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賓主盡歡
“等燕縣令在安興站住腳再說吧。”
這聽起來可不是一句什麽好話,隐約有看不起燕如海,覺着他很快就會步幾位前任後塵之意。
但周浩初卻表現得歡喜異常,嘻嘻一笑:“國公爺千萬要記着這話,可不要說了不算!”
燕如海亦道:“多謝國公爺。”
到叫崔繹有些另眼相看。
“國公爺,請!”周浩初斟滿了杯中酒,兩手端起,欠起身,一仰脖喝了個幹淨。
崔繹瞧他這樣,來了興致,也不嫌棄酒不好了,将之前沾過幾回唇的那杯酒一飲而盡,到這會兒他才算是真正有些放開。
周浩初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為免叫小公爺覺着他二人太過貪心,他主動轉移了話題:“國公爺,我認識東城兵馬司一個姓齊的副指揮使,他說這段時間一直在查您府上失竊的案子,怎麽這麽久了竊賊還沒抓到,可有需要我二人幫忙之處?”
天氣太熱,周浩初家裏條件又不好,兩杯酒下肚,整個人便覺着渾身燥熱。
崔繹上身靠在椅背上,擡手松了松衣領,他養尊處優慣了,這樣随便的舉動,也透着一股令人賞心悅目的貴氣。
“丢了幾樣玉器,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對五城兵馬司衙門,大家都知道的嘛,不給他們點壓力怎麽行?”
看他說話這漫不經心的勁兒,也不該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燕如海松了口氣:“那就好。國公爺有所不知,我等進京前在靖西老家曾惹上個偷兒,據說是金風寨的反賊,綽號‘梁君’的叢朋。”
跟着他就把叢朋怎麽搞到度牒藏身東華寺,因偷竊被官府抓個現行的事簡單說了說,當然對女兒韶南在其中起的作用避而不談,只說叢朋遷怒,逃走之前放話要對付他父女二人。
等他說完,崔平進來,把寫好的信交給小公爺。
崔繹接過來,簡單掃了兩眼,手指夾着那信直接遞給了燕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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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初在旁叮囑道:“燕兄,這可是關鍵時刻能救命的護身符,一定要善加利用啊。”
燕如海連忙起身,畢恭畢敬接過去,小心折起來,貼身放好。
兩人心裏都清楚,雖然小公爺看上去只是随□□待了一句,甚至沒有親自動筆,但這薄薄的一頁紙可比座師張毓鄭重交待叫燕如海去找知府許清遠管用多了。
崔繹示意崔平添酒,道:“金風寨的餘孽掀不起什麽風浪來,叢朋若敢進京與送死無異,至于他會不會跟去邺州嘛,那邊民風彪悍,不差他一個,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
他若想幫忙自然不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魏國公府有的是身手強過叢朋的侍衛,随便派一個跟去安興都能護着燕如海。但崔繹自忖剛才已經伸過一次手了,懶得再管,轉而同周浩初說起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聽說你家裏鬧過鬼?”
周浩初稍感詫異,仔細看了看崔繹,确定他沒有喝醉,人還很清醒,不禁暗暗好奇。
他以為只有那些三姑六婆才喜歡聽鬼啊神啊的,沒想到,精明無比的小公爺,也會有這等喜好。
不過周浩初根本不知道那只“鬼”是韶南捉住的,心裏也就不存在抹殺大侄女功勞的愧疚感,道:“是人假扮的,燕兄的随從守夜,喊了一嗓子,将他抓住了。”
他将阿德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版本簡單說了說,重點講東城兵馬司打過罰過就将人放了,現在早跑的不知去向。
阿德這會兒被魏國公府的人安排在外頭打下手做粗活,胡俊之的那位朋友在京裏好像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他昨日回來之後聽說雇主這邊事情已經順順利利了結,便打了聲招呼,又匆匆出門去了,渾不知沾了韶南的光,被周浩初在魏國公面前稱贊了一番。
最後周浩初總結說:“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鬼,多的是魑魅伎倆,鬼蜮人心。”
崔繹聞言目光微凝,沒有做聲,拿起杯盞小抿了口酒。
