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海棠殁◎
當夜從外面回到寝宮之後, 知虞後背抵在床柱上,身子卻仍在打顫。
她出了許多汗, 似乎很熱, 又似乎很是煎熬。
烏發都仿佛從水裏撈出來般,緊緊黏着雪白的頸,和胸口。
即便被不小心卷入舌尖, 男人也絲毫不嫌。
好似快要餓死的人一般, 恨不得連着她的頭發與香膩一并吞咽入腹。
讓她顫栗得更是劇烈。
便是在這個時候,知虞順利地拿走了他腰側的鑰匙。
以至于後半夜縱使人都快要被折騰到脫水般,她也始終隐忍着,不敢叫人發覺。
……
清和拿到鑰匙後, 私底下便想帶人去将宗珏帶走。
可偏偏,被沈欲手底下的人當場抓住。
饒是清和早知道他們埋伏在這裏,也全然不怕。
她本就 仗着自己公主身份肆無忌憚慣了。
便是真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也無所畏懼。
白寂走上前來,撿起清和面前掉落的那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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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當着清和的面, 将鑰匙插入鎖孔,卻擰轉不動。
他對清和冷聲說道:“這把鑰匙是假的。”
清和見狀不由愣住, “不可能, 這明明是……”
她驀地停住了嘴邊的話, 似乎漸漸想到了什麽,惡狠狠地瞪了白寂一眼,再不說話。
白寂板着臉道:“即便您貴為公主之尊,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是罪大惡極。”
白寂将這處收拾妥當後, 原是要将清和公主送去明華殿中, 可這消息不知怎麽傳到了寧福宮中。
向來不問世事已久的太皇太後突然傳來了懿旨, 派出手底下的人将犯了事情的清和羁押到寧福宮去。
太皇太後從前主事時向來公平公正,年輕時便是出了名的端莊賢後,頗有聲望。
人老了之後,也是慈祥和藹,只是鮮少再有過主事。
她原就是後宮裏最為權威之人,要親自審理這樁事,白寂自不敢加以阻撓。
只待沈欲處置完手底的事務後,太皇太後便一并讓人将他也請到寧福宮去。
……
清和跪在地上,端坐在首座上的太皇太後便一手挽着佛珠,盯着她臉色凝肅。
顯然是将她犯下的事情已經仔細了解過了。
“清和,你好大的膽子。”
“我且問你,你的鑰匙是哪裏來的?”
清和不說,熟知她秉性的太皇太後便将她的貼身宮婢押送上前,讓老嬷嬷出聲逼問。
那宮婢似乎懼怕至極,剛一張嘴要說便挨了清和一個耳光。
“你敢胡說八道試試?”
太皇太後見狀幾乎都被氣笑。
“就算不說,我便不會知道了不成?”
“清和,你們太胡鬧了,你如今已經及笄,是個成年人了,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做了皇後,事事都力求不出差錯……”
“焉能像你這樣放縱,想不嫁人就不嫁人,想要習武騎馬都恣意随性?”
“這些都随你了,可你竟然敢做出這種忤逆的事情,你實在讓人失望。”
太皇太後示意嬷嬷将人帶上來。
清和微微擡眸,便瞧見那嬷嬷請上來的不是知虞又是哪個?
可見太皇太後并不是真的如外人想的那樣,整日裏躲在寧福宮裏眼盲耳聾,什麽都不會知道。
清和肉眼可見地慌了,這時才想要開口求饒,“皇祖母……”
太皇太後卻不再看她,只是轉頭對沈欲道:“陛下難不成是真的被色丨欲迷住了眼,才放縱她們這樣胡鬧?”
