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座師

不小心打了個盹兒的阿德猛然驚醒。

迷迷糊糊好像聽見打雷的聲音,他探頭往外看看,就見月亮高懸,風吹院子裏的樹葉沙沙作響,哪裏有變天的跡象?

果然是做了個夢。

兩位姑娘屋裏的燈也熄了,安靜無聲,應該是都睡着了。

林姑娘非說見鬼,鬧的還怪吓人的。

她也是,白天不能洗嗎?非得夜裏晾衣裳。

這麽想着,阿德不經意間往院子中央掃了一眼,直吓得寒毛倒豎,髒話脫口而出。

我的娘啊,怎麽地上還躺了個人?穿了一身白,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

阿德頓時困意全消,跳起來,趕緊叫醒胡俊之。

胡俊之比他有經驗多了,一看那人打扮,就猜是先前林貞貞看到的鬼,先找繩子将人五花大綁了,才想法子把他弄醒。

且說韶南一夜好眠,睜眼天已經亮了。

林貞貞穿戴整齊,正眼巴巴盼她醒來,好第一時間告訴她昨夜胡俊之和阿德立功,抓住了扮鬼的人。

韶南眨眨眼,回過神來:“可交待了麽,那人是做什麽的,為什麽要扮鬼,目的何在?”

人是燕如海今天早上起床後和周浩初一起審的。

“說是外地的剛剛來京,在東城集市上靠玩雜耍糊口,有人掏銀子雇他扮鬼吓人,二兩銀子一晚,咱這不是第一家了,前頭那家挺成功的,家中女眷吓了個半死,還請了崇福觀的道長前去做法,不料在咱們這裏失了手。”

“沒有叫胡師傅去順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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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他的人其貌不揚,只知道是個吊兒郎當的市井漢子,見過兩回面,都是對方主動找的他。胡師傅說像這種情況指定找不着人。”

是找不着,還是怕其中水深,不想惹麻煩?

“人呢,我見見。”韶南坐了起來,準備起床。

林貞貞的回答卻令得韶南十分失望:“啊?你爹今早趕着去張尚書府上遞帖候見,周大人則要去翰林院點卯,你爹說雖然問不出什麽來,也不能就這麽不施懲處便放他回去,關在府裏又不放心,幹脆叫胡師傅把他押去東城兵馬司,交給齊大人處置了。”

啧,昨晚她一曲彈罷有些累了,加上不想暴露師門匪夷所思的本事,便直接去睡了,敢情一覺睡醒,全都白忙了。

韶南呆坐在那裏想了想,拿過衣裙往身上穿。

“你幹嘛?”

林貞貞看她這模樣,不禁有些緊張。

韶南奇怪地道:“起床啊,然後打水洗漱,多明顯。”

林貞貞汗顏:“我以為你還想繼續查下去呢,再查就得經過東城兵馬司了,怪麻煩的。”

韶南“哦”了一聲,道:“那是洗完臉之後的事。”

等洗漱完,她吃了個煮雞蛋外加一碗白粥,算是稍稍彌補了昨晚的損失,到是沒再提要去東城兵馬司,而是把阿德叫到跟前。

“阿德,昨晚抓住那人之後你一直在旁邊吧?”

一提起這個來阿德就眉飛色舞的。

“小姐,昨晚熄了燈之後我怕有事,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裝鬼的一來我就發現了,那厮藏身樹叢裏,長索這麽一揮,就要躍到這邊的李樹上,我就趁着他身在半空,猛地喊了一嗓子,那厮做賊心虛,吃我一吓,摔了個狠的,您想這樹可有多高,當場就摔昏過去了。胡師傅聽到動靜和我一起把他捆了起來。”

韶南似笑非笑聽完,道:“做的好,我爹可誇你了?”

“怎麽沒誇。”阿德挺起胸膛。

“好好幹,若是表現得好,等到了安興,我爹多半會留你下來。”韶南鼓勵他。

阿德搔了搔頭發,嘿嘿傻笑。

他和武館的那兩位拳師不同,不過一個學徒,遠沒到能獨當一面的地步,且他年紀小還沒成家,若能跟在一縣之尊身邊做個小厮,前程自是遠勝現在。

韶南回歸正題:“你們抓住那人之後,他都說了些什麽?”

阿德便努力回想,撿着有印象的學給韶南聽。

“那人說,之前他裝鬼吓唬的那一家也在城東,家口挺多,院子也挺大。”

“他還說,昨天下午,有人找着他,給他二兩銀子,指明了咱們住的院子,叫他夜裏再來演一場。”

韶南忍不住求證:“昨天下午麽?什麽時辰?”

