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書與鮮花

祝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 以免被雲昭察覺到他的失态。

然而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自然的,他的指尖輕顫着,心髒狂跳, 大腦在巨大的驚喜中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他幾近宕機,唯有眼前的雲昭支撐着他在強烈的情緒起伏下仍能保持身體直立。

雲昭看着悶聲不吭的祝憶, 問道:“你不去擦一下嗎?”

“擦……”

祝憶反應了一會兒。

擦什麽?

他沒能想起來雲昭說他的嘴巴上沾到了一點口紅。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在幾秒前,而祝憶也回應了她。

就在一個呼吸間的工夫,他快要昏厥的大腦就把這句話忘掉了。

祝憶直勾勾地看着雲昭,希望她能把話說明白一點。

然而被他灼熱視線注視着的雲昭曲解了他的意思。

她無奈地踮起腳尖, 在微俯着身的祝憶唇畔上親了一口。

“好了。”她說,“明天要走, 我還得收拾東西……”

她希望祝憶能夠通情達理一點, 今晚所有的親密行為就到此為止。

雲昭說完,就關上她的儲物櫃,回卧室裏收拾衣服了。

她沒看見祝憶的表情, 也不清楚他的心髒因為她的舉動停跳了一秒。

雲昭如自由的風一樣将平靜的海面卷起驚濤駭浪,然而本人卻毫無自覺地抽身離去。

她只知道,半個小時後, 當她從卧室裏出來時,祝憶坐在一樓的客廳裏,唇邊的紅色口脂已經被洗得很幹淨了。

沒人知道祝憶在這期間腦子裏到底想了些什麽, 給自己做了多少的心理工作。

這一晚,祝憶沒有回去酒店。

他留下來幫雲昭一起收拾行李, 盡管她需要帶回去的東西實際上只有幾件衣服首飾。

他睡在了感冒那晚雲昭給他騰出來的客卧裏。

祝憶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他擔心自己眼睛閉上以後, 再睜開時會發現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看來, 他的失眠在短時間內大概是好不了了。

次日, 雲昭将她的房子退掉。

當初她跟房東老太太說好的要租兩個月,現在只住了不到一個月時間。

老太太推着老花眼鏡一點點按着計算器準備算房租和違約金的時候,被祝憶低聲阻止住。

“您不用算了。”他給房東老太太的賬戶裏轉了筆錢。

老太太不怎麽會用手機,看到手機上多出來的一大筆餘額時,用手擦了好幾下眼鏡,思考她的老花鏡是不是也不好用了。

祝憶在這時候說了句:“房子很好,我想一直租下去。”

聞言,雲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來退租的嗎,怎麽改成續租了?

好吧,他有錢,随他高興好了。

房東老太太的那間複式小房子地段其實很差,周遭交通不便,醫療、商超通通沒有。

平時極少會有人租那間房,價格一降再降也無濟于事。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會隔三岔五地去打掃。

确認并非是自己看花了眼,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樂得笑成了一朵花。

“白頭到老!”她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用帶着濃重口音的家鄉話發出了她有生以來最真誠的祝福。

雲昭沒聽懂,但祝憶常在外地出差,聽慣了這些含糊的方言。

他用一種滿懷期許的口吻,小聲對房東老太太說:“會的。”

臨走的時候,房東為了感謝這筆意外財富,用她的大嗓門把她煩人的老頭子喊出來,叫他把早晨捕來的最新鮮的海鮮都給他們。

祝憶當然拒絕了。

他總不能把螃蟹也帶到飛機上去。

不過當他看到雲昭戀戀不舍看着那幾只肥螃蟹時,又想:家裏應該買一架私人飛機的。

這樣她就可以把它們都帶回去了。

回到沿濱市的路途中,祝憶始終緊攥着雲昭的手,好像一旦放開,她就會立馬變成一只小鳥飛出他的手心似的。

他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神态有些恍惚,有點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裏。

祝憶還是沒辦法徹底相信他們真的開始交往了。

到沿濱的路程只有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很快落地。

先回去的是顏家。

葉琳溪開門時看見是他們倆人,意外了好一會兒。

雲昭回來得倉促,趕飛機的前一天還在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今早還跟祝憶一起續租房子。

故而她并未來得及提前告知葉琳溪跟顏明自己要回來的事情。

“葉阿姨。”祝憶叫了一聲,便跟在雲昭身邊,偶爾低頭看一眼她的手心。

雲昭不好意思在長輩面前跟祝憶卿卿我我,臨進門的時候就沒再跟他牽手。

葉琳溪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不斷徘徊,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的微妙不同。

她臉上挂着想忍卻沒能藏得住的笑,假裝自然地接待了祝憶。

祝憶在顏家還沒安生坐下幾分鐘,一通來自公司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悄悄用餘光瞥了一眼雲昭,不大情願地接通了電話。

打從祝憶踏入沿濱市的土地上,工作上的電話便接踵而至,就連陳君華葉打來電話詢問他是否已經回來了。

她的語氣還算輕柔委婉,但祝憶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急切的意味。

他父母好幾年沒有操心過公司的事務,對公司目前的許多狀況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就全部了解。

這一個月來還是積攢了幾件需要祝憶親自解決的緊要工作。

祝憶對電話那頭應了幾聲,挂斷前說了句:“四點前到。”

雲昭擡頭,“要去公司了嗎?”

