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經過一處偏僻的長廊時, 忽然走出一列巡夜的帶刀侍衛,容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秦盟抱着擠在牆角處,因地方有限, 兩個?人幾乎抱的緊緊實實。

容溪一擡眼?就能看到秦盟玄色衣領上的喉結, 再往上是修長脖頸,如刃的下?颌, 還想?往上看時,就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秦盟蹙眉,他感受到了那濃密長睫眨了眨, 似羽毛輕刷掌心,常年?練武的手第一遭感受到這種細碎又難捱的癢。

他原本只是想?遮住那炙熱的目光卻沒想?到弄巧成拙。

等?侍衛走出長廊,秦盟則帶着容溪慢慢退出來,他沉聲道“走。”

繞過偏僻的長廊,二人也終于到了宮門口。

守衛看到秦盟, 趕緊抱拳作揖“拜見秦将軍。”他又往秦盟身後看一眼?, 道“秦将軍今日怎麽出宮這麽晚?”

秦盟淡聲道“本将與皇上多飲了兩杯酒, 原本被皇上允許宿在宮中, 可本将軍忽然想?起?校場還有要事處理。”

衆所周知,大都?骁勇善戰的秦大将軍極不善酒。

守衛指揮着打開宮門,又恭敬道“将軍, 請。”

秦盟微微颔首,帶着裝成随從的容溪走出了宮門。

二人走出宮門不遠, 就看到一輛馬車。

走近後,容溪仔細看了眼?那馬夫,眼?睛一亮“方轶!”

半年?多未見, 方轶又黑壯了不少,他也很激動“兄長!時間緊急, 快上馬車!”

容溪上馬車之前回首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秦盟“秦将軍?”

秦盟道“你随方轶先走,我要先去一趟校場,再去接你。”

歸家?途中,容溪才知道方轶為?什麽會?和秦盟在一處,原來在他入宮不久,方轶就去參了軍,也因為?體?格壯大,為?人機敏成為?了秦盟訓練校場的一員。

方轶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誇獎秦盟,似乎他的第一向往已?經從紅儒館的美嬌娘變成了秦盟。

“那你是如何讓秦将軍不顧危險帶我出宮的?”

方轶撓撓頭“也沒有,就是有一遭我娘來校場看我有沒有不務正業,順嘴就和我說了你家?祖母的事,還說了姨母因思?你成疾,整日哭泣。等?我娘走了,一向寡言的秦将軍忽然來找我攀談,我就說了此事。”

“他就幫你了?”

“對,他說他可以幫我。”方轶點頭,又一臉興奮“兄長你說,秦将軍會?不會?是想?将我放在他的營裏,所以才對我這麽好的!”

容溪垂垂眼?,道“也有可能。”

二人是從府中側門進入的容家?,容母和容大人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

容母看到容溪從車上下?來時,眼?淚已?經止不住了“溪哥兒!我兒!”

“母親!”

容溪緊緊抱住容母的胳膊,又看向明顯蒼老不少的父親,道“父親。”

容大人深嘆一口氣,拍拍容溪的頭“我兒受苦了。”

方轶忙道“姨母,姨父,時間緊急,還是讓兄長快去見容祖母吧。”

“對對對,快去看你祖母。”

容溪小跑到榮老夫人的房間,甫一進來,就聞到濃郁的藥味。

容老夫人已?有油盡燈枯之相,不過卻整夜整夜不肯閉眼?睡覺,嘴裏一直念叨着容溪的名字。

容溪走上前去,只見容老夫人極其瘦削虛弱,雙眼?渾濁,不見一絲光亮。

“祖母,孫兒來看你了。”

喊第一聲時,容老夫人的眼?睛還是呆愣的看着床頂,直到容溪連喊三次,容老夫人才驚訝的轉過臉,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孫子。

容溪猛地跪下?,握住容老夫人的手“祖母,我回來了!”

容老夫人老淚縱橫,皮包骨的手顫抖的撫摸容溪的臉“你,你怎麽,怎麽能,出來。”

容溪哽咽着,将想?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皇上放孫兒出來了,孫兒現在已?經自由了。”

“真,真的?”

容溪點頭“皇上不僅放我出來,孫兒還找到了相攜一生的人。”

容老夫人蒼老的臉上露出驚詫的笑容,直拍着容溪的手“是京都?哪家?的女孩?”

