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書與鮮花

不久後, 祝憶跟雲昭商量着,将兩人交往的事情告訴了幾位長輩。

四位長輩中,只有葉琳溪露出了一早就知道的得意表情。

陳君華的神情最為震驚, 在顏明祝父兩位父親都已經消化完這個消息以後,她還沒從愕然中走出來。

她怎麽都想不到, 自家那個不開竅的兒子真的對顏家姑娘動了心,居然還真的把人追到了?

陳君華一下子明白過來,之前祝憶失魂落魄的那段時間究竟是出于什麽原因了。

祝憶跟雲昭重歸于好,對于幾位父母而言自然是最樂意見到的結果。

但将戀愛的消息跟兩家人開誠布公的第二天, 祝憶就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有深思熟慮一點再做出決定。

他跟雲昭遭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催婚。

陳君華甚至已經着手開始挑選他們結婚的禮堂。

祝憶一邊應付家裏人, 同時焦慮雲昭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他們才正式交往不久, 他擔心雲昭也許還沒想好要接納他成為自己未來的丈夫。

他本來指望她能對自己日久生情,現在卻被兩家父母攪得一團亂。

思忖再三,他決定做些什麽。

顏家的父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 而且不常對雲昭提及婚姻的事。

陳君華跟他父親才是最難搞定的。

最後,祝憶以一己之力力排衆議,成功将幾位長輩的态度軟化:從催結婚轉為催他們訂婚。

其實也算是略有成效。

雲昭實際上對訂婚還是結婚都無所謂。

她只要一确定自己心意, 就什麽也不在乎。

哪怕是祝憶今天忽然跑過來跟她說“嘿,我想去火星定居”,她也只會在确定火星有食物和空氣之後點點頭同意。

于是, 在祝憶小心翼翼地詢問她有關訂婚的事情時,雲昭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就回了句:“随便哪天都行,我都可以。”

哪天都行?

祝憶險些要直接說“那就今天吧”, 不過他矜持地忍住了。

他們的訂婚宴便就此定在了來年的春節過後, 也就是兩三個月之後。

嗯……其實也并不是什麽特別矜持的決定。

二月份, 春節剛過,祝憶和雲昭訂婚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沿濱市的上層圈子。

訂婚宴上,不少人前來道賀,其中還包括曾經厚着臉皮給雲昭和祝憶介紹對象的那一批人。

其中,還有一張祝憶熟悉的面孔。

紀準手中握着一枚玫紅色的首飾盒出現在宴會門口。

首飾盒由黑色絲帶系在其上,在頂部綁了一個蝴蝶結。

他面帶着笑容,繞過祝憶将手裏的首飾盒遞給雲昭:“訂婚愉快,顏小姐。”

雲昭猶豫了一下,沒動手接。

直到顏姝從空間內對她說輕快地說道:“收下吧。這裏面還有我的份子。”

顏姝起初向系統提出的用五星好評換取留在這裏兩個月,但她直到二月份臨近春節時也還留在空間裏。

不過雲昭跟系統對此都沒說什麽,偶爾雲昭還會參與到顏姝與系統的撲克競賽中。

顏姝總是輸得最慘的那個。

“謝謝。”雲昭坦然地收下了紀準的禮物。

祝憶的表情卻談不上好看。

跟雲昭分手的那段時光,他做過的那場夢境至今都令他心有餘悸。

紀準将禮物送給雲昭之後,就徑直朝着祝憶走來。

“祝先生,恭喜。”

此刻的他姿态從容,看上去完全沒有上次見面時老實憨厚的影子。

想來也是,一個能夠在商業上有所成就的人,怎麽可能是個什麽頭腦都沒有的變|态?

“我能跟你談談嗎?”

祝憶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們沒什麽可談的。”

“我來并非是想跟你談生意。”

“那就更沒什麽可談的了。”

紀準:……

這人真難說話。

他嘆了口氣,“不必用這種眼光看我,我不會跟你搶顏小姐。”

祝憶卻并未因他的話放松警惕。

盡管他曾經的夢境中的顏姝與現在的她相差很大,但難保證眼前這個家夥會對雲昭動心。

“我不明白是什麽讓顏小姐性格大變,但是我喜歡的不是現在的顏小姐。”

祝憶問:“什麽意思?”

紀準擰起眉頭,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他再一次見到“顏姝”的感覺。如果不是知道顏家只有一個寶貝女兒,他都要懷疑顏姝是不是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了。

可這解釋說出來未免太荒誕了。

他于是用了個淺顯的比喻:“就是說,比起玉石,我更喜歡鑽石。”

“祝總呢?”