眼睜睜看着整個過程,由始至終,沈欲都一言不發。
他指腹撫着漸漸溫涼的茶盞,這時才徐徐掀起眼皮,目光清醒而冷靜地看向地上那兩個女子。
太皇太後再次開口,總算點明了今日要追究的主角。
她打從一開始便鋪墊良多,要針對的也并不是清和,而是知虞。
“說來也巧,我也是近日才知曉,原來宗珏和陛下當初竟然是為了一個女子而生出龃龉……”
“你們險些就鬧出了皇室醜聞。”
太皇太後撥弄着指尖佛珠,神色愈沉。
“你該明白,我朝禮法對于帝王并沒有那麽寬嚴才是。”
“這樣的事情,一旦捅出來,天底下人都不會饒恕宗珏,饒恕她,亦或是饒恕陛下……”
這件事情說起來便要追溯到開國時,太丨祖曾經險些就因為一個女子而導致亡國。
雖最終并沒有亡國,卻害得民不聊生,百姓哀鴻遍野。
那些過程有多慘痛姑且不提,最終太丨祖割發代首,更是早早辭別了帝位,入廟修行,餘生與青燈古佛常伴。
太皇太後話中的告誡意味再是明顯不過。
“清和是我的孫女,我自會教誨她,可這個女子……”
清和忙要打斷,“皇祖母……”
“你住口。”
太皇太後眉心一擰,對清和嚴聲呵斥後,對着沈欲繼續道:“聽聞陛下過去就給過知氏許多機會,對她一次又一次的犯錯視而不見。”
“即便身為人夫,也從未盡到過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反而對她百般放縱,偏寵溺愛無度。”
“後來她背叛你……”
太皇太後說到此處,都眉心略跳。
經她動用手底下的關系了解完事情的全程後,都覺很是不可置信。
一個頭上都給他戴綠的女子,他竟還能親近……
她省略了沈欲仍寵幸知氏的事情,只徐徐說道:“她偷竊了陛下的鑰匙,陛下要如何處置?”
知虞偷鑰匙,便以偷鑰匙的罪名提出。
不偷鑰匙,也會因為她先前挑撥兩任帝王的事情變相提出。
知虞的罪名并非是憑空捏造,而是有跡可循。
縱使她過去指使知家,指使從前大皇子餘黨那些舊事都可以被悄無聲息的抹去。
可她敢堂而皇之地挑撥一國之君,背地裏做下那麽多事情,只要做過的,就一定會有抹不去的痕跡。
總之,知虞身上有罪,且還不止一樁。
太皇太後今日選擇出面,這件事情就注定不能善了。
沈欲才剛剛登位,又是中途奪位,算不上絕對的正統。
這個時候若在太皇太後這樣資歷貴重的老人面前拿不出合宜的态度。
只怕先前不眠不休得來的成果,皆要白費也尤未可知。
太皇太後脾性好,卻不代表她人老了說話就沒有分量,影響不了前朝。
看似是在針對知虞。
實則是對這位新君暗中施壓。
沈欲端坐在這處,耐着性子聽完後,就像是看完了一出大戲。
任由戲中人如何笑鬧怒罵,都對他沒有分毫影響。
在太皇太後出聲要他嚴懲知虞之前,他便聲線沉穩地緩緩開口。
“那就賜她海棠殁如何?”
太皇太後不由一怔。
她險些以為自己沒能聽清。
頓了頓神之後,不由朝沈欲面上打量了眼。
既看不出他的存心,也看不出他的偏袒。
因為海棠殁的确是歷朝歷代用在那些犯了錯誤的妃嫔身上。
那些妃嫔犯下罪責之後不願背負惡名死去,所以會哀求君王念及舊情,保全自己的名聲,從而甘願服用海棠殁自我了結。
海棠殁會讓人五感盡失,在味覺,嗅覺,視覺,聽覺,以至于全身的知覺都逐個消失後,最後便會好似人偶一般,從此只能活死人的模樣。
接着便會被統一送到西邊的海棠苑,将妃嫔放入棺材裏,在無法進食也無法喝水的情況下,斷氣後直接送埋。
太皇太後神色複雜,竟也不能猜透這位新君的用意。
一番思忖後,最終嘆了口氣說道:“你自己看着辦吧。”
……
在寧福宮中的一番問責下來,知虞很快便被送了回去,幽禁于殿內寸步不出。
沈欲半個時辰後從太皇太後那裏回來,過來見她,便瞧見知虞坐在窗下。
她側頭看着外面的風景,從側面瞧,也只能瞧見她的雪頸又細又白。
露在外面一截顯得晶瑩香膩,好似在無聲地招人将唇瓣貼上去細細品嘗,又好似只是在引頸就戮的模樣。
沈欲擡腳走到近前,知虞餘光瞥見那抹玄黑繡金的衣擺,指尖緩緩叩緊,再裝不得傻。
沈欲指腹掠過她的鬓角,低聲道:“阿虞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清和身上,我便饒恕你。”
知虞指尖松開,聽到他這話卻仍是保持着沉默。
雖沒有開口回答他的話,卻将“不願”兩個字幾乎寫在了臉上。
沈欲似笑非笑道:“就這麽喜歡清和?”