容溪一愣,他輕聲道“是,是一位宮女,她待我極好。”

“好,好。”容老夫人聲音斷斷續續道“祖母看你提起?她,滿臉溫柔,想?,想?必是一位好姑娘。”

容溪忍住眼?淚,哽咽道“入宮以來,她的确帶我極好,還,還借銀子給我。”

“姑娘叫什麽,祖母,怕,怕是見不到你成親,到時候遇見你祖父,好,好告訴他我們容家?,又有了一位好新婦。”

容溪微愣,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名字。

容老夫人直誇名字好聽,從手上卸下?一個?镯子放到容溪手裏,她病喘聲很重,“這镯子是我出嫁時,我母親送給我的,總,總共有兩只,一只給了你母親,這一只是給你留着的,不,不要推拒,這時祖母給新婦的見面禮。”

容溪握緊了镯子,重重的應了聲“祖母放心,我會?交給她的。”

祖孫二人說了很久,忽然就聽到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拍門聲。

容母的聲音在門外想?起?“溪哥兒,改日再與祖母聊天,祖母該休息了。”

容老夫人看向容溪,虛弱微笑道“你有心疾,不應該如此晚睡,快去尋你母親吧。”

“祖母,你,你也要好好養病。”

容溪在眼?淚奔湧而出時趕緊闊步出了屋子。

容母看到他出來,小聲急道“快快走吧,秦将軍已?在門口等?着了。”

容溪來到側門時,就看到秦盟已?經在馬車旁,趕車的人也已?經成了秦盟的副将。

他不敢再逗留,依依不舍的拜別父母,就上了馬車。

容溪一邊擦眼?淚一邊對抱着胳膊,閉眼?假寐的秦盟道“謝謝秦将軍冒着這麽大的危險助我出宮。”

“不用謝。”秦盟道“你也曾救過我。”

容溪想?到什麽,道“将軍武功高強,怕是不用我救也能躲過那一劍,其實我也不算救了将軍。”

秦盟睜開眼?,眼?神清明又冷靜“你那日還說只是因為?害怕,慌亂逃竄之時撞上了劍,今日又是不用你救我也能躲過?”

容溪一噎,不想?回答,掀開窗幔一角,小聲道“好久沒有看到宮外的日出了。”

“付餌,去離京都?最近的山頂。”

容溪猛地轉過頭看秦盟“我只是随口一說,你不必當真,還是快回宮吧,若是要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秦盟又閉上眼?睛,只道“來得及。”

馬車調轉方向,踢踏的跑向官路。

行至一刻鐘,馬車就停了下?來。

此處的确是離京都?最近的山峰,二人又行至幾百米就登上山中的了一個?小亭。

此時,大片灰雲鋪滿天邊,緩緩地,閃爍的金光突破雲霧,只見碩大金光凝聚上升,日出将要顯現。

容溪倚欄而望,聲音充滿留戀“當時我在江南如意觀,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爬上十裏坡去看日出。”

“我知道十裏坡。”

容溪驚訝的看向秦盟,就聽秦盟道“十裏坡有一處破廟,裏面供奉着文殊菩薩,那是我住了很久的家?。”

也許是他當時一目十行看的原著,所以這些?細節他一般都?沒有記住。

容溪點點頭,又道“我離開江南時,那座廟已?經被修繕的很好了,每日還有不少人前去供奉拜佛。”

“是嗎。”秦盟走到欄杆的一側,道“看來我的銀子用到了實處。”

“原來那廟也是将軍修的。”

秦盟忽然道“如果有一天你出了宮,你會?去哪?”

容溪想?了想?道“家?裏是不能待了,我應該會?回江南。”

“以何為?生?”