“他沒說。但他說了,對方明講,院子裏住了女眷,肯定很容易上當,還告訴他說從北面空宅子的臨街圍牆翻進來,兩家的隔牆有一段塌了。”

“倒是處心積慮。”韶南冷冷地道。

有道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幕後的主使真正圖謀的到底是自己一行,還是周浩初呢。

若是自己一行,他怎麽會預先知道她父女在周家借宿,還提前做手腳弄塌了一段圍牆?

若目标是周世叔,又幹嘛特意提到女眷?

不搞清楚這個,韶南總覺着特別不安。

阿德又事無巨細講了不少,最後道:“我看這小子很怕雇他那人,說是找不着,其實不一定,今天早晨他還說了一句:京裏太可怕了,比他老家那邊可怕一萬倍,就算是街面上一個混子,他也不敢惹。”

韶南點點頭,放過阿德。

她到不擔心昨晚的不速之客會洩露她琴聲的秘密,京城怪事已經夠多了,不差這點靈異,而且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對方哪怕當着自己的面昏過去,身在局中,也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臨近晌午,燕如海才從座師張毓府上回來。

張老尚書散朝之後抽出一點時間來見了他。

燕如海想問問安興的情況,張老尚書阖目良久,燕如海都擔心他是不是己經睡着了,方聽他咳了一聲,道:“邺州大前年發了一場大水,東莺江潰堤,坍塌的堤段就在安興,時任縣令遲榮正在堤壩上指揮防汛,被洪水沖走,聖上聞訊後悲痛不已,追封賢平伯,谥號良勤。”

遲榮是這幾年當中死在安興的第一位縣令,朝廷雖有追賜,卻沒有大肆宣傳。

說到底,潰堤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燕如海連忙站起來,拱手道:“門生謹遵恩師教誨,當以遲縣令為榜樣,竭忠敬事,恪盡職守。”

張毓凝望着他,一雙昏黃渾濁的老眼帶着些許審視。

燕如海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另三位縣令的死因就沒能問出來。

張毓示意他坐,又道:“你初到地方,當務之急是學習如何主政,積累經驗,遇事不要自作主張,多向知府許清遠請教。”

燕如海不敢多言,唯唯稱是。

張毓見他如此,垂下眼去,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倦意:“禦用監的馮掌印是邺州高化人,他若是有事找你,你好生用心,盡量不要得罪他。”說完這話,不等燕如海再說其它,直接端茶送客了。

燕如海一頭霧水告辭出來。

他這位座師今日統共沒說幾句話,卻有大半的意思需要他來猜。

叫他遇事多向知府許清遠請教,是說許知府的能力人品足以信賴,還是暗示他上任之後要學會推卸責任?

最後又特意提到了宮裏的一位大太監,叮囑自己不要得罪對方,“好生用心”,張毓的用詞頗微妙,是叫自己用心為那馮掌印辦事,還是暗指他要長個心眼?

燕如海越想越是糊塗,神不守舍地回到周家,等着周浩初回來之後幫他參謀。

上午阿德到集市上買了一只活雞,宰殺放血,收拾幹淨,林貞貞下廚炖了香噴噴的一大鍋,又炒了兩個菜。

周浩初在翰林院熬到晌午,饑腸辘辘回到家,聞到飯菜香味,大快朵頤之餘嘴像抹了蜜,直将林貞貞誇了個大紅臉。

韶南調侃他:“周世叔,別光誇人啊,後院的圍牆不趕緊砌起來,小心晚上再進來壞人。”

周浩初盛了碗雞湯,邊喝邊道:“早上我跟翰林院的門房老宋打了招呼,叫他幫着找個泥瓦匠,他還沒回話,今天怕是真夠嗆,晚上我和幾個同年約好了,要在太白樓給你爹接風,放心吧大侄女,那牆明後天一準兒砌好,再說哪那麽多宵小,叫胡師傅和阿德夜裏警醒着點就是了。”

阿德拍着胸脯自誇:“放心吧,有我阿德在,來兩個我捉他一雙。”

韶南笑笑,不再作聲。

周浩初卻想起一個人來,同燕如海道:“燕兄,呆會兒我去趟東城兵馬司,請一下昨天的那位齊大人,晚上他若肯到場,等散席之後你便可以趁機向他打聽一下安興的情況。”

燕如海感動于周浩初處處為自己着想,他對今晚的接風宴寄予厚望,不但是為了結識齊大人,更想趁機了解一下諸位同年如今的情況,好安置韶南,将她留在京裏。

難得那位副指揮使齊業賣了周浩初的面子,晚上真的赴宴太白樓。

燕如海在席上對着幾位同年,頗有些酒入愁腸。

這幾位,要麽家裏情況太過複雜,要麽交情平平,燕如海臉皮薄羞于求人,一圈看下來,實在是沒有合适的人選能叫他托付女兒。

一直到散席之後,燕如海和周浩初以送齊業為由套近乎,這位齊副指揮使到是給他提供了個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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