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書與鮮花
“我覺得它跟你的項鏈很相配。”
“是嗎?”
與顏姝的對話結束, 雲昭帶着幫她的委托人出口氣的情緒,說道:“可我覺得它比起我的項鏈還差了一點。”
祝憶被她噎了下,啞口無言。
昨天與雲昭通話時他就發現了。她似乎比自己還不懂得察言觀色。
通常這種時候, 難道不是說一句“謝謝”就可以讓彼此體面都地下臺嗎?
還是說,她還在為昨天他沒能赴約的事情生氣?
而空間內的顏姝因為心虛态度大轉變。
她竭力勸雲昭:“那個, 還是完成任務比較重要。”
雲昭回怼祝憶的這一句,聽得系統也擔心起了這一次任務。
畢竟顏姝的要求不僅僅是退婚那樣簡單。她說過要讓祝憶對雲昭有好感,才能夠達到羞辱他的目的。
它連忙跟着勸道:[是啊是啊,當務之急是讓祝憶對你産生好感, 還是對他和氣一點好。]
雲昭皺起眉,不明白為何顏姝跟系統都轉了态度。
[好吧。]
祝憶看着雲昭那張仿佛開了柔光效果的姣好面容, 有些不知所措。
她比之前見面的時候要難相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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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們僅有的幾次見面, 他只需要忍耐兩個小時,等對方向他訴說完最近某個奢侈品又出了新品,并且一一挑剔它們的毛病, 之後他便能夠回到公司繼續他的工作。
祝憶想起他幼時被迫與顏姝定下娃娃親的全過程。
那時候祝憶才六歲,與他祖父關系很好的顏家爺爺來到祝家做客。
他抱着自己剛剛滿月的孫女笑容滿面。
他的祖父還有父母紛紛圍在那個女嬰跟前,用他幼時很珍惜的玩具逗弄她, 誇那個頭還沒長圓的孩子“漂亮”。
氣氛一時間極為融洽。
然而,大人們的話題不知道何時轉移到了在沙發上搭積木的祝憶身上。
他們用一種愉快和輕佻的态度望着他。
祝憶至今想起來那些大人戲谑古怪的眼神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他們開玩笑似的說:“我們家祝憶年紀也不算大。姝姝又長得這麽漂亮,索性定個親事吧。”
“咱們倆家有了這門親事就是親上加親。”
這個提議很快取得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同意, 除了祝憶。
當時的他坐在沙發上,對那些談得熱火朝天的大人們不滿地抗訴道:“你們不能這麽做!”
“我不同意!她才剛剛出生, 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來,我們之間有代溝!”
然而沒有人把他的話放在心裏, 大人們哄堂大笑, 只把他當作什麽也不懂的孩子。
這門親事就這樣被定下來。
祝憶念小學的時候, 顏姝還是個剛剛斷奶的嬰兒。
等到他讀高中時,顏姝則是跟在家長後面告狀的小學生。
哪個成熟的高中生會對一個小孩子有好感?
何況祝憶在讀書期間連着跳了兩次級。
他十六歲去外地上大一的時候,顏姝連小學都還沒畢業。
後來,他在上大學時去國外交換一年,接着順從父母的意願讀了國外商學院的研究生,才回國用三年時間學習接手祝家的産業。
等到他想起自己還有一段那樣滑稽的姻緣時,那個小屁孩已經變成了一位舉止優雅的精致名媛。
只是,他們之間的鴻溝比從前更加難以跨越了。
從六歲到二十七歲,這二十多年來,祝憶對這門親事始終保持着抗拒的心态。
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要如何說服兩家人放棄這樁荒誕的親事。
不過就快了。
通過前幾次與顏姝的相處,他很确定眼前的這個妝容精致的女子絕不是他的意中人。
他不願意去評判一個異性如何,但他更要對自己的婚姻負責。
祝憶必須要卑劣地說:她空有漂亮的皮囊,美麗卻膚淺。
就在這時,服務生抱着點菜單走了過來。
他正準備将菜單遞給預約位置的祝憶。
“你來點餐吧。”祝憶對雲昭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祝憶的錯覺,他有一瞬間覺得眼前人的表情倏然輕快了一些。全然看不出她在一分鐘前才剛剛刁難過他。
她可真是難以捉摸。
祝憶心想。
與此同時,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未來不要結婚。就算真的要有妻子,那也一定不能是她這樣的。雲昭就跟沿濱市的天氣一樣變化無常。
服務生便把菜單給了雲昭。
菜單上的每一道菜看起來都很小,雲昭多點了兩道主食,還有幾份小食和水果。
然而當菜品端上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還是預估錯了這裏的分量。
雲昭心裏頓時湧上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修身的長裙限制了她的發揮,她只好全程一言不發專注地吃飯。
空間裏的顏姝就像是灰姑娘狠心的後媽。
如果雲昭今日的晚餐沒有吃飽,她絕不會允許雲昭在晚上再加宵夜的。
‘你希望第二天早上看到一張長痘痘的臉嗎?’前一晚雲昭想要點宵夜的時候,顏姝這樣嚴厲地質問過她。
不過她也不總是能管得住雲昭,畢竟她只是一縷游魂。
雲昭不高興的時候,誰也別想阻止她做任何事情。
而且今天早上系統答應雲昭,可以在适當的時候屏蔽掉顏姝觀看外界的權限。
雲昭用餐時過于安靜。只有雙手和面部是動态的。
她今日沒有戴戒指,一雙纖細漂亮的手持着銀色餐具,在昏黃的暖光燈下顯得愈發白皙。
她不開口,靜靜吃飯的時候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氣氛在兩人的沉默中一時間僵硬到詭異。
對面的祝憶不自在極了。
他感覺這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煎熬的晚飯。
他對顏姝唯一的了解就是她很喜歡那些珠寶首飾,其餘的幾乎一無所知。
原本他指望着雲昭主動開口來打破沉默,因為他壓根不知道應該跟她聊起什麽話題。
然而雲昭絲毫沒有體會到他的焦灼,仍然鼓動着臉頰享受她來之不易的晚餐。
“咳……”祝憶輕咳一聲,“顏小姐,我記得你前兩個月剛從大學畢業?”