祝憶扯了扯嘴角,“我喜歡金子。”

紀準:“……”

對于紀準所說的這些奇怪的比喻,祝憶多少能夠理解。

他依稀記得,自己曾經面對顏姝時,她與現在的确有很大的差別。

不過只要現在的“顏姝”就是他眼前的人便足夠了。

紀準也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他這輩子只願意在顏姝身上碰壁。

他于是開門見山地道:“我知道顏小姐喜歡寶石,這些年收集了不少品質不錯的,本來是想送給顏小姐的。”

“現在你們訂了婚,我一介粗人也用不上那些。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它們轉送給……”

“你想都別想。”

居然真有人跟錢過不去。白送上門的都不要……

紀準頗為遺憾地道:“那我只好自己留下來了。”

他低頭看了眼手表,說:“今天我還有事情,沒辦法待到宴會結束。就先告辭了。”

祝憶點頭,“慢走。”

“……”

恰在此時,系統空間裏的顏姝魂體忽然輕飄飄地鑽出了空間。

[喂!]系統忙攔住她,[從空間裏出去後,世界會吞沒你的靈魂,進入輪回。]

顏姝不甚在意地道:“随便啦,反正跟你打撲克一點意思都沒有。”

系統:[……]

顏姝的魂體鑽出了系統空間。

她在葉琳溪和顏明的身邊轉了一圈,用魂體給了他們一個沒有重量的擁抱。

雲昭看到屬于顏姝的靈魂體逐漸變得虛無。

而她在擁抱完葉琳溪後,魂體一轉方向,追上了即将出顏家的紀準。

他毫無所覺地向前邁步。

顏姝在他身邊轉了兩圈,好像一只靈動的精靈。

然而她所做的事情卻跟精靈般美麗的形象格格不入。

她湊到紀準耳邊,表情兇狠地威脅道:“如果你敢愛上別的女人,我的委托人一定會揍你一頓的!”

這句話只有雲昭能夠聽到。

她将顏姝的話視為朋友的委托,糾結要不要答應她時,卻不小心看見:顏姝在紀準耳邊威脅的時候,嘴唇輕輕地吻了下他的耳朵。

下一秒,她的靈魂消散在空中。

紀準忽然擡起頭,緩緩擡起手,用手指擦了下耳垂。

有風吹過嗎?

系統忽然出聲,罕見地罵了一句髒話。

雲昭只聽見了被屏蔽了的“哔——”的一聲。

她的目光從離開的紀準身上收了回來,問:[怎麽了?]

[顏姝!她還沒給我五星好評!]

……

……

雲昭和祝憶的婚禮舉行在訂婚一年後。

在選擇婚戒時,祝憶特意按照雲昭的喜好定制了兩枚婚戒。

他以為挑選首飾的眼光,就是漂亮、亮眼。

于是,最後定制的成果就是兩枚主石有大拇指指腹大小的鑽石對戒。

雲昭看到她的戒指時沉默良久。

雖然她覺得他們的婚戒很好看,可雲昭清楚,如果他們結婚以後,祝憶一定會把婚戒時刻戴在手上。

假如他真的選定了這枚耀眼誇張的鑽戒的,那他日後去公司談生意的時候,對面的合夥人估計會用土老帽的詭異眼神瞧他。

最後,在雲昭的力挽狂瀾下,他們選定了一枚款式低調的戒指。

零星的碎鑽點綴其上,卻比一整顆大克拉的鑽石更有味道。

結婚後,雲昭很少和祝憶産生矛盾,盡管她有時候會發覺她的丈夫在某些方面稍微有點執拗,不過并沒有過于在意。

直到有一次,她意識到祝憶的頑固是一件難以改正并且異常煩人的大問題。

那是他們出門去超市采購的一天晚上。

祝憶一手推着超市的推車,另一只手則是牽着雲昭。

旁邊的貨架上擺放着雲昭很喜歡的一款果汁,而祝憶站在離貨架遠的那一邊,她于是嘗試掙脫祝憶的手,自己去取。

她沒能掙開祝憶的手。

雲昭不想太過用力,便問他:“你可不可以松一下手?”

祝憶頓了下,沒松開:“你要取什麽?我幫你。”

換做是往常,雲昭也許就這樣同意了。可今天她覺得讓祝憶過去有點麻煩,便說:

“我自己來,你松一下手就好。”

祝憶表現得有些不情願,“不,還是我幫你吧。”

“……”

雲昭古怪地看着他,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我想要自己取,只要幾秒鐘就行。”

“我幫你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祝憶頑固地拉着她。

雲昭總算明白是哪裏出現問題了。

“松一下手就這麽難嗎?”

