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公爺的關照
周家的院子雖然經過精心裝扮,但架不住底子太寒酸了,韶南、林貞貞覺着誠意十足,可在魏國公府的下人看來,實在是有些難以落腳。
不過小公爺心情頗佳,什麽也沒說就進了院子,還給周母帶了份十足用心的禮物。
他這一天可沒閑着,坐下來剛好同周、燕兩人說說事情的進展。
酒是周浩初買回來的,菜是請了據說曾做過禦廚的老師傅來家裏現做,林貞貞在廚房打了會兒下手,就把上菜的活兒交給阿德了。
她拉着韶南,蹑手蹑腳跑到酒席旁邊的屏風後面,趴下身子偷聽偷看。
“驸馬府己經同意割愛後面出事的宅院,這樣不管段家的房子賣不賣我,大家往後就都是鄰居了。”
說話的正是崔繹。
話是這樣說,在座的幾人今天白天己經接觸過段家,都知道那房子是肯定要賣的。
段大生這輩子接觸過最大的官兒就是副指揮使齊業,聽說有位驸馬爺在圖謀他的房子,當場吓得魂飛魄散。
訛他的傷者家屬一落到魏國公府侍衛手中便氣焰全無,叫崔平輕而易舉拿到了口供:原來還真是驸馬府的人在後頭策劃的。
受傷的是城南一個無賴頭子,前段時間他手下人不長眼,打傷了驸馬府的一個管事,小霸王伍豐吉放話要把他活活打死。直吓得老東西送禮打點,又跑了去負荊請罪。
伍豐吉就開恩給他安排了個碰瓷的活兒。
段阿柱失手把他推倒的時候人還好好的,等送到藥鋪,家屬把段家父子攔在外頭,裏面由驸馬府的家将動手,幾棍下去,腿斷筋折,算是給個教訓,看在做事有功的份上保住了性命。
一邊是視人命如草芥的皇親貴戚,一邊是同樣惹不起但肯掏銀子的魏國公,段大生自有小民的智慧,擔心賣了房子之後驸馬爺那邊兒找他麻煩,商量周浩初,想請他幫忙說說,叫兒子段阿柱到國公府做個低等侍衛。
“那窦氏女的命案呢,就這麽糊裏糊塗的結了不成?”問話的是周浩初,這是他唯一對崔繹行事存有疑問的地方。
窦蘭蘭慘死,屍體出現在枯井裏,怎麽看都與驸馬府脫不了幹系,而且在這件事的背後,還隐約可見魔影幢幢,若是崔繹就這麽着和稀泥輕輕放下了,周浩初無疑會覺着有些失望。
Advertisement
韶南感覺林貞貞拉着自己的手緊了緊,不知她是否在為周浩初而擔心。
這麽着偷聽也挺好,正可借機好好觀察一下這小公爺,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麽,不管主客都不會去刻意拆穿。
韶南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歪着腦袋将眼睛湊到屏風的镂空處,咦,看得還挺清楚。
崔繹的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申洪的遠房侄子昨夜已向提刑按察使司投案,供認說那具女屍是他叫人丢進井裏的,找的是個慣偷兒,所以不留痕跡。他也承認目的是造謠中傷周大人你,說看不慣你說話做事太放肆張揚,想給你找點麻煩,最好能叫你在翰林院呆不下去。”
“那這殺人大罪……”
“買的。”
“啊?”
一只保養極佳的手将茶碗放到桌子上。
手的主人淡淡地道:“他說屍體是他花了二兩銀子從別人手裏買來的,最近京裏黑市多了幾個外地人,只要舍得花錢,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買的到。”
“真的嗎?國公爺可曾派人前去追查,近來京中失蹤人數驟增會不會和這些人有關?”
屏風正對着主人位,韶南不但看到周浩初顧不得招待貴客,身體前傾,一個勁兒地追問,還看到她爹在旁邊也跟着露出了關切之色。
這也難怪,要不是她爹來到京城之後發現這裏更加不太平,還沒那麽痛快答應帶她去上任呢。
崔繹坐下時挪動了椅子,這會兒只能看到他小半個側臉。
可即便如此,韶南仍然注意到,那小子嘴角微抽,似是想說什麽又很快克制住了,再開口時,那話聽上去就顯得意味深長:“破案抓捕兇手,解救失蹤的人,這些按律該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份內事,再不濟還有刑部、都察院,若人人都想着替天行道,既定之規想打破就打破,就算能少死幾個人,也不是社稷之福。”
這番話乍一聽立意高深,但其實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幹我屁事,憑什麽該管的不管,叫我去狗拿耗子”。
可惜周浩初和燕如海被好感蒙了眼,全未聽出來。
兩個官場新丁一下子就被教作人了,覺着對方站得高瞧得遠,勳貴當中再無一人有這份卓見。
這時候酒菜開始上桌,酒壇子是崔平抱來的,上菜的也換成了魏國公府的下人。
不見阿德,林貞貞有些不過意,一旁動了動,韶南卻覺着再正常不過。
照小公爺這尿性,他肯屈尊降貴坐在這裏就不錯了,韶南懷疑,酒菜上桌前都有人提前為他嘗過。
崔繹任周浩初親手執壺,幫他把酒杯添滿。
“你們也不必擔憂,刑部對京裏最近頻發的失蹤案十分關注,派張山到提刑按察使司協助偵辦,想來很快就會有進展。”
周、燕二人互相望望:“張大人?太好了,有他出馬,何愁案子不破!”