容溪敲敲欄杆,道“種種地,夠我自己吃喝就行。買藥的話,就去臨摹大家?的書法字畫,我知道有一家?書館高價收這些?。”

秦盟看向他,嘴角不自覺帶了笑“竟說的這樣?井井有條,本将軍倒是沒想?到容侍郎之子心中竟然也有一顆田園心。”

容溪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可是,這樣?的生活若是能實現也不知需要什麽運氣。”

此時,圓潤金盤已?經完全突破灰雲,顯現出真正的瑰麗和原貌。

容溪道“我們回去吧。”

返程途中容溪終究熬不住疲憊,搖搖晃晃的睡了過去。

秦盟将人小心的放置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撫摸那如雲的鬓角,清淺的長眉,沒過一會?兒,他就察覺到自己指尖微濕,低頭一看,就見容溪已?經滿臉淚水,雪白的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角。

“祖,祖母。”

秦盟微微皺眉,大手笨拙的拍了拍懷裏的人的後背,想?起?幼時母妃安慰他的話,小聲又溫柔的附在容溪耳邊道“別怕,我在。”

付餌的聲音在簾子外響起?“主子,是還走宮門還是走将軍府暗道。”

秦盟看了眼?熟睡的人,道“暗道。”

容溪忽然驚醒,擡眼?就看到熟悉的床頂,左右一看,翠覓在旁邊做刺繡,阿橋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玩杯盞。

他是怎麽回來的?

翠覓看到容溪醒了,緊忙過來扶着“少爺,您醒了啊。”

容溪點了點頭,就聽到阿橋道“少爺,你昨夜何時回來的啊,我和翠覓一進房間,就看到你躺在床上睡着。”

容溪輕輕搖了下?頭“我,我也忘了。”

秦盟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将他運回來的?難道秦盟的功夫已?經出神入化到這種地步了?

沒過幾日,容溪又收到秦盟傳來的消息,容老夫人在他歸家?的第三日安詳離去了。

容溪大哭過幾場,又犯了心疾,這次竟然都?驚動了崇德帝。

燈火通明的裕慶宮裏,崇德帝看向一地的奴才,沉聲道“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犯了心疾?”

一地奴才奴婢都?不敢出聲,李福全轉轉眼?珠,在崇德帝耳側輕聲道“皇上,奴才聽說容大人府上最近在辦喪事。”

崇德帝面容一下?冷峻起?來,他擡眼?冷冷道“他深居宮中是如何得知這些??”

李福全縮縮脖子,哎呦一聲“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崇德帝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臉色愈發難看,就在李福全以為?崇德帝要大發雷霆之時,就聽到崇德帝道“将朕的折子都?送到裕慶宮來。”

“這些?日子,朕就在裕慶宮住下?了。”

容溪感覺有人在用帕子擦拭他的掌心和頸窩,時不時的還聽到一兩句“吃不進去藥,不能退熱,那就危險了。”

“用帕子擦拭掌心,頸窩,腳踝,也可以退熱,不過需要經常更換帕子。”

“讓奴才來吧,您看……”

這一日,容溪慢慢睜開眼?睛,忽然覺得有人抱着他,他不适的皺了皺眉頭,定睛一看,發現一抹明黃色。這讓他猛地坐起?,再一看,看到了皺着眉起?來的崇德帝。

“皇,皇上?”

崇德帝已?經長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他伸手去探容溪的額頭,容溪想?躲還是沒躲開。

崇德帝聲音稍啞,低聲道“退了熱。”又看向一旁候着的李福全道“去宣太?醫。”

等?到太?醫輕車熟路的來到裕慶宮,崇德帝已?經不見了蹤跡。

李福全在一旁應承着,道“容公子你可算醒了,皇上啊,足足守了你兩夜!”

容溪微愣,崇德帝守了他兩夜?這怎麽可能?

“老奴有些?話一直憋在心裏很久了。”

李福全嘆道“公子可知道皇上禦書房裏有一副您的畫,那是皇上親筆所畫,老奴去奉茶時,時常還看到皇上睹畫沉思?。公子,皇上對您可真是真心一片,就連當初盛寵的宋郎君,老奴也沒看到皇上如此啊!”

容溪向來對李福全的話是不信的,他只低聲道“我知道了。”

李福全左右看看,小聲道“容公子,老奴知道德喜曾經得罪過你,可你就算重獲盛寵也沒找那小子麻煩,這些?老奴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知道您是一個?大度和善的人,老奴此番也只是想?勸您,今後啊好好調養自己的臉,早日讓皇上冊封了您。您可知道,六月份就是大選,到時候又來一批新人,您說,您該如何在宮中立足呢!”

容溪心想?,他巴不得崇德帝見色起?意,又尋得一個?新的美人。不過面上還是裝出焦慮又難過的神情“謝謝公公提醒,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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