祝憶忽然感覺難以說出口。他好不容易才跟她在一塊,卻連一天的溫存都沒能體會到,就得暫時離開她了。

然而他又不得不去。

“……嗯。”

雲昭起身将他送到門外。

祝憶轉身離開前,與她對視了一眼。

有葉琳溪在一旁,祝憶沒辦法向雲昭索要離別吻。

他想再牽一下雲昭的手,卻擔心這動作太明顯,雲昭會不好意思。

在葉琳溪看不見的角落,他準備去牽雲昭的那只手輕晃過去,最終只是用左手眷戀地勾了下她的小指。

之後的幾天,祝憶連晚上都是在公司度過的。

他忙得焦頭爛額,甚至沒辦法在吃飯的時候跟雲昭說說話——他的午餐、晚餐全部都被安排了應酬。

晚飯後還要接着處理之前壓下來的工作,直到深夜才能夠放下筆電看一眼手機信息。

他很想在每日的工作結束後打電話給雲昭,那這念頭只存在于腦海裏,沒有付諸行動過。

雲昭平常睡得早,祝憶每次點開通話頁面都是猶豫很久,最後放棄,切出界面,小心地發個晚安給她。

雲昭從來沒有及時回複過他的晚安。

她不像祝憶,不會失眠。

通常祝憶給她發消息都是晚上十一點鐘,她早已經進入夢鄉了。

但相對的,她早上起來看到信息也會順手回一兩句。

他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每天的聊天內容卻好像跨越了半個地球,時差相距極大。

祝憶在公司連軸轉了一周,總算把欠下的工作補了個九成。

周五晚上,他結束一周工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往顏家。

他站在顏家的家門口,敲響大門。

仿佛有所預料似的,開門的人是雲昭。

祝憶臉上露出了這周以來最歡喜的笑。

他看着雲昭站在門內,有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兩個月前他們還未在一起的時候。

他也是這樣開車來接她約會。

不同的是,以前的他需要提前跟雲昭預約,來接她的時候稱她為“顏小姐”。

現在,他站在她面前,還未開口說什麽,雲昭便已經牽住他伸出來的手,被他拐跑。

等雲昭坐到祝憶的車上,才想起來問他:“對了,要去哪裏?”

祝憶想了想:“餓了嗎?去超市買點東西,我來做晚餐?”

雲昭沉默片刻,道:“去餐廳也可以的。”

“……”

祝憶心頭一跳。

難道她嘗膩了他做的菜嗎?

“那、好吧,就按你的意思來。”祝憶幹巴巴地說道。

雲昭覺着他的語氣略顯奇怪,不過沒有太在意。

祝憶從回來沿濱市後一直待在公司,晝夜颠倒。讓她有點難受。

好不容易有假期,她希望祝憶可以好好休息。

她坐在車內等了好一會兒,發現車輛仍然沒有啓動。

疑惑地轉頭看向祝憶,他一聲不吭地望着她,眼中帶着一點可憐的期許。

雲昭眨了下眼,想起來他們有一周沒見過面了。

她于是按了一下祝憶旁邊的安全帶解鎖按鈕,

帶子“啪嗒”一聲松開,祝憶的行動不再受束縛。

他朝着雲昭傾過身。

車內的閱讀燈開着,雲昭今日沒有佩戴項鏈,光潔的脖頸上空無一物,只有瑩白皮膚照得祝憶眼暈。

祝憶原本只是親吻她的嘴唇,随後這個吻莫名其妙地落在她的頸上。

雲昭感覺祝憶親吻她脖子的時間有點過長了些,于是她用手碰了下他的頭發。

祝憶回過神,起身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

垂眸再看,她光潔漂亮的脖頸多出來一枚不怎麽好看的瑕疵。

祝憶看着她頸項上的淺紅印記,茫然半晌,不清楚為什麽會在她身上留下這樣顯眼的痕跡。

“抱歉……”

“用東西擋住好了。”雲昭渾不在意地道。

她看起來很有經驗。

祝憶産生了這種奇怪的念頭。

不過他什麽也沒問。

他并不關心雲昭是否有其他的感情經歷……

好吧,還是有些關心的。

但他不打算刨根問底,這并沒有意義。

雲昭把毛衣的領口往上拽了一點,不過擋住那道紅痕還是稍微差了一點。

祝憶想起什麽,打開了車內扶手箱。

裏面什麽雜物也沒有,僅僅放着一個黑色的盒子。

雲昭瞧着格外眼熟,然後她想起來,顏姝的那些貴重首飾盒幾乎都長這個樣子。

她想起不久前自己所做過的事情,隐約清楚那裏面裝着的是什麽東西了。

果不其然,祝憶打開盒子,裏面赫然躺着那條被雲昭退回的藍寶石項鏈。

“你一直帶着它?”

