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書與鮮花

祝總, 我送您。”

西裝革履的男人帶着笑意從會議室裏起身。

“不必了。”

祝憶看了眼手表,已經晚上九點了。

他平常的晚餐一般在六點前結束,不過今天因為與顏姝約好七點在餐廳見面, 便沒有用晚飯。

坐在他對面的模樣端正的年輕男人開口道:“公司樓下有家不錯的餐廳,祝總應該還沒吃晚飯吧?”

他旁邊的中年男人也笑着說:“是了, 今天的時間是韓總定下的,改得倉促。”

他們剛剛談妥了一筆很大的合作。這一切雖然有七成與他們公司的實力挂鈎,不過之所以能這樣順利還是要歸功于身旁這個名叫韓啓林的年輕男人。

他是祝憶在大學時期的學長,曾經在上學期間幫襯了他不少。并且家中也是個小豪門, 與祝憶也有共同話題。

雖然今天韓啓林不知為何忽然調整了他們談判的時間,但好在一切都很順利。

面對自己曾經的學長, 祝憶沒駁了他的面子, 點頭應下。

其餘幾位高管見狀,打過招呼後也都起身走了。

祝憶跟着韓啓林走出公司門外。

一離開衆人的視野,韓啓林便熱絡地道:“臨時改時間, 就沒有預訂餐廳。祝總介意小餐館嗎?”

“當然不。”祝憶笑起來,“私下就叫我名字吧。”

“……行。”韓啓林這麽說着,眼神卻頗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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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祝憶大學時期交情不淺, 可在剛才的談判中,祝憶其實沒有讓利半點。

那些看似妥協的話術,實際壓根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心中暗嘆。

祝憶私下相處的确是個好友, 但在商業上還當真是公私分明啊。想從他手裏多挖一點利益,可真是不容易。

去停車場開車的途中, 韓啓林接了個電話,語氣頗為寵愛。

挂斷電話後, 他轉頭對祝憶說道:“不介意我再多叫個人來吧?”

祝憶怔了下, “你愛人嗎?”

他其實不大喜歡跟不認識的人一起用餐。在生意場上他習慣于分析不熟悉的合作對象, 但其實很少有人清楚,他的那些話術都是經過刻意訓練的。

實際上,祝憶察言觀色的能力在生活中的場合裏仍舊非常差勁。

“不,是我妹妹。”

“哦,韓寧啊。”祝憶的抗拒稍緩些許。

那還好一些。

韓寧也是他大學期間熟悉的朋友,比他低兩級,原本是沒什麽交集的。

不過因為韓啓林的關系,漸漸便熟稔起來,直到現在偶爾都還有聯系。她的愛好和喜歡閱讀的書籍很大程度上都與他的喜好重合,因此與韓寧交談的過程還算舒适。

因此不算陌生。

韓寧剛研究生畢業不久,前段時間還問過他一些就業和學業方面的問題。盡管祝憶覺得比起自己,她的哥哥韓啓林也完全可以解答她的問題,不過他還是一一給出回答。

他跟韓寧關系不錯還有一層原因。

韓啓林說的是“公司樓下的小餐廳”,實際上還是開了十幾分鐘的車才到。他帶祝憶去的餐廳也不是什麽小餐館,而是一家價格口味都很一流的高檔餐廳。

一位穿着素雅白裙的女人靜靜坐在餐桌前,見到兩人進來,她立刻起身。

她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有烏發被用一根素白發簪盤在腦後,幾縷發絲落在頸側,襯得她如一朵清麗的百合花。

韓寧輕輕彎起唇角,看向祝憶,“學長。”

祝憶跟韓啓林一起落座,“我們年紀差不多,叫名字就行。”

出了學校還被叫學長,總讓他覺得有些別扭。

祝憶之前讀書的時候連跳了兩級,因而大學雖說比韓寧高兩級,年紀卻是相仿。

點完餐後,祝憶問了韓啓林一句:“為什麽談判的時間忽然改到今天?”

韓啓林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

“怎麽,耽誤祝總事情了?”

“我爽了別人的約。”

“跟誰?”