屏風後頭,林貞貞與韶南悄聲耳語:“這世道真不公平,有的人一生下來就什麽也不缺,權勢、地位、錢財,甚至就連模樣都是頂尖的,所有的人都在圍着他轉,想要什麽不等說旁人就幫他想到了,可有的人卻是要什麽沒什麽,想要活下去只能冒着被打死的風險去争去奪。”
林貞貞這種悲觀厭世的言論韶南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勸也沒法勸,又不能任由她沉溺其中,韶南就悄悄湊到她耳朵旁,以氣聲道:“貞貞,我瞧着就算是在權貴裏頭,這位小公爺也挺特別的。”
林貞貞又湊眼上去偷看了一會兒,深以為然:“你說的對,瞧瞧周大人那樣子,啧啧,恨不得立刻投身魏國公門下,效犬馬之勞,可不光是因為魏國公幫了他的大忙。”
韶南心道:“就是這樣,異類論嘛,我當時可是在場的,一下子就把周世叔征服了,簡直是相見恨晚。”
想到這裏她有些想笑,林貞貞的注意力幾番來回都在周浩初身上,哪怕邊上有個樣樣強過他的小公爺對比着,也只吸引了她一小會兒,說起來口氣還挺嫌棄。這分明是對周世叔有好感呀。
只是男女之事,最不好參合,周世叔不知道怎麽想的,是否在意女方的出身門第,再者林貞貞身上還有差不多三年的孝期,就算兩人都有意,三年下來,變數可太多了。
韶南收斂這方面的心思,打算靜觀其變,相關的話一個字也不提,免得害林貞貞多想。
眼看京裏的麻煩圓滿解決,馬上要去跟着父親去安興了,父親還得了魏國公府的一封書信,韶南只覺樣樣順心合意,至于到了安興之後是不是水深火熱,還能事事都依仗外人去解決麽,只要能放開手腳,大不了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嘛,韶南這初生牛犢一點都不畏懼。
她什麽也不用做,父親就發現京裏更加危險,主動打消了把她留下的念頭實在太好了哈哈哈。
她心情一好,雖然明知道崔繹這人大不簡單,還是看他順眼了許多,心道:“當今天下,若是要給俊傑們排排座次的話,這位小公爺怎麽都得算一位了吧。幫我父女的恩惠暫且寄下,等将來有機會一定還你。”
不怪連林貞貞都看出來周浩初有投效之意,這會兒酒喝得酣暢,周浩初主動舊話重提:“國公爺,上回您說,世人對待異類總是無情又殘忍,可我若是不想因之勉強自己,變得同大多數人一樣,那該怎麽辦?”
崔繹随口回答:“那就好好努力,變得更強,強到讓他們感到畏懼,自然就得到豁免。”
周浩初眼睛發亮:“國公爺,您想要什麽?”
“我麽,本國公平生志向,不過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燕如海聽着有些愣怔,堂堂一個國公爺,難道誰還管着他哭笑不成?
周浩初卻不由感慨道:“可是這個好難。”
“哈哈哈!”崔繹笑得十分暢快,好一陣方停下來,道:“不錯,你果然是本國公的知音。”
周浩初為表誠意,酒喝得十分痛快,這會兒已經目光迷蒙,端着杯子仰頭望向頂棚一角,兩眼發直想了一陣,突道:“國公爺,周某一定接受這次的教訓,自今日起收斂臭脾氣,發憤圖強,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往後能有機會報答您的大恩,誓要在翰林院混出個人樣來,還有,等過兩年就娶妻。”
韶南偷眼去瞧林貞貞,見她呆呆地站在那裏,臉上神情頗為奇特。
崔繹沒問周浩初娶妻為什麽還要過兩年,爽快道:“好,我拭目以待,等你成親那天,本國公親來為你慶賀。”
說完了這話,他推杯站起:“今天酒不錯,我喝得很盡興,就到這裏吧,你們不必送了。”
按照預先的安排,酒宴進行到現在還有好幾個菜沒上呢,不過崔繹說了到此為止,周浩初和燕如海自然不會反駁,連忙起身送客。
崔繹擺手:“行了,你們留步吧。”說罷帶着他一衆小厮随從大步出了廳堂。
燕如海見周浩初喝得有點多,伸手扶了他一把。
二人都未看到,崔繹邁步出門之際,往屏風那邊瞥了一眼。
等他們追出門恭送,院子裏空蕩蕩的,小公爺和國公府的人早走得沒影了,如此幹脆,到符合他一直以來的做派。
燕如海到街門口看看,吩咐阿德關上街門,周浩初帶着幾分醉意笑道:“來,燕兄,咱倆接着喝,把我娘、大侄女和林姑娘她們也都叫出來,就算是給你踐行了,你們父女此去一定要順順利利,我祝兄長早日将安興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能吏之名聞達于朝野!”
等喝完了下半場,周浩初是徹底地醉死了。
林貞貞本想走之前能同他深聊兩句,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轉過天來,燕如海結束京城之行,辭別周家母子,帶着衆人前往安興赴任。