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書與鮮花

《趣味地理大揭秘》總算結束。

祝憶還要送雲昭回顏家。

他從電影院出來, 表情在挫敗和自閉中來回切換。

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忍受了整整兩個小時那漫長枯燥的電影,卻偏偏在最後的環節睡着了。

而且這電影是他自己選的, 他還大言不慚地跟雲昭談論什麽興趣方向。

祝憶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樣丢臉過。

雲昭倒是相當愉快。

她不僅吃飽喝足,而且不小心睡着的那一個小時裏睡眠質量也很不錯。

并且, 她還得到了重要的情報——有關祝憶的興趣愛好。

都說追求一個人不能夠盲目,而要投其所好。

她的任務雖然不是追求祝憶,不過思路可以借鑒。

坐在副駕駛上,雲昭腦子裏已經開始思考今晚回去要臨時抱佛腳讀什麽書了。

祝憶丢了那樣大的臉, 坐在駕駛座上總是忍不住瞧她。

他想從雲昭臉上瞧出一點蛛絲馬跡,好證明她其實在偷偷嘲笑自己。

但并沒有。

她只是抱着自己沒吃完的爆米花, 表情認真地在思考着什麽。

雲昭今天沒有戴那條鑽石項鏈。

沒有寶石的光芒, 祝憶終于能夠看清她的五官。

饒是他無法判別出這張臉的美貌有多麽攝人心魄,卻也不得不承認,雲昭的五官之完美是如果被原封不動地刻成雕像, 會被世上最苛刻的唯美主義者珍之重之地擺放進藏館的程度。

只可惜,他并不為這樣的臉心動。

再聯想到自己方才在影院裏無比難堪的經歷,祝憶更覺得他跟雲昭之間絕無任何可能。

現在是下午四點鐘。

按理說, 他不應該這麽快帶她回去,他本來已經預訂好了餐廳,打算在這場電影過後再去跟她共進晚餐。

不過此時此刻, 他實在難以從方才的難堪中解脫出來。他迫切地想要獨自一人呆着,讓他的頭腦冷靜下來。

盡管這麽做, 他父親一定又會說他不近人情,是木頭腦袋。

祝憶驅車返回。

顏家距離影院只有二十分鐘不到的車程。

雲昭一路上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祝憶同樣全程保持沉默。

十幾分鐘後, 車子緩緩停在顏家的車庫中。

祝憶沒等到雲昭出聲道別, 疑惑地轉頭看她。

興許是《趣味地理大揭秘》的效果還沒徹底消失。

雲昭靠在座椅靠背上,竟然睡着了。

她還真是放松。

抱着幾分看熱鬧的心态,祝憶沒有叫醒雲昭。

他坐在駕駛座上,冷酷地睨着她。

他希望等雲昭醒來的時候,能夠産生一丁點羞恥心:她在電影結束的時候用那樣理直氣壯的語氣問自己“你睡着了嗎”,當她問出這一句的時候,難道不會不好意思嗎?

明明是她自己睡了大半的時間——至少有一個半小時。

不,是最少睡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鐘。

祝憶在心裏更正道。

他盯着雲昭看了有足足五分鐘,看得他眼睛酸疼,雲昭才迷迷糊糊地從夢中清醒。

醒來的那一瞬間,雲昭就注意到了身邊人的目光。

她下意識偏過頭,與祝憶的眼睛對上。他仍沒有移開視線。

他用一種逼視的、帶有壓迫力的目光與她對視。

然而,雲昭沒有察覺到祝憶眼神中的冷酷,更加沒有體會到他此番舉動的用意。

她只是疑惑地看着這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問道:“你為什麽一直看我?”

祝憶:“……”

她是情感白癡嗎?為什麽只能注意到自己在看她?

她這輩子就沒有學習過如何察言觀色,學習過“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進而讀懂周圍人眼睛裏的情緒嗎?

然而很快,祝憶意識到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在身邊這個蠢透了的女人的理解中,他或許已經變成了一個偷看她睡覺的變态。

雲昭沒準會以為自己喜歡她。

想到這裏,祝憶連忙撇清關系:“顏小姐誤會了,我對你并沒有其他意思,看你只是因為……”

說到一半,祝憶差點咬了舌頭。

人在沖動之下果然不能輕易開口。

瞧瞧他說的是什麽鬼話!?聽起來簡直就像個自戀狂!

“你在說什麽?”雲昭的臉上浮起一點莫名之色。

“我當然沒有這樣想過。”她皺起眉,很不高興自己被祝憶這樣揣測。

“……”

祝憶此時很想把雲昭從副駕駛上丢下去,然後開車離開;或者她留在車上,他下車找個地縫鑽進去。

怎麽樣都好,只要能把他們分開就行。

他二十多年來的修養和智商都喂了狗了嗎?

