人會在旅行時非要帶走一副無足輕重的撲克牌。
……
宴徊從早晨出發,臨近中午時他口袋裏的通訊器卻響了起來。
這并不正常。
他變異結束後不久,為了防止有人将他的消息報告給人類聯盟,便切斷了基地所有能與聯盟聯系上的通信線路。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留下了屬于自己的通訊器。
也就是說,口袋裏的那支,是整個分部最後一支能與人類聯盟聯絡上的通訊器。
然而,它已經有一周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了。
在基地的防禦裝置被喪屍沖破的開始階段,幾乎所有的研究員都相信,他們的能力對人類聯盟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他們堅信聯盟會派出異能者救援,絕不會放棄他們的生命。
可他們忘記了,能夠對付喪屍的異能者同樣是稀缺資源。
直到現在,整個分部已經見不到一個活人,人類聯盟的救援隊卻仍然不曾發出。
那時“宴徊”還是人類,他收到的來自聯盟的指令,不是想盡一切辦法保全所有的人員,而是讓他盡快将分院的有價值的成功轉移到總部,對其餘人的生命卻只字不提。
他知道,他們早已經是一枚無用的棄子了。
所以,“宴徊”才會下令讓所有人放棄等待救援,主動想方法撤回總部。雖然有死亡的風險,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宴徊将車停靠在路邊,取出通訊器查看。
幾秒前響起的不是通訊消息,而是來自聯盟的一條實況報告:有一支由人類聯盟派出的探查隊即将到達研究院十一分部。
十一分部,正是宴徊所在的分部基地。
他擰起眉頭。
“探查隊”是由全員異能者組成的隊伍,每支隊伍人數很少,僅有三到六人。但能力卻足以匹敵千人規模的軍隊,不可小觑。
他們是去十一分部執行喪屍清剿任務嗎?
宴徊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安地敲擊着。
異能者是曾經被喪屍病毒感染過的人類,被喪屍咬傷,重複感染的概率很低。所以粉毛的裝屍體計謀,對他們而言起不到任何作用。
至于雲昭……她很強,解決幾個異能者應該不成問題。
可萬一對方的數量比較多呢?她還能應付得過來嗎?
幾秒鐘後,他下定了決心,手指敲擊的動作停下來。
算了,回去先解決掉那群人,耽擱半天也不礙事。
晶核越完美,變異得越像人類的壞處就是這樣。他有時也會被情緒所影響,做出一些不大理智的判斷。
宴徊重新發動車輛,緩緩地将車輛調了頭。
再度拎着兩只沉重的箱子趕回十一分部時,宴徊被基地震耳欲聾的“嗬嗬”聲吓了一跳。
他從來沒有在基地聽過這樣整齊、喧鬧的吼聲。
它們像是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狂歡。
他循着吵嚷聲最集中的位置走去。
眼前的景象簡直令人震撼。
周圍的幾乎所有喪屍都聚集在實驗基地的大門前,有節奏地揮舞着它們的手臂,齊聲吶喊:
“嗬!”
——老大!
“嗬!”
——老大!
雖然它們各個表情呆滞,壓根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不過羊群效應還是令它們發出整齊的呼聲。
“羊群”的最前方,雲昭惬意地躺在她的漂亮紅沙發上,享受衆喪屍對她的追捧。
粉毛殷勤地為她端上擺放着酒杯的紅絨布托盤,透明的高腳杯內沒有一滴酒液(它們不需要進食),只是用來滿足雲昭虛榮心的形式主義。
某種程度上來講,它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确很有天賦。即使換了一個老大,它也能夠精準地拍對馬屁。
宴徊:……
他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放下右手的箱子,擦了下眼睛。
擡起眼皮用了半分鐘把這副歡樂的畫面再次收入眼簾,尤其将雲昭那張漂亮的面孔打量數遍,宴徊木着臉接受了現實。
嗯,他最聰明、最忠誠、整日用那張純良的臉蛋喊他“老大”的下屬,現在正在為他的離開大肆慶祝。
宴徊想,如果他沒回來的話,雲昭再過兩天沒準連轎子都用上了。
他的情緒很快被大腦中的晶核傳遞出去。
臺上感知最敏銳的兩只齊刷刷擡起頭,朝着他的方向看過來。
雲昭和粉毛表情頓時僵住。
而沒有眼色的智障喪屍群還在“嗬嗬”地跟風。
雲昭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她迅速起身,噠噠跑到宴徊身邊,假裝今晚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嗬……嗬嗬?”她小心地問道。
——老大……旅程不順利嗎?
宴徊輕輕吸了口氣,半晌沒有言語。
他無意間的舉動戳開了她拙劣僞裝的小小一角。
她居然因為他的離開興奮成這樣?在這一瞬間,想要留在這裏的念頭居然壓過了其他。
宴徊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只想摧毀雲昭的快樂。
他居然還能維持得體的微笑,說:“前半部分的旅程很順利……”
“可是開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考過人類的駕駛證。”
“常識告訴我,不可以無證駕駛。”
“于是我回來了。”
雲昭:……
她聽出來宴徊是在跟她鬼扯,悄悄縮了下脖子。
連“因為沒有駕照而折返回來”的理由都編得出口,他好像真的氣得不輕。
宴徊則是看着她真誠明亮的眼睛,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雲昭的鬼話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