端起酒杯,周浩初不禁感慨:“國公爺,周某自忖見識淺薄,說話做事也頗任性,并不怎麽讨人喜歡,沒想到能得您如此關照,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我都不敢跟老娘講,我們母子的命都是您救的。”
韶南就見小公爺很痛快地拿起了杯子,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都言當局者迷,能這麽快就将最近棗花大街發生的幾件事聯系起來考慮,足見頭腦之清晰敏銳遠超常人。若是個糊塗的,我也就不幫了。”說罷微微一笑,酒杯碰唇,輕抿了一口酒。
……是真的就只抿了一小口。
周浩初沒有關注到這一細節,崔繹剛才這番話叫他覺着受之有愧,當即向燕如海看去:“這還多虧了燕……”
燕如海立刻咳嗽兩聲。
周浩初會意,改口道:“多虧了燕兄幫着參謀。”
燕如海實話實說:“我可沒做什麽。”
林貞貞也不偷看了,轉過頭來,戲谑地沖韶南眨眨眼睛。
韶南回以一笑,這是她爹的拳拳愛女之心呢。
周浩初只得任崔繹誤會下去,替侄女擔了聰敏之名,趁機問道:“國公爺,燕兄明日就要起程前往安興赴任,安興的情況您想必知道,之前四任縣令的事不知您怎麽看?”
崔繹放下酒杯:“我對安興關心的不多,這事你們該向張老尚書請教。”
燕如海便将他去見張毓的經過詳細說了說。
崔繹一邊聽,一邊夾了筷子炒鳝絲,眉毛輕挑,說話的神情帶了幾分漫不經心:“在這上面,我與張老尚書的看法到是有些不同,風險也往往意味着機遇。”
周浩初不能更贊同:“太對了,我也是同燕兄這麽說的。”
燕如海讪讪而笑,他并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不像周浩初,自從知道了安興縣是個什麽情況,他內心的壓力極大,只是在親人朋友面前才勉強保持了鎮定。
韶南眉頭一蹙,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覺着崔繹這話似有弦外之音。
看法不同,真指的是對父親赴任安興的看法麽?
還是說,崔繹覺着張毓對父親的指點諸如學習賢平伯遲榮的施政方法,遇事向知府許清遠請教都是錯的,完全沒在點子上?
張毓會害自己的門生嗎?韶南只是一細想她爹同這位座師的幾次接觸,就有了答案:會,張毓的态度擺明了就是不管門生死活,只掃自己門前雪。
可惜崔繹對她爹遠沒有對周浩初那麽看重,都不肯就着話題多說幾句。
周浩初不放棄在小公爺面前為好友争取:“燕兄此去執掌一縣,賦稅、刑獄、教化方方面面都得操心,安興還要額外再加上赈災重建,負擔極重,還不知縣丞、主簿是否能與他一條心,原本說這兩日在京裏找個能幹些的師爺,結果被我這事連累,也沒顧得上。”
燕如海不太擅長順杆爬,感激地看了周浩初一眼,道:“決獄斷刑方面燕某是生手,偏偏聽說安興案子不少,擔心去到之後只會紙上談兵,原本想找個懂行的刑名師爺在旁提醒一二,只是安興縣這等情形,師爺難請也是應有之義,只能赴任之後再慢慢打聽,看有沒有合适的。至于其它的,有前幾任縣令,尤其是賢平伯的政令在,只要燕某勤快謹慎些,當出不了太大纰漏。”
他性格不及周浩初灑脫,明明與崔繹同在一張酒桌旁,卻弄得好似君前奏對。
崔繹只是掃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道:“本公爺做事只看結果,不問過程,遲榮在任幾年,結果人死堤決,安興全境受災,到現在惡果猶在,他的政令,也不過爾爾。”
周浩初雖然看出來他興趣缺缺,卻仍厚着臉皮道:“還請國公爺關照一二。”說着鄭重拱了拱手。
崔繹微哂:“好吧,崔平,你去叫陳管事給邺州歸川府通判趙羲寫封信,同趙羲說清楚了,若是燕縣令拿着信找他幫忙,便關照一二。”
這完全是瞧着周浩初的面子。
崔平答應一聲,放下酒壺出去了。
周浩初涎着臉笑道:“那師爺呢……”
崔繹也忍不住笑了:“等燕縣令在安興站住腳再說吧。”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