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峰回路轉
周浩初為人機敏,只略作權衡,就知道自己己然沒有了退路。
要是這麽铩羽而歸,一無所獲,徒然送個把柄出去,就等着被對頭欺負的家破人亡吧。
他咬了咬牙:“大人知道,周某最近受到的那些污蔑,皆因有人看中了我家的房子,想害我身敗名裂,貴司不加制止,任由小人傳播流言,如今又試圖包庇那大肆兼并房舍的殺人兇手,用心何在?難道非得逼着周某到聖上面前告禦狀?”
那指揮使聽他道破,假假一笑:“周大人休要強加罪名,那女屍案自有提刑按察使司在查,要不要我把那衛佥事也請過來?東城兵馬司的活不好幹,上頭方方面面都盯着,房契的情況對外封鎖,也是朝中大人的意思,便是擔心出現你說的這等不法事,若是大宗伯當面,我必定如實相告,兩位大人麽,呵……”
燕如海幫着争了一句:“我等此次前來,便是座師的意思。”
趁着這功夫,周浩初擡眼看向站在燕如海身後的韶南。
對視之際,韶南目光微閃,手指隔了包裹在琴弦的位置輕拂了兩下。
非得敬酒不吃吃罰酒。
若不是擔心鬧大了不好收場,韶南有的是法子泡制面前這個六品官。
周浩初心念電轉,相較就在衙門裏動手,一是變數太多,再者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給韶南彈琴,不如将人引到外邊,扣下來,再想辦法撬開他的嘴。
他接着燕如海的話道:“大人想單獨對我座師講也行,燕兄明日便要離京,帶着家人赴任邺州,我在外邊的酒樓訂了一桌,一會兒給他父女踐行,到時座師他老人家也會到場。時間不早了,咱們這就過去吧。”
指揮使聞言一怔。
真的假的?
他到是沒想過周、燕二人膽大包天,打着座師的旗號來他這裏招搖撞騙,畢竟拿個假名刺給他是要留下把柄的,但是騙他去酒樓可不用承擔什麽風險。
若自己信以為真,跟着去了,對方大可借酒裝瘋,威逼利誘。
就算他什麽也不說,只要他和周浩初一起喝酒的消息傳出去,就足以幫姓周的擺脫不利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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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忖識破了周、燕二人在诓他,他是怎麽都不肯上當,一個勁兒推脫:“今天不成,我還有許多公務亟待處理,魏國公府失竊的案子到現在還沒有頭緒,一會兒只能在衙門裏随便吃點,夜裏還得加班。”
對方這等反應,叫周浩初無計可施,一時僵持在了那裏。
連韶南都覺着十分棘手。
怎麽辦?
現在就直接翻臉來硬的好不好?
就在這緊要關頭,屋外當差的腳步匆匆,站在門口大聲禀報:“大人,魏國公來了!”
“啊?”不但韶南三人吓了一跳,就連指揮使本人也暗暗吃驚。
“你說小公爺這會兒來咱們衙門了?”指揮使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
天知道他剛才不過是随口一提,因為那位小公爺名氣大才拿他當擋箭牌,誰知人不抗念叨,還真把他給念叨來了。
那當差的回道:“剛到門口,屬下見是魏國公府的車駕,便上前問了一句,随車的家将說國公爺本人就在車裏,門房不敢阻擋,已經放行了,屬下腿快,大人這會兒出迎,差不多能在院子裏碰上。”
指揮使不及多問,揮手叫他退下:“行了,我知道了。”
随後他扭頭對周、燕二人歉意笑笑:“兩位大人,不好意思,今天只能這樣了,我得趕緊去迎接魏國公。”
都知道魏國公崔繹不好惹,但那得看什麽時候,此時由于他突然到來,攪亂了周浩初他們的計劃,更叫人不由地生出些許懷疑:最近他與東城兵馬司往來頻繁,那個使盡了卑劣手段,妄圖霸占棗花大街大片房屋土地的當朝權貴該不會就是他吧?