這次被太皇太後發落,也仍然不肯叫清和與她分擔一丁半點?
沈欲俯身,好似無事發生一般,将她抱到膝上,對她道:“阿虞的确已經影響到了我的心神,會讓我做出違背本性的事情。”
“理智告訴我……”
“我應該現在就除掉阿虞,從此往後,再無後患。”
“不過……”
他指尖圈起她一绺長發,輕聲道:“我還是希望阿虞能好好選對一回。”
“現在就停止犯錯的事情,我現在便可以原諒阿虞,不然……”
他收緊手指,扯住她的頭發,迫使她擡起雪白的面頰,對準自己。
“我的阿虞的确需要好好受到一次懲罰。”
男人面上此刻再無任何情緒。
畢竟他的底限也着實容不得旁人一次又一次地背棄。
換成是旁人,對方早就死了千百回。
可因為是她……
沈欲溫聲道:“你可以一直考慮到明日早上……”
美人顫着眼睫要躲開,那只蒼白手掌便掐起她的面頰。
她就像是藏在蚌殼裏的動物,總是需要小心翼翼地撬開,才能次次嘗到她的鮮美。
而她選擇犯錯時,也總是需要這般,才能叫她正眼看到他。
看見他此時此刻的臉色,與黑沉的眼眸。
知虞被迫對上他的視線,終于再躲閃不得,語氣輕顫,“陛下……”
沈欲指尖描繪着她的眉眼,只一眼便大概猜到了她的答案。
“別怕……”
他垂下眼簾,黑眸沉沉地盯着她,“你犯了罪,只要等受完這次懲罰,我就原諒你過去所有 的過錯。”
包括她踐踏他的心意,反複無常地欺騙他這件事情。
服用海棠殁的過程不會太過于煎熬,等藥效發作起來,也許不出十日,就會發作完成。
沈欲對此認真的語氣讓人心底都隐隐發毛。
讓知虞甚至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
她怎麽都不肯認錯,不肯悔改。
他想原諒她,想到幾乎要生出了病态的念頭。
那就等她乖乖地受完這次懲罰,他便徹底原諒她過往的所有作為,再也不會怪她了。
翌日早,內侍官在知虞服用完海棠殁後,便請來了老大夫過來複查。
清和闖進來時,老大夫正要給知虞把脈。
清和阻攔道:“後宮有那麽多太醫可以為她檢查,為什麽要請外面這些大夫來看?”
白寂沉聲道:“公主帶來的太醫固然可以檢查,不過……讓外面的大夫來看,也是陛下的聖令。”
清和聞言霎時微僵。
老大夫見他們針鋒相對,便兀自上前去替知虞把脈。
看過後,這才嘆息道:“海棠殁的确生了效,可憐見的,你既服用了這東西,這兩日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只管盡興吧。”
清和聞言不由松開了指尖,神色複雜地朝裏面單薄人影看了一眼。
白寂見狀這才收斂了目光,回去向自家主子複命。
……
寧福宮。
太皇太後早上例行起來禮佛。
之後,便瞧見清和心神不寧地走了進來。
太皇太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接着将殿內的宮婢遣散出去,将清和招到跟前。
“清和,你怎麽了?”
清和跪坐在她的腿邊,抱住她的臂膀,“祖母,我心裏很亂……”
太皇太後不由嘆息。
“你們這群孩子,在鮮花一般的年歲不好好過日子,總是太過于胡鬧了……”
“祖母年紀大了,過一日便少一日,能幫到你們的實在不多了。”
清和搖頭,“祖母莫要說這樣的話。”
“我只是在想,我那位皇兄他要對付二皇兄,我可以理解……”
“可他死咬住阿虞不放做什麽?”
私底下一番梳理,清和才發覺想要保住宗珏的命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可要幫知虞離開卻麻煩得很……
知虞冒着風險配合着去偷鑰匙。
她也故意将事情鬧到太皇太後這裏,這兩件事情固然都成功了。
可也太過于順利。
這讓幾乎從沒有和沈欲正面打過交道的清和都不由有些狐疑。
太皇太後想到她前一日來求自己幫她的情景,自也沒有追問她們到底想做什麽。
她掌心撫過清和的發頂安撫。
清和這才握緊自家祖母的手,若有所思道:“我卻不信,這次有祖母幫助,也治不了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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