“還有接着讀書的想法嗎?”
“沒有。”
“哦……那,其他打算呢?”
“也沒有。”
空氣回歸平靜。
于是,這一場尴尬的對話就此終止。
祝憶木着臉想,他盡力了,是對方太不識趣。
然而,雲昭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她一向缺少挑起話題的意識,而且通常只回答對方的問題,從來不做多餘的延伸。
某種程度上,雲昭的确是徹頭徹尾的話題終結者。
十幾分鐘後,桌上的餐盤被消滅一空。
雲昭放下了餐具,猶豫着要不要問服務生再要一下菜單。
她還想加幾道甜品。
顏姝立刻否決了她:“不準,不要在祝憶面前,你丢的可是我的臉。”
雲昭只好遺憾地作罷。
她抿了一口旁邊餐廳附送的紅酒。
酒精的苦味讓她不由得皺了下鼻子。
對于酒精這種東西,她總是欣賞不來。
如果是度數非常低的果酒還好一些。
“晚飯還合胃口嗎?”
這場煎熬的晚餐即将結束,祝憶決定再做最後的努力,好讓這一次約會結束得不那麽難看。
雲昭點頭。
然後又沒了下文。
很好。
祝憶微笑着收回視線。
他再也不會做這種主動挑起話題的蠢事了。
“我送你。”
“不用了。秦叔來接我了。”
祝憶有些奇怪。
因為之前見面,顏姝都是由他送回去的。
也許幾次見面下來,她對自己其實也沒有好感?那真是可喜可賀。
抱着這樣慶幸的念頭,他紳士地将雲昭送到了顏家私人司機所在的位置,然後向她道了別。
此時已經八點多,天色完全黑了。
雲昭坐在車輛的後座,看着繁華的街道,內心陷入極大的憂郁中。
她悵然地輕輕嘆了口氣。
系統在這時出聲:[我将她屏蔽掉了。]
“……”
雲昭簡直難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動。
[謝謝老板!]她甚至在心中發誓要成為系統最忠誠的員工。
“秦叔,停一下車。”她歡快地對駕駛座上的男人說道。
送走雲昭,祝憶才驅車返回。
他今日是自己開車來的,本來是為了送雲昭方便一些。
驀然,他的視線在瞥見路邊一抹明豔的紅色時頓了下。
她在這裏做什麽?
祝憶減緩車速,猶豫幾秒将車輛停靠在路邊,随後才擡眼去看路邊小路上的背影。
他并非有意查看路邊的情況,只是雲昭那身正紅色的裙裝還有那頭烏黑的長發實在太顯眼了。
她站在一家與她的裝扮格格不入的小店門前,看上面的招牌是賣雞蛋仔的。
店外的白熾燈光只打在雲昭一人身上。
她在燈光下身形窈窕,就好像話劇中唯一的女主角。
店鋪裏只有一個穿着圍裙的小哥。
為她做雞蛋仔冰淇淋的小哥一點兒都不伶俐。
他愣愣的,幾乎看直了眼,不知道是該看那條誇張的鑽石項鏈,還是應該注視雲昭那張貌美的臉蛋。
祝憶眉頭擰緊,剛想下車去看看,餘光卻瞥見顏家的車輛就停在那家店旁邊。顏家司機也在車旁等候。
他握住車內門扣的手便緩緩松開。
幾秒後,那位小哥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滿臉通紅地低下頭,開始自己的工作。
然而他的工作狀态還是沒有很快調整回來,他把雲昭的雞蛋仔弄焦了,又手忙腳亂地重新做了一個。
期間,雲昭始終好脾氣地停在原地,等候她的飯後甜點。
第二次再做,小哥總算為她煎了一份黃燦燦的雞蛋仔,然後為雲昭加了三顆顏色不同的冰淇淋球。
那份雞蛋仔送到雲昭手裏,變成了很大一份。
她的兩個手捧着它都有些拿不住。
雲昭抱着她的甜點轉身上車。
祝憶看見了雲昭臉上的笑容,是她方才與他的一個多小時裏從未露出的表情。
他看着窗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她沒吃飽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