想到此,周浩初哪還有回避之意,不顧規矩道:“既是湊巧遇上了,我和燕兄合該也去給小公爺見禮,當面請個安。”
那指揮使掃了他們一眼,顧不得多言,當先匆匆出門,唯恐去得晚了,惹崔繹不快。
韶南抱着琴跟在父親身後,自屋裏出來,遠遠就見一輛車駕徑直進了兵馬司的大門,氣派大得很,前呼後擁足有幾十號人。
指揮使站定,擡手整了整衣冠,這才迎上前去,随車走了十餘丈遠,直到穿過院子,來到臺階前,那車駕才停下。
魏國公的随身小厮上前撩起車上挂着的珠簾,崔繹自車裏下來。
這位小公爺生得極好,面如冠玉,兩道劍眉頗顯英氣,雙目顧盼生輝,鼻骨挺直,只是唇有些薄,隐約透着些無情。
他臉上雖然帶着笑意,東城兵馬司的人卻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些日子打過交道,親身領教這位是真的難纏。
天氣熱,崔繹穿了件平素绡的白色袍子,绡衣上嵌了金絲銀錢,于太陽底下微微閃光,玉飾衣帶當風,襯得他人越發神采英拔。
周浩初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小公爺,雖然暗中戒備,卻也忍不住以貌取人,贊了一聲。
崔繹下車之後,目光先掃視一圈,似是有些詫異東城兵馬司衙門裏怎麽有這麽多外人在,尤其在韶南臉上停留了一瞬。
指揮使上前見禮,他含笑點點頭,往臺階這邊走過來。
周浩初和燕如海趕緊由臺階上下來,指揮使湊在崔繹耳邊嘀咕幾句,崔繹再看向他們,目光就透着了然。
“庶吉士周浩初、安興縣令燕如海見過魏國公。”
韶南跟着父親裣衽一禮。
崔繹注意力明顯在周浩初身上,對即将去安興的燕氏父女也就多看了剛才那一眼。
“周浩初啊,怎麽,你那事還沒完?”
指揮使一旁插話:“國公爺,您快裏邊坐着涼快涼快,我叫他們上茶。”
崔繹笑看他一眼:“這叫人涼快涼快可不是好話,罷了,我剛才喝過茶了。”
指揮使汗都冒出來了:“卑職哪是那意思,您……唉,您就別拿卑職開心了,您上座,容卑職把這兩天查到的情況一一禀報。”
崔繹笑了一聲,進屋一撩袍襟,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指揮使待要去拿自己珍藏的茶葉,一旁國公府的小厮崔平已主動接手,拿出茶葉泡茶去了。
指揮使不敢小瞧崔平,連忙道謝:“勞煩小兄弟了。”
說完他坐到了崔繹身邊,瞧向周浩初三個,便想趁機趕三人離開。
“周大人吶,我得跟國公爺彙報案子,你看你和燕大人是不是先……”
“案子不着急,反正這麽多天也沒查到什麽頭緒,估計着人早跑了。”崔繹慢條斯理将他打斷,也不管指揮使當面能不能下得了臺,自顧自道,“聽周浩初說說,兩天光聽人說起他和那女屍了。”
幾人不知他是好奇,還是別有用意,但堂堂國公發了話,指揮使不敢不聽。
周浩初心中一動,不知怎的,崔繹只說了兩句話,便叫他有了柳暗花明之感。
他顧不得去想這份直覺到底由何而來,趕緊撿着要緊的把事發經過說了說,又道出今天來東城兵馬司的目的。
周浩初講的時候有意未提座師張毓給他名刺這一細節,但架不住指揮使在旁補充。
崔繹顯然比在座的都了解張毓的為人,似笑非笑瞥了周浩初一眼,害他吓出一身冷汗來,轉而問那指揮使:“哦?棗花大街的房冊被人借走了?”
“是,連人一起借的。”
崔繹修長的手指在一旁桌案上輕敲兩記:“這有何難。想來指揮使大人一定不會忘記是何人來借的,對不對?”
“是,是。”指揮使面現難色,低頭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這時小厮崔平端了個茶盤送上茶來,屋內諸人見者有份,連韶南都有一杯。
送至崔繹跟前的杯盞與衆不同,明顯不是此處衙門的。
大家紛紛欠身致謝,屋內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崔繹拿過那杯茶,不喝,只漫不經心将盞蓋拿在手裏把玩,吩咐崔平:“你帶兩名侍衛,跟着兵馬司的人去藥鋪,把傷者弄回來,請梁太醫給他好生瞧瞧。”
崔平應了一聲,見他沒有旁的吩咐,出門點人去了。
崔繹又和顏悅色地同周浩初道:“你說姓段的那家要賣房子,可知道已經賣了沒有?”
因為燕如海曾動念要買隔壁的宅院,周浩初一直關心着這事,還真知道,一聽魏國公問話,立刻回答:“回國公爺,還沒有。”
“那就好。既是要賣,那本國公就買下來吧,看周大人的面子,給他個公道價還是沒問題的。”
周浩初大喜過望,魏國公此時買房的意義絕不在那幾間破房子上,連同他剛才對小厮下的那命令,這是要參合進來,為自己出頭啊。
指揮使急了:“國公爺!”
崔繹笑眯眯看向他,薄唇帶着幾分寒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誰借走了兵馬司的房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