祝憶搖頭,“只是見你的時候會帶着,我害怕錯過了将它還給你的機會。”

一周以前,這條項鏈還跟着他去了一趟龍風市。

雲昭問:“你又要把它送給我了嗎?”

“它一直都是你的東西。”

“……”

雲昭終究還是把兩顆雞蛋挂在了脖子上。

她用手固定着頭發,祝憶的手指搭在她的後頸,為她系上了項鏈的搭扣。

物歸原主,他連神情都不自覺柔軟下來。

項鏈的寬大鏈條很好地遮住了頸部的印記。

雲昭感覺那枚藍寶石沉甸甸地壓着她的鎖骨下方,不過壓力尚在可忍受範圍之內。

她的毛衣領口蓋住了主石的大部分,頸部的項鏈只有鏈條能被露出來。

雖然項鏈最重要的部分被遮掩住,不過在非正式場合,這枚石頭會顯得太過高調。

如今這樣反而剛好。

雲昭調整了好幾下角度,完美地遮蓋住了那枚突兀的印記。

祝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項鏈上,雲昭不明所以地轉過頭看他。

祝憶居然別開了頭,做賊心虛似的。

他想:人的癖好實在可怕,明明她那樣辛苦、費盡心思地遮擋,他卻在想在上面再輕輕地咬一口……

……

在餐廳吃過晚餐後,時間還不過八點。

祝憶不想這麽早就送雲昭回去。

許久不見她,他想讓他們相處的時間再長一點。

“要去看電影嗎?”

祝憶餘光掃見附近的電影院,提議道。

雲昭沒怎麽想就點頭同意了。

電影院裏,排片的表目上是時下新出的影片。

中間有一欄名為《探索生物的奧秘》的科教片,祝憶只掃一眼它就眉心直跳。

他恨不能把當初那個選擇《趣味地理大揭秘》的自己狠踹一腳。

“我記得你說過,你對這類型的感興趣。”雲昭也看向祝憶目光停留的《探索生物的奧秘》上。

“……還是換一個吧。”祝憶噎着嗓子說。

“哦……”雲昭的眼睛掃向一部恐怖片時微微發亮,“這個呢?”

祝憶看見片名,不免寒毛直豎。

他不想承認自己實際有點怕鬼,那太丢臉了。

他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盡管他跟雲昭吃過晚飯了,祝憶還是走向售賣爆米花的地方:

“請給我超大份的爆米花和可樂。”

“上次我就想說了。”雲昭指了指他帶回來的超大份爆米花桶,“你買的太大份了。”

上次看電影的時候,她就剩下許多。

祝憶一手抱着爆米花,另一手同樣忙碌地牽起她。

“有我陪你一起,吃得完的。”

雲昭便沒再說什麽了。

雲昭所選擇的恐怖片是當期最火的一部片子,她跟祝憶進入影院後才發現場內幾乎坐了快一半。

可現在距離電影開始還有不少時間。

按照座位號入座。

十幾分鐘後,影院內座無虛席。

而影片也不負衆望,光是開頭像是要鑽出屏幕的阿飄就讓影院內的大多觀衆發出尖叫。

雲昭淡然地夾了顆爆米花。

而她身邊的祝憶不知何時松開了的她的手。

祝憶并不是被吓到會發出尖叫的類型,反而看起來越發冷靜。

然而他的手心卻開始發涼。

擔心被雲昭察覺到,他便将跟雲昭牽手的動作,改為握住她被衣袖遮住的手腕。

雲昭看了快一個小時的阿飄,捂着嘴唇打了個哈欠。

再低頭一看時間,快到十點鐘了。

到她該入睡的時間了,難怪會這麽困。

她強打着精神,又堅持了幾分鐘,最後決定放棄。

把爆米花塞到祝憶的懷裏時,她的臉頰蹭到了祝憶的肩膀。

雲昭盯着他的肩膀看了會兒,祝憶的肩高剛好到她的下巴位置,似乎很有利于睡眠。

她嘗試将臉蛋在他的肩膀上貼了一下。

肩膀處酥癢的觸感令祝憶的注意力從屏幕上轉回來。

他正想問雲昭怎麽了,就見她仿佛找到了合适的枕頭似的,将柔軟的臉頰靠在了他的肩上。

祝憶的呼吸驟然間屏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他擔心自己的肩膀會不會硌到雲昭的臉。

幾分鐘後,他聽見肩膀處傳來的平穩安靜的呼吸聲。

祝憶偏過頭,嘴唇險些擦過雲昭的發絲。

他怔了一下,轉頭的動作當即停了幾秒。

但随後,他猶豫着,假裝沒發現這回事似的接着轉了下脖頸。

他的嘴唇成功地“不經意”吻上了她的頭發。

也許是這一周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因為雲昭平穩的呼吸聲影響到了他。

祝憶之後看着熒幕上一頭擋住整張臉的秀發的阿飄,竟然也逐漸覺得眼皮沉重。

他偏了下頭,左側臉頰輕輕貼在雲昭的發頂上。

他們以彼此依偎的姿勢,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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