“顏姝。”

韓寧擡了下眼皮,語氣溫柔,“那真是大損失。”

“什麽?”祝憶不解地問。

“顏小姐可是公認的大美人。”

“是嗎……”

“你不這麽覺得嗎?”

祝憶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顏姝的模樣。

許久後,他猶豫地道:“珠寶的光芒過于刺眼,我沒看清過她的臉。”

“噗。”韓寧捂着唇,笑得難以自持。

就連韓啓林也是大笑起來。

祝憶茫然地看着兩人,不解他們發笑的原因。

兩人的笑聲停止,餐食也端上了桌子。他們沒有再接着顏姝說下去。

祝憶中途去了趟洗手間。

他剛一離開,韓啓林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滿意了?”

韓寧親昵地挽住他的臂彎,“謝謝哥。”

韓啓林嘆了口氣。

他妹妹鐘情祝憶很久,哪怕知道祝憶有小時候定下來的娃娃親,仍然沒有放棄。

不過,雖然他覺得在道德方面韓寧這種做法有些不妥,可想到一旦與祝憶攀上這層關系将帶來的利益,韓啓林便也有些動搖了。

如果他妹妹跟祝憶能成的話,日後他們跟祝家就是一家人了。

就算祝憶再怎麽難說話,在生意場上也會幫襯着合作。

幾分鐘後,祝憶回來。

韓寧聊起了最近在讀的書上。

她興致勃勃地了說起一本她近日裏在看的作者的書。

“你有看過他的書嗎?他的文筆可真是……”

“中學時讀過。”祝憶皺起眉,“我覺得他的文字實在矯情,簡直不知所雲。”

“……”

韓寧愣住。她的臉一下子便漲紅了,嘴唇張了好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

祝憶對此毫無所覺。

他問:“你很喜歡他的書嗎?”

“……不。”韓寧嘴唇有些顫抖,“當然不喜歡。”

“是嗎?”祝憶笑起來,“許多人覺得他的文筆很不錯,不過我以為他的文字十分懸浮,像一張漂亮的皮,沒有血和肉支撐。”

“我在看的時候……也是同感。”

韓寧用刀叉的手抖了下,自己貶低自己喜歡的作者讓她難堪又恥辱。

牛肉上的黑色醬汁滴到了她的白裙子上。

她很想用餐巾紙去擦拭,但當擡頭看見祝憶時,又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

那塊醬汁留下的污漬在他們用餐結束時已經暈成了硬幣大小的一塊,并且徹底幹掉了。

“我得回去了。”祝憶起身。

韓啓林跟着他一塊站起來,韓寧還在原位上坐着。

韓啓林疑惑地目光投向她,似是在問:你不去?

“哥,你送祝憶吧。”

韓寧雙手交疊置于腿上,擋住了她裙子上的污漬。

見狀,韓啓林也只好作罷。

“好,那你在這裏等一會兒。”

次日。

祝憶提前來到與雲昭約定好的餐廳。

他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兒,餘光瞥見出現在餐廳大門處一抹高挑的女性身影。

他仔細分辨了下女人身上誇張的寶石,終于确定來人正是顏姝。

祝憶回國後,與顏姝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加上顏姝每次都會穿不同的衣服赴約,他便總是記不住她的長相。