祝憶對肌膚相觸的親密行為有一種令人費解的執着。只要雲昭出現在他的視線內,他必然要找一種方式粘着她,有時是牽手,有時則是擁抱。

在對待情-事上也是同樣。每次他們做完,祝憶一定要把她放在懷裏。

雲昭并不抗拒這樣的親密,可祝憶實在太煩人了。

她想:難怪她最近總是不喜歡跟祝憶單獨出來,覺得好像做什麽事情都很不方便。

因為在家裏的時候她擁有兩只手,而與祝憶一起出門的時候就只有一只能夠使用。

“當然不難。”祝憶為自己辯駁道,“只是我覺得沒必要特意松開。”

而且這也不能完全怪他。

一周中,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度過,經常出差,一個月中有時候能夠跟雲昭待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三四天。

難道就連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他也要被迫放開她的手嗎?

雲昭發現自己無法說服他,語氣便不由得生硬起來。

“你不要這樣……”她狠心說了句:“很煩。”

她嫌他煩?

祝憶心髒一陣抽痛,手指終于動了下,松開一點。

“對不起。”

“……”

“你不要裝可憐,我不吃這一套的。”

祝憶更加心碎了,“我沒有……”

雲昭:……

這一場沒有平靜的争吵最後以雲昭落敗告終。

她沒狠下心抽回手,任由祝憶牽了一路。

此後,在關于祝憶執拗的親密行為上,她也很少能争贏過他。

……

祝憶走的時候是在七十一歲,那天恰好是那年的初雪。

他一生無病無災,只是幾天前莫名覺得喘氣有些疲累,那之後的身體每況愈下,短短三日就虛弱到了不得不住院的地步。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頭腦清醒,在躺上病床的前一天還能夠活動自如。

可祝憶就是清楚,他快死了。

無疾而終。

多少人羨慕的死法。

然而祝憶寧願死于病痛,只要能夠在雲昭之後。

他以為自己會是個長壽的人,期望自己能夠死在雲昭後頭。這樣在她眼裏,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在她的心目中也是一個可靠的老頭。

但天命如此,到頭來居然是讓雲昭來照料他。

人的生、老、病、死,祝憶向來看得很淡,也平靜地接受自己終有一日會死亡的事實。

可他唯獨不能夠接受,自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态會被雲昭看在眼裏。

他更加無法接受,自己連下床都要她來攙扶。

他讓雲昭請個護工,但是被雲昭拒絕了。

祝憶跟雲昭鬧了別扭,一整天沒有理她。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跟雲昭發這樣大的脾氣。

祝憶背過雲昭,看着窗外的小雪。

他現在就是個又老、又醜、脾氣還壞的老頭,誰見了都要嫌棄他。

然而雲昭大度地寬容了他的壞脾氣。

她坐在他的床邊,視線一直落在祝憶身上,沒有睡着。

祝憶就這麽看了一天的雪,晚上終于沒有忍住轉過了身。

他即将留下她一個人——已經足夠惡毒了。他不能在生命的最後冷落她。

他沉默許久,左手悄悄探出被子,牽住雲昭放在床沿上的手。

祝憶用虛弱的氣聲叮囑她道:“冬天天氣冷,你要注意保暖……”

雲昭很破壞氣氛地說了句:“家裏有暖氣。”

“外面雪地太滑,你慢着點走……”

“沒關系,我不怎麽出門。”

系統:[……]

祝憶卻笑了下。

他不知疲憊似的接着說了許多細碎的小事。

雲昭聽完,逐一回應了他。

第二天,祝憶的呼吸逐漸微弱。

床邊心髒檢測儀上顯示的心電圖也預示着他命不久矣。

他說不出話來,胸腔裏仿佛只存下最後一口氣。

祝憶只能用嘴唇發出一點氣音,“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

雲昭安靜了幾秒,

“沒關系,我不會傷心。”

祝憶靜靜注視着雲昭的眼睛,在心跳停止的前一刻,他在想:

那也許是她不小心用切過洋蔥的手揉眼睛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的更新可能是第四個世界的內容,也可能是這個世界的番外,就看作者明天能不能想出來番外內容了。

本來不打算寫番外的,但是感覺這個世界的結尾稍微有一點虐。不過要是憋不出來希望大家莫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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