在電影院時她的問話,以及剛才的疑問,都只是她在單純地表達自己的疑惑。

是了,是了!他真是腦子抽了才會去揣摩一個直腦筋的言外之意。

然而此刻後悔什麽都沒有用了——他惹怒了雲昭,再一次。

看着她緊鎖的眉心,祝憶所有的解釋只淪為幹巴巴的一句:“……抱歉。”

“我只是不希望讓你誤會……”

聽出他确實是無意之失,雲昭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不過為了避免祝憶再有這種奇怪的猜想,她還是提醒道:“我不像你,不會總是産生莫名其妙的誤會。”

“真是……抱歉。”

這樁烏龍終于到此為止。

祝憶松了口氣。

他忽地回想起來,這幾天跟雲昭接觸中,自己光是道歉就已經不下三次了。

他好像總是在道歉。

可是仔細回憶,除去爽約那次,他實際上也沒做什麽錯事。

可他卻莫名其妙地陷入不得不向她道歉的地步。

祝憶看着雲昭的側臉,不免有些恍惚。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面對她的時候,他總是顯得非常被動……

……

晚上,雲昭在顏姝的書架上挑了一大堆未曾拆封的書籍。

“你在做什麽?”顏姝問。

“我準備找一些跟祝憶的共同話題。”雲昭拍了拍封膜上的灰塵,撕開那一層透明膜,“他說他喜歡看書。”

她翻看着這些全然陌生的書籍,惆悵地嘆了口氣。

這裏的作者和書籍都是她自己的世界中所沒有的。要從頭了解起未免也太困難了。

“從名著看起也許比較保險一點。”雲昭嘀咕道。

不過即使是只看名著,也要差不多兩三天才能看完一本。如果真要到能跟祝憶交談自如的水平上,恐怕得到猴年馬月了。

要是有更加簡便的方法就最好了。

顏姝輕哼一聲,“無聊的愛好。”

不過說起看書,她倒是想到了另一個人。

上輩子的時候,祝憶的朋友中似乎有一個女人,叫做韓寧。

顏姝的好友不止一次地提醒過她,那個叫做韓寧的女人暗戀了祝憶許多年,不過她都不曾放在心上。

她看過韓寧的照片,完全不覺得她跟自己有任何可比性。長相僅僅是稱得上清麗。

不過,她當真是追求男人走火入魔的典範了。

顏姝聽過她的許多事跡。韓寧幾乎快把祝憶當作是課題來研究了,調查他的所有喜好,聽他喜歡的音樂、閱讀的書籍,甚至為此放棄自己的愛好。

顏姝向來是不屑于迎合異性的喜好來追求對方,因此也對韓寧的做法不屑一顧。

做到那種地步,就為了個臭男人?

不過即便韓寧如此費心地琢磨他的喜好,祝憶也沒有與她交往。

顏姝想起自己跟祝憶還沒鬧掰的時候,她的好友聽說祝憶退掉了他們的親事,便一氣之下打電話質問過他退親的原因。

那個虛僞的家夥這樣說道:“顏小姐的追求者遠比我多得多,我想只是失去一段尚未開始的姻緣對她而言并不十分重要。”

“不過,如果您非要弄明白原因的話,我還是覺得說清楚比較好。簡單來說,我喜歡能與我志趣相投、更加智慧的女性。”

她的好友氣急:“意思就是你有心上人了是吧?不會是韓寧吧?”

“心上人?你為什麽會聯想到這一點?”電話那頭的祝憶語氣莫名,“韓寧的确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女性,但是我們只是大學時期的朋友罷了。”

彼時,顏姝還以為是祝憶為了不讓自己背上道德污點,才故意在電話裏撇清與韓寧的關系。

她堅信,那兩人一定已經在私下裏偷偷成了。

直到祝憶六十多歲死在她前面,她才發現自己的确冤枉了他——那個挑剔的家夥最後終生未娶。

一周後。

祝憶離開沿濱市出差一周。

直到今天下午才結束了所有的工作。

林特助看着文件夾裏打印出的行程表,向祝憶一一列出明日的行程。

“七點鐘乘坐專車到C市機場,飛機将在八點三十起飛,十點鐘到達沿濱市,預計十一點趕到召開公司例會。”

“下午兩點帶上報價單與陳總談判,大概在三點左右結束。之後您的行程一直是空閑的。”

祝憶擡起頭,“空閑的?”

“是的。因為有一場商談改了時間。”林特助放下行程表,“明天晚上您是要回祝家嗎?”

“暫時不了。”

祝憶沉吟片刻,道:“幫我預訂明天晚餐的餐位。兩個人。”

林特助頓了下,才說:“好的祝總。”

祝憶垂着眸,右手輕輕轉着一支黑色簽字筆。

理智告訴他,沒必要再對一周前的約會耿耿于懷。

他很快就要跟她劃清界限了,沒必要自找麻煩。

可每每想到自己面對雲昭時屢屢受挫的被動模樣,他便覺得很不甘心。

并非是他對雲昭有什麽不滿,只是他不甘心于自己在跟她的交往中總是吃癟。

總得扳回一城來。

祝憶食指輕挑,撂下了手中的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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