相比之下,他覺得身邊最好記的女性就是韓寧,她總是穿白色的衣裙。

要是人們能夠始終穿同一件衣服就好了。祝憶想到。

他很讨厭工作中要接觸的那些男性高管,他們統統都是一身黑色西裝。漸漸的,他學會了用人們身上的手表和配飾來分辨他們。

不過這種方法偶爾也會搞出烏龍。

比如有一次他把兩個戴着同一款手表的客戶混淆了。好在當他叫錯名字的時候,及時注意到了對方臉上驚訝的神情,若無其事地改了口。

如果不是祝父一直指望他能夠肩負起祝家的家業,他絕不會選擇商業這條路線。假如當初沒有選擇進入商學院從商,他一定會繼續讀書,然後在實驗室裏待上一輩子。

祝憶正想着時,方才在門口的雲昭已經走近,來到他面前。

她戴了那條非常閃耀的項鏈。

在餐廳頭頂燈光的照射下,她的脖子周圍就像一個會發光的圓環。細碎的閃光照射到她的臉上時形成一圈光暈。

換作旁人來看,就仿佛是那張臉美得發光。

然而對于祝憶這種認臉極為困難的人群,項鏈的光芒便是弱化了她五官的存在感。

每當他想起顏姝,腦海中的印象就是一大團白色、紅色、藍色等等顏色的光暈混合體。

祝憶心想:認不出人,真的不能怪他。

“顏小姐。”他紳士地幫雲昭拉開了椅子。

雲昭坐下,目光卻還落在祝憶的臉上。

當她見到祝憶的灰色瞳孔時,就移不開眼了。

擁有灰眼睛的人類數量有這樣多嗎?她的心中難免有了某種極為荒誕的猜測。

也許她的前夫在死後沒有墜入黃泉,說不定他變成了鬼魂偷偷附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才總能看見他的灰眼睛。

雲昭将這個猜測告訴了系統。

系統被她這種陰間說辭吓得打了個電子寒戰。

[這不可能。]它說,[如果你身上沾了什麽髒東西的話,我會識別出來的。]

[可是連着三個任務都碰到灰色眼睛的人概率應該很小吧?]

[那麽他們是同一個人的概率只會比這還要小千倍、萬倍。]

雲昭被系統說服了。

它說不可能,那就是巧合。

“關于昨天的失約,我很抱歉。”祝憶将一枚黑色的絨布盒子輕輕推向了雲昭,“希望你能收下這一點賠禮。”

空間內的顏姝好奇地冒出聲:“賠禮?見鬼了,這種家夥居然會準備這種東西?”

“快打開看看!”

雲昭打開盒子。

一枚正紅色的鴿血紅寶石靜靜躺在裏面。它還沒有被細細加工過,不過顏色已經足夠美麗,即便是在鴿血紅級別的紅寶石中也是最頂級的那一種。

“啊啊啊啊啊!”顏姝尖叫起來。

“真想把它打成戒指!不,項鏈也非常不錯!”

她多麽希望自己能夠代替雲昭坐在那裏,這樣她就能夠用手去觸摸它冰涼的觸感,然後将它對着頭頂的燈光觀察寶石折射出的光芒。

給她看完,雲昭便合上盒子。

她固然也喜歡這樣亮晶晶的東西,不過現在比起欣賞石頭,她更希望這裏的工作人員能夠趕快為她送來菜單。

她有些餓了。

顏姝為了穿上裙子後保持體态優美,堅決不讓她在下午時吃東西墊墊肚子。

雲昭只看了一眼就将那顆寶石放在一旁,像是不怎麽感興趣。

祝憶不禁有些尴尬。

換做是平常,他壓根不會在意自己送出去的東西會不會讨人喜歡。

可這次不同。昨天爽約的确是他的不是,所以昨晚回去後,他親自挑選了很久才選出這一顆稀有寶石。

這是他用心準備的賠禮。

他希望對方能夠原諒昨天的事情。

他決定再做些什麽。

“這是之前朋友送我的一顆紅寶石,我覺得它跟你的項鏈很相配。”祝憶閉着眼睛瞎誇。

他這一句話讓空間裏的顏姝從剛得到稀有寶石的喜悅中抽離出來。

“他放屁!”顏姝破口大罵,“他明明說過這種搭配看起來像個大燈泡!”

雲昭因為她的激動而有些茫然:[這個人有這麽說過?]

“是的。”

雲昭抿唇:[他可真不禮貌。]

那祝憶一定不是她熟悉的那人。

謝渝雖然喜歡說別人蠢,不過絕不會批判旁人的形象、說出這樣失禮的話。

宴徊就更不可能了。他總是對身邊的一切都很有禮貌,即便是面對人類時也是一樣。

[你當時應該教教他如何禮貌用語。]雲昭提議說。

“……”

顏姝心虛地安靜了下來。

她沒好意思跟雲昭說,是她自己先用難聽的話語辱罵對方在先。

用詞之激烈粗俗,放在網絡上全部會被屏蔽為口口口口這一類。

雖然祝憶的反擊令她氣憤,不過在那種情境之下,這樣的言辭已經